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硬像一尊石像般被拖拽着面对萧玥和萧岚。他猛地抬起头,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顾婉清,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巨大的失望: “小姨!我没有!是她诬陷我!你让我道什么歉?!” “闭嘴!” 顾婉清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忤逆的恼怒和急切,她猛地拽了一下王小硬的胳膊,身体前倾,几乎是贴着他的耳朵,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急促声音低吼道: “你还嫌不够丢人吗?!看看现在什么情况!人家什么背景?我们惹得起吗?!道个歉会死啊?!我店里今天新到的秋装爆款等着我回去拍板上架!模特、摄影师都在等着!我哪有时间在这里跟你耗?!快点!道歉!诚恳点!别给我找麻烦!” 她的声音又快又急,像连珠炮一样砸进王小硬的耳朵里。 那里面没有一丝一毫对他处境的关心,没有对他清白的信任,只有对他“惹麻烦”的厌烦,和对她“生意”被耽误的焦虑。 王小硬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寒气从头顶瞬间灌到脚底,比刚才萧岚的辱骂更让他感到刺骨的寒冷和绝望。 他看着顾婉清近在咫尺的因为焦躁而显得有些扭曲的脸,看着她眼底那毫不掩饰的对“麻烦”的厌弃……最后一丝来自亲人的微弱依靠感,也彻底崩塌了。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萧岚抱着手臂,嘴角噙着一丝看戏般的冰冷笑意。 萧玥依偎在母亲身边,眼神里的得意几乎要溢出来。 苏静雅疲惫地转开了目光。 苏雨晴低着头,手指紧紧捏着裙角。 世界一片灰暗。所有的声音都离他远去。 王小硬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仿佛用尽了全身最后一丝力气。 他死死地咬着下唇,直到尝到更浓重的血腥味。 然后,在顾婉清那几乎要将他手臂捏碎的力道下,在萧岚那如同看垃圾般的目光注视下,在苏静雅无声的催促中,在萧玥毫不掩饰的得意里,在苏雨晴沉默的回避后……他极其艰难地低下了那颗一直倔强昂着的头颅。 喉咙里像是堵着烧红的炭块,每一次吞咽都带来剧痛。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几乎不成调的字,每一个字都像是带着血: “对……对……不起……” 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萧玥……同学……是……是我不小心……撞到你了……请……请原谅……”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清晰地听到了萧玥那毫不掩饰的、带着胜利的轻笑声。也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胸腔里有什么东西,彻底地碎裂了。 夕阳彻底沉入了地平线,只在天边留下一抹如同淤血般的惨淡暗红。 晚风带着初秋的凉意吹过,卷起路边的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无数细小的嘲笑。 王小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校门的。 苏静雅在他道歉后,又把他单独留下,语重心长地“教育”了近半个小时。 那些“要懂得分寸”、“要学会低头”、“冲动是魔鬼”、“要为自己的前途着想”的大道理,像无数只嗡嗡叫的苍蝇,在他耳边盘旋,却一个字也没钻进他心里。 他只觉得脑子里一片混沌,嗡嗡作响,只剩下萧岚那刻薄的“底层蛆虫”、“阉割”,顾婉清那焦躁的“别给我找麻烦”,萧玥那得意的笑声,还有自己那破碎的“对不起”……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张令人窒息的巨网,将他紧紧缠绕。 他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拖着沉重的双腿,漫无目的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街道两旁店铺的霓虹灯次第亮起,五颜六色的光晕在他空洞的瞳孔里扭曲旋转,却照不进一丝光亮。 行人匆匆,车流如织,整个世界都在按照既定的轨道运转,只有他,被彻底地抛出了轨道,坠入无边的黑暗和冰冷。 巨大的委屈、无处宣泄的愤怒、被所有人背叛抛弃的绝望……这些情绪在他胸腔里疯狂地发酵膨胀,像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 他需要发泄!必须发泄!否则他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彻底疯掉! 转过一个街角,路边那棵枝叶繁茂的老槐树出现在视野里。粗壮的树干在暮色中显得格外狰狞,虬结的树皮如同扭曲的伤疤。 王小硬的目光死死地锁定了它。一股无法抑制的冲动瞬间攫住了他! “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嘶吼从他喉咙深处爆发出来。 他像疯了一样冲了过去,对着那坚硬粗糙的树干,用尽全身的力气,一脚接一脚狠狠地猛踹上去! 砰!砰!砰! 沉闷的撞击声在寂静的街角格外刺耳。 坚硬的树皮摩擦着廉价的运动鞋鞋面,每一次撞击都带来巨大的反作用力,震得他脚掌发麻,小腿骨传来阵阵钻心的疼痛。 但他毫不在意,仿佛只有这肉体上的痛苦,才能稍稍压制住心底那几乎要将他撕裂的剧痛和愤怒。 “为什么!为什么都要诬陷我!” “我没有!我没有!” “萧玥!苏雨晴!苏静雅!萧岚!顾婉清!” “混蛋!都是混蛋!” “啊——!” 他一边疯狂地踹着,一边语无伦次地嘶吼着,眼泪混杂着汗水,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模糊了视线。 所有的委屈、愤怒、不甘、绝望,都在这毫无意义的暴力发泄中倾泻而出。 就在他再一次高高抬起脚,用尽全身力气,准备狠狠踹向树干上一个突出的树瘤时—— 咔嚓! 一声几不可闻的脆响。 不是树干断裂的声音。 王小硬只觉得右脚脚踝靠近小腿的位置,传来一阵极其短暂却又异常尖锐的刺痛!那感觉,就像被一根烧红的针猛地扎了一下! “嘶……” 他痛得倒抽一口冷气,踹出去的动作瞬间变形,身体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去。 暮色朦胧,借着远处路灯微弱的光线,他看到自己廉价的运动裤裤脚被粗糙的树皮挂开了一道小小的口子。 而在那破口边缘,一个指甲盖大小,通体覆盖着暗褐色绒毛,带有诡异红色斑纹的蜘蛛,正飞快地松开螯牙,八条细长的腿猛地一蹬树干,以一种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顺着裤管破开的缝隙,“嗖”地一下钻了进去! 那毛茸茸的触感瞬间擦过他脚踝的皮肤! “啊!” 王小硬吓得魂飞魄散,头皮瞬间炸开!他猛地跳了起来,手忙脚乱地拍打着自己的裤腿,拼命地抖动,想要把那恶心的东西甩出来。 “滚出来!什么东西!滚出来!” 他惊恐地叫着,胡乱地拍打着。 然而,裤管里空空如也。 那暗褐色的蜘蛛仿佛凭空消失了,只留下脚踝处那个微小的、几乎看不见的红色针眼状伤口,还在隐隐传来一丝灼热的麻痒感。 王小硬惊魂未定地喘着粗气,心脏狂跳不止。 他仔细检查了裤腿内外,又弯腰看了看地面,除了几片被震落的树叶,什么都没有。 刚才那毛骨悚然的触感和那诡异的蜘蛛,仿佛只是一个过于逼真的幻觉。 “妈的……真晦气……” 他低声咒骂了一句,用力揉了揉还在发麻发痒的脚踝,只觉得今天真是倒霉透顶,喝凉水都塞牙缝。 发泄被打断,加上这突如其来的惊吓,让他胸腔里那股毁灭般的怒火也暂时被压了下去,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 他颓然地靠在粗糙的树干上,大口喘着气,汗水浸透了后背,晚风吹过,带来一阵寒意。 脚踝处的麻痒感渐渐退去,只剩下一点几乎可以忽略的灼热感,像被蚊子叮过一样。 王小硬没有在意,只当是被什么不知名的小虫子咬了一口。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和泪水混合物,拖着依旧沉重却更加疲惫的身体,带着一身狼狈和满心冰冷的绝望,一步一步,朝着那个名为“家”的方向,蹒跚走去。 他完全没有察觉到,就在那微小的伤口深处,某种来自异种蜘蛛的特殊毒素,正悄然渗入他的毛细血管,随着奔流的血液,无声无息地涌向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这些蕴含着未知力量的微小分子,如同最精密的钥匙,开始以一种人类科学尚无法理解的方式,触碰缠绕,并悄然改写着他细胞核深处最基础的遗传密码——DNA的螺旋结构。 一种彻底颠覆他命运的变异,在无人知晓的黑暗里,悄然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