来到异常世界,成为大司教的第50天。 夜晚,贝雷特在笔记上记录今日的行程。 清早去训练所做了基础训练,保证着最低限度的肌肉量、没有忘却战斗的手感。 晨间祷告后,视察了士官学校的课堂、获得学生们赠送的花束。 之后与原帝国贵族进行会谈,商讨其领地的归属问题…… “你还真热心。”她说,“不记那么详细也没关系的。” “总有一天,我会和他重新交换。留下记录是必要的行动。” “为了回到这里的他能尽快掌握状况?” “嗯。” 贝雷特的确是这样的打算。 自己刚来这世界时,被眼前的状况弄得手足无措。 大司教的身份、已结束战争的世界,苏谛斯消失不见、自己也没有联系得上杰拉尔特或者谢兹的方法。 为数不多能依赖的物品,便是手头这本笔记。 确切说,这本笔记的前半属于已经亡故的杰拉尔特,后半的记录才出自“贝雷特·艾斯纳”之手。 自己在其中读到了许多冲击性的事实。 杰拉尔特之死、苏谛斯的消亡、同归于尽的各国领袖、被歼灭的“暗黑蠢动者”……自己完全没经历过的事实。 无法想象,笔记的主人、另一个自己,是以怎样的心情度过这样痛苦的岁月。 自己因这笔记而适应了这边的生活。 那么,自己也该续写这段时间的生活,作为对笔记主人的答谢。 “今天有新发现吗?”她饶有兴致地问。“你去了‘圣墓’吧。” “嗯。但,没发现再次交换的方法。” 刚过去的下午、临近黄昏时,贝雷特去了大修道院里一处隐秘的空间。 根据另一个自己的笔记,这里是“女神眷属”们的墓地,也就是苏谛斯的同族。 诡异的气氛中,还有些守卫此地的非人机关。 幸好,它们并未对自己产生敌意。 贝雷特很容易地走到了圣墓的尽头。 高高在上的玉座,与自己曾见过的苏谛斯的座椅相似。 但就算贝雷特坐上去,苏谛斯也没有回来,什么变化也没。 一番调查后,自己只能认定,这地方也和“交换灵魂”毫无关系。 “还是一无所获吗……抱歉啦。” “为什么道歉?” 她扶着脑袋,一脸无奈:“你被拉到这个世界、回不去、也没法见你自己的家人……我想不出原因也帮不上什么,心里挺抱歉的。” “不必道歉。”贝雷特说,“你已帮了我很多。” 她的存在对贝雷特来说犹如奇迹。 失去杰拉尔特与苏谛斯的这个世界,笔记的记录中也完全没有提及名为“谢兹”的女佣兵。 自己本以为已经失去了所有。 没想到她还在,而且就在这样触手可及的位置。 “圣墓里并非一无所获。”贝雷特拿出了熟悉的战利品。 原本的世界中,还在军队的自己睡了一觉便在床边捡到的利剑,这边世界则是被严格藏在圣墓中的神器。 天帝之霸剑。 “是他的剑。”她也认得。“藏在那种地方了啊。” “也许能用。”自己转身向她、握紧剑柄,“别动。” 然后,劈斩下去。 …… “抱歉,找不到钥匙,只能用这种方式处理。” “别向我道歉啦,我该谢谢你才是。”她活动着手腕,上面还残存着半截锁链,“至少能离开这间屋子、去其它地方转转了呢~待太久都不知道外面是哪一节了。” 轻微活动身体的她注意到这边,微笑着问:“怎么了?” “你会……逃走吗?” “逃走吗……应该不会吧。”她活动着手指,“出去之后也不知道能去哪里,迷路了还要拉鲁瓦指方向……也许不逃走比较好?” “你本可以直接逃走。就算没有我出现,你和拉鲁瓦也有那种,无间瞬动的力量。” “嗯?嗯……说的也是……” “果然还是因为,身体吗?” 自己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贝雷特不可能不在意的事项,来到此处见到她的第一眼。 比密室与手脚上的镣铐更严重、无法忽视的与自己妻子的相异之处,被轻薄睡衣遮罩的、她微微隆起的腹部。 见到怀孕的她——即使知道面前人不是自己的妻子,她也还是谢兹、而且腹内是自己的、这个世界的自己的孩子——那份恐惧几乎要将贝雷特撕裂。 不知道另一个自己在想些什么,自己又该做什么。 应该先叫修道士来这边查看状况,还是应该继续寻找解开她手脚镣铐的钥匙,或者干脆自己去黑市购买能堕胎的…… “生育”会带来“难产”,而“难产”会带来“死亡”,回溯时间也无法拯救的死亡。 自己不希望她走向既定死亡的命运。 最初的几天里,反而是她更快地理解了状况、安抚了贝雷特的情感。 “不会那么糟的。别看我现在这样,以前好像是个佣兵来着,身体很健康啦……正常情况下,母亲就算生下孩子也会继续活着,毕竟还要进行后续的养育呀,要喂奶要陪伴的……先别喊别人过来,我在这里的事情暴露的话,闹出乱子感觉会很难处理……放心一点,没事的。” 自己感觉到异样的安心感。与妻子不同的,女性……母性的温和。 即使是失去母亲的自己也能体会的呵护感。 “我的养母会这样安抚我。”她总是心情很好地回应,“而我想学着她的样子,将来当个好妈妈。” 现在,比起自己初见时,那隆起的曲线似乎又更显眼了些。 “真要逃的话,至少得等那家伙回来,朝着他的脸这样‘嘭’地打一拳,再走才好。”她还是心情很好,握起拳头,“不论逃不逃,都该好好揍一拳呢。用上拉鲁瓦的力量打。” “你恨他,需要发泄那份愤怒。” “嗯,的确挺恨的吧。趁着我没知觉就擅自把我锁在这种小地方,也不相信我的解释、做什么事都自说自话的。” “那为什么不逃,甚至怀着他的……”自己无法理解,她为什么能平静地说出这样的话,为什么愿意忍耐并非正常的生活,为什么愿意面对或许会带来“死亡”的现状。 而她非常坦然地走近,看着自己,不,透过自己看着她的那个‘他’:“因为我们彼此相爱。” “彼此……相爱?” “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这种情况一般就叫‘彼此相爱’吧?”她笑着回答。“很意外吗?” 自己点了头。而她脸颊有些泛红。 “在生命的特殊时间出现的特别的人,很难抑制自己的好意。也许是因为身体关系的吸引,但,回过神来,就已经喜欢上了。”她回忆着,有些不好意思地偏过头去,让长长的刘海遮断视线:“嗯,我喜欢贝雷特。就算失掉了大多数记忆,我也还记得某一天、差点被他杀死。明明忘却了到底是谁把濒死的我带去香巴拉、那里的我又遭到了怎样的对待,却没有忘记他的脸。结果,再次见面时,一眼就知道,这是贝雷特,是我在意的人,最终……被我喜欢的人。” “我知道了。” 自己知道她有多爱他。 自己给了她许多求救的机会、逃跑的可能,而她选择留下、热心地教会自己如何应付大司教的那些工作——她是如此了解他的一切。 她就像自己的谢兹一样,深爱着她的命运之人。 但是。 “万一他并非同样爱你呢。”看到密室,看到她隆起的腹部与手脚的镣铐,任何人都会有这样的担忧。 她脸上的红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温柔,与自己最初被安抚时相同的,母性的目光。 “他爱我。但,事情太突然了。”她继续说,“如果和平的时间更久一点,如果那段日子更长一些,但,没有那个如果。我现在也不确定自己是什么人,没办法解释自己和他仇视的那群人的关系。面对这样无法坦白一切的我,他会不知所措也是没办法的。” 说着,她摸了手上残余的锁链:“他原本可以直接杀了我,但却没有,哪怕我对他做出了等同于背叛的行径。拉鲁瓦告诉我,他身上已经没有苏谛斯、或许他只是不想再失去更多。于是就用锁链束缚、用密室囚禁,他像孩童一样幼稚、笨拙,无法理解他自己的心情。毕竟兽魔的血脉都是蠢货、脑袋里装着石头——这些都是拉鲁瓦告诉我的。” 自己想象得到那少年的声音,大概和自己身上的苏谛斯一样,傲慢、趾高气昂又满是关心。 “你打算一直等待,直到他做出决断的那天。” “嗯,我爱他。稍微等些时间也没什么关系。” 然而自己仍在担忧。 这个世界的贝雷特·艾斯纳度过的人生并不算如意,经历痛苦的他如果最终还是选择“为了正义”杀死她……自己不愿看到这样的结局。 “你倒是对‘你自己’有点自信呀。”于是她又哧哧地笑了,“他可和你一样是‘贝雷特’,而且是只率领着那样残破的教会军也能统一全芙朵拉的‘灰色恶魔’。他其实一直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该做什么,最后也一定会做到。” 说起他的事情,她的眼睛中闪着星辉。那是自己也熟悉的模样,和谢兹一样。 而她抓着贝雷特的手指、摸上被睡衣覆盖的曲面。 自己感受得到那份生命的温暖。 “答案已经在这里了,我知道。”她说,“而他……贝雷特也会想明白的。” 自己忽地想起了曾看过的记录,平时每日的详细的记录,某几天却只有过于简洁的一句话。 ——谢兹是暗黑蠢动者。 ——我无法杀死她。 ——不想再失去家人。 ——新的家人。 她相信他,凭着爱意等待他的回答。 而他也早就做了抉择。优先于内心的纠葛,行动上已经选择了道路。 家人。 自己的家人还在等待自己回去。 谢兹也还在等待自己的一个答复。 感受着手掌中的温暖,贝雷特下定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