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习惯于一个人睡。佣兵团的帐篷没有大司教的房间舒适,但却让他感到安心,睡得更沉。 又或许是性事后的休息更为平静,他确实地睡了个好觉。 梦中是大司教的房间。熟悉的床铺、办公桌、油灯与文件,另一侧则有水池与洗浴设施,非常便利。 他的梦境里却不只是这些。 若非大司教本人便不会知道的隐藏门扉,只连接着大司教私室的密室。 他看向隐藏的门。自己暂时也不打算检查密室里的状况。 毕竟,刚和相同模样的女人进行过性事,现在再去见她,有些古怪的心情。 既然有足够强韧的锁链束缚,她应当还没逃脱,那么,也没有检查的必要。 他劝服了自己。 自己最初没有打算把她锁在那个密室中。贝雷特·艾斯纳并没有监禁他人的兴趣。 最初只打算观察而已。 蕾雅在战斗中身负重伤,自己接下大司教的职位、做着许多打扫战场、安抚人民的工作。 四处奔波、确认损害,驱逐山贼、赈济流民、宣扬教义……这样的日复一日,某一天,他来到了香巴拉。 曾被称为“香巴拉”的地方,现已只剩断壁残垣。 忧心“暗黑蠢动者”的残党卷土重来,他再次探索了内部。 里面有断掉的光缆与毁坏的魔道设施,无法再启动的炮台,以及,一个紫色头发的女人。 自己无法判断。她是“暗黑蠢动者”的同伙,还是流落至此的无辜难民? 她对她自己的过去同样一无所知。 基本的生存知识与语言能力都保留着,也记得“谢兹”这个名字,除此之外却是一片空白。 非常令人生疑,简直是将“可疑”直白地写在脸上的级别。 自己却把她捡回了大修道院。自己也说不清理由的行动。 西提司说,在她身上感受到了“他们”的气息,她和“他们”有关。 自己却依然无法判断。 名为谢兹的女人可能只是魔道实验的可怜牺牲者,像哈琵或者莉丝缇亚那样;也可能是为某个“暗黑蠢动者”准备的容器,像是真正的莫妮卡或者真正的托马修那样。 “老师,她很危险。”西提司如此提醒。“我们必须避免悲剧重演。” 他知道西提司的意思。 他也同样痛恨着“他们”。 如果谢兹是下一个科萝妮艾,自己就应当处死她,赶在她杀死西提司或者芙莲或者任何人之前。 尽管没有确实的证据,但西提司他们作为女神眷属的直觉不会有错。他似乎只能选择杀死她,数小时前还在为收留了自己而非常感激他的她。 然而他最终还是没有夺去她的性命。 出了一点意外。 大司教贝雷特·艾斯纳,病倒了。 连日的高热,将体内的水份全部蒸干。 服用药物也没有消退之意的病症,因发烧而虚化的视野中,他甚至看到自己长出翅膀与利爪。 最终,他喝下了某种新药——当时几乎虚脱的自己,根本没有“品尝味道”的身体机能。 大司教贝雷特·艾斯纳,痊愈了。 所谓“新药”却是谢兹的血。他在看到她手腕的止血绷带时就知道了答案。 “或许,‘女神’对你来说还是负担太重了,老师。”带重新沉睡的芙莲离开大修道院时,西提司最后如此感叹。 他隐约地理解话中的含义。 在扎拉斯的黑暗中时,苏谛斯放弃了身为女神的控制权、将力量留给自己后消失、进入永久的沉睡。 而自己却成为了新任大司教,宣讲教义,受人朝拜。 对神的祷告与敬仰都会作用在自己身上,体内的女神正逐渐被唤醒。 但,这副身体是人类。 承受女神之力的身体已到了最大负荷,如果再唤醒女神的意志,身体会因无法承受“完全的女神降临”而崩溃。 为此出现的自我保护。 为了迎接女神意志的回归,身体擅自开启了“改造”。 只要变成蕾雅那般“纯白无暇者”的模样,自然就能成为完全的女神。 所以,那些翅膀与利爪,不是幻觉。 自己曾一度地,差一点变成了圣兽。 贝雷特·艾斯纳不希望成为圣兽,也不希望成为“女神”。即使身为大司教,自己也只是想作为人类完成应做之事、过完属于自己的人生。 但身为大司教,无法拒绝信徒们的朝奉,无法拒绝女神意志的回归。 所以,只能饮用相异的“暗黑蠢动者”的血液,获得对女神、对苏谛斯的“中和”。 幸运的是,还有存活的“暗黑蠢动者”。她没有战斗力、目前无害,且身处芙朵拉大陆。 不幸的是,谢兹的确是“暗黑蠢动者”。而且,芙朵拉大陆乃至整个世界,再无其他残党。 那是一段和平而异常的时期。 自己给了她一把短剑,却是用于割破她的手腕。 有时是小臂,有时是手指。 自己无法再把谢兹单独扔在大修道院,所行之处必有她跟随,以此确保这个女人的安全——却只为了她的血。 无论如何,谢兹的血确实地抑制着他的病症。即使这一切要对世间保密,即使今后她将持续被限制自由,谢兹本人似乎也并不介意。 而他知道她是“暗黑蠢动者”,却也无法把她和“他们”联系到一起。他期望着她与他们不同。 一切都很和平,即使异常,也风平浪静。 直到那一天。自己稍微松懈,给了她暂时自由的那一天。 他该记得科萝妮艾或者索龙的例子。 托马修藏身大修道院数年,而被“救出”的莫妮卡也蛰伏了数节。 在露出獠牙、伤害无辜之前,他们的外表也很平常,正如名为谢兹的女人。 或许该庆幸,被杀死的并非无罪之人。没有其他牺牲者,没有更大的悲剧。 但,他还是感受到了愤怒与悲哀。 信任是一种玻璃,透明而美丽,却不堪一击。被轻易打破,则化作成为锋利的刀刃,划伤脆弱的皮肤,带来伤口、流下鲜血。 而他需要她的血。用牙齿直接咬破脖颈,饮用其中的血液,平复内心即将爆裂的冲动。 或许她并没有说谎。 本想只在附近散步是真的,迷路走错方向是真的,意外遇到山贼是真的,捡起剑后凭着直觉战斗是真的,没有力量、只是运气很好地胜出是真的,记忆最终没有恢复也是真的。 一切不合理都可能只是巧合。 或许他该庆幸,她反杀了山贼、活下来。如果唯一幸存的“暗黑蠢动者”意外死亡,他再无抑制自己身体异变的手段。他不希望她死。 但他仍是愤怒的、悲伤的,无法对刚发生的事状视而不见。未曾跳动过的心脏焚起焰苗,仅凭几滴血液难以扑灭。还需要更多…… 他终究还是没有杀她。 无言地用“圣愈”治疗她脖颈上的撕裂伤,还有身体各处或青或红的印记——即使造成这一切的是自己。 也不全是自己。 她本人竭力的叫喊也对喉咙造成太多负担,让那伤口无意义地流出太多血液、让那嗓音也嘶哑。 此刻的她已无法再做声,正如他自己一般沉默。 而她美丽的紫色长发因之前的剧烈挣扎而散乱,哭红的双眼有些浮肿、没有聚焦地望着天花板。 身体与四肢无力地沉在床铺的软垫中,而那垫子也被各种各样的液体染得或白或红。 蕾雅大概会生气吧,他想。自己弄脏了蕾雅留下的床,玷污了这个房间。 赛罗司教的大司教不该做出这种事,更何况,对方是对立的“暗黑蠢动者”的成员。自己辜负了蕾雅的信任。 如果苏谛斯还在、或许会笑话自己,他想。 (哼唔,这般禽兽不如的行动,倒配得上汝“恶魔”的称号喏。)苏谛斯也许会这样说,但他已听不到小小女神的声音。 “恶魔”吗……欺辱了毫无抵抗能力的女性,这与堕落的暴汉无异。 杰拉尔特会责备自己。“佣兵不是蛮族,不可因自身强大便压迫无力的弱者,尤其是妇孺”。 但,杰拉尔特也被杀了,死于眼前人的同伴,死于欺瞒的恶意。 ……他终究还是,没有杀她。 将她的身体洗净,打开那道门,把她搬去那其中锁起。 而她恢复意识后没有逃跑,不知是伪装出弱者的模样,还是的确无力挣脱那厚重的锁链。 他需要她的身体。知道性交比吸血更有效率后,他只能将她放置在不会被他人触及、无法逃离又绝对安全的密室。似乎,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离开密室前,他听到她那沙哑的声音念了名字,不是他的名字。 “拉鲁瓦。” 那是她的同伴,还是过去的男人? 他不关心那答案,正如他不关心偶然听到的神职者们的窃窃私语。 ——大司教身边的那个女人不见了…… ——那个女人一定逃跑了,就是这样,不要再谈她。 ——可是我听见大司教的房间里有奇怪的声音…… ——嘘!不要乱说! ——可是…… ——你也不想被调去南方教会工作吧?还是说你想去东方教会跟那群蛮族打交道? ——唔。对不起。 ————那一定只是养了猫啦,小猫。贝雷特大人以前是教师时,就喜欢猫猫狗狗。明白了吗,是猫。 ——嗯。我明白了。 他再次看向那隐藏的门。即使在梦境中也十分清晰的,通往密室的门。 大司教贝雷特·艾斯纳,偷偷养着不能为他人所知的、无法逃离囚笼的紫色小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