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漂泊者端着熬好的鸡粥走进了房,见丹瑾仍在熟睡,便放在了床头,轻声走了出去。 “哟!漂哥!” “早。” “不早了不早了~哈哈——” 陆续下课的弟子一一向漂泊者问好。 “早~” “……中午了。” 和白芷的对话也只有短短几个字。倒也并非二人不熟,只是白芷本身不太爱说话罢了。 “她怎么样?” “静养些日子,注意营养就好。” “那就好……哈哈……真麻烦你了……” “不麻烦。” “给~” “这是……?” “昨天路上正好杀了只老虎,带她回来之后我自己去搞回来了,想着有些东西你用得上。” “那就多谢了。” 白芷难得的露出了笑容。 “““我草……””” 冰山美人难得一见的甜美笑容,那真是能迷倒了万千弟子,觉得手里的饭都香了几分…… “出息。” 漂泊者不屑的笑骂。 “所以,怎么回事?” “是这样……” 漂泊者将上山后的所见所闻,以及丹瑾说的事告诉了白芷。 “……唉……要和吟霖说吗?” 吟霖是目前隶属于官府的六扇门的捕头,实力超群,心思细腻敏捷,破获过多起案子,抓过不少棘手的大犯。 至于几人怎么认识的……漂泊者在一次无意间插手了一件奇怪的案子,刚好就是吟霖所负责的,一来二去,不打不相识,也就熟络起来了。 “先别吧,丹瑾不一定想要见他们,吟霖也未必做好这样的准备。” “想来也是。”白芷也表示认可。“那她怎么办?” “收作弟子?至少有个去处,有个名头。” “今年弟子名额满了。” “害——那还不简单,咱老头儿不闲着呢吗?” “……你……” “当我师妹不就好了,掌门收徒不受限制。” “万一她不乐意呢……” “那也没办法。” 漂泊者是因为掌门的青睐得以留下 所以这个名分,自然也是掌门的徒弟,虽然一般弟子都不清楚就是。然而掌门自己只会觉得…… 找了个爹。 没有别的原因,漂泊者太强了,两个掌门都打不过的水平,何德何能收个这样的徒弟啊,八字得多硬啊……偏偏漂泊者当的那叫一个心安理得,一听“嘿!有饭吃!”直接当场拜师…… 以致于掌门现在不干活,漂泊者没办法,又拐了个师妹……也就是白芷,作为医师,偶尔帮着干点活。 看着漂泊者和白芷,一个扫地僧一个医师,实际上都是门派最高领导人。至于他们为啥不忙…… 废话,掌门都可以做甩手掌柜,他俩不行么? 只是参与一些重大决策的执行罢了,平日里繁杂事务交给专门的弟子负责,他俩一个扫扫地,偶尔指导一下弟子学生,一个平时坐在房里,研究药理,治病救人就好了。 所谓漂泊者是这样的,只需要扫扫地就好了,而弟子们考虑的可就多了。 商量好了丹瑾的去处,二人相视一笑,便散了。白芷回去她的药房,而漂泊者则进了房看望丹瑾。 “醒了?” 一进门便看到少女睁着可爱的大眼睛盯着自己。 “嗯……”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疼……” 漂泊者哑然。 “疼是当然的,那个姐姐医术很厉害,说你只需要慢慢静养就好了。” “好……” “喝点粥吧,我扶你起来。” 走到床前,慢慢将丹瑾扶起,靠在床头,端起了粥,勺起一勺粥,轻轻吹了吹…… 鲜亮的鸡粥香气扑鼻,轻飘飘地钻进了丹瑾的鼻腔…… 好香…… “那个……我自己来……” “好。” 漂泊者也不强求,递给了丹瑾。丹瑾接过后,小心翼翼地拿起勺子,勺了粥,轻轻吹了吹,薄薄的粉唇抿了一下,然后张口含进…… 好吃! 连带着少女的大眼睛都一下子亮了,绵密细腻,丝滑温润,鸡的鲜味融化在米的香气之中,粥香四溢,一口吞下,整个人都变得暖洋洋的,一扫连天的疲惫和寒气。 漂泊者看着少女发亮的双眼,很是欣慰的笑笑,目光温柔,眼神里满是欣喜。 丹瑾似是被看的有些不好意思,连吃饭的动作都迟缓下来,本来大口大口地舀着粥,现在变成了小口小口地抿…… 漂泊者哑然,转身走了出去。 “吃完了就放在床头,我去给你拿药。” 看着漂泊者离去的背影,轻轻悄悄地点了点头,然后捧起那碗温热的粥,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呜……” 真的太好吃了…… 其实粥的用料并没有那么复杂,熬的也只是一般的好……可偏偏就是这样,丹瑾细腻的心思捕捉到了其中饱含的温柔……自从离开了家,有多久没有像这样的一碗粥,在你难受落魄的时候,温暖心间呢…… 家的感觉。 不知不觉粥已经吃完,两行清泪自脸颊滑落。 “谢谢……” 对着漂泊者离开的方向,丹瑾轻轻道了声谢。 …… 漂泊者端了盆水,摆在床头,又拿了块干净的布,搭在盆上,又把白芷配好的药放在一旁。 “给你擦擦脸,擦擦身子……” 听到这话,丹瑾的小脸上泛起了桃色,抱着胸往后退了点。 “你自己来……”漂泊者觉得好笑,翻了个白眼。 “这些药自己记得换,每天两次,不方便的话可以叫白芷来帮你。” “嗯……嗯……谢谢……”丹瑾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羞红了脸,道了声谢谢。 “最近就好好休息,这里不会有人来打扰你,要是闷了,想出来逛逛的话,叫我就好。” 说完,漂泊者起身准备离开…… “那个……” “怎么?” “……谢谢……” 捂着心口的丹瑾低垂着头,轻声道。 “……呵呵,太客气了。对了,你那把佩剑,我让人给你修去了,过几天还给你。” “嗯……” 漂泊者,真的是个很好的人…… 换了药,躺在床上的的丹瑾这么想着,不知不觉的困意袭来,便再闭上眼,安心的睡了。 …… “你什么时候用剑这么粗暴了……” 莫特斐看着卷成麻花的剑,豁口,卷刃,弯曲,用力地挠了挠头。 “我说是个小姑娘用的你信吗?” “你当我傻逼?” “你这个傻逼当定了!” …… 午后刚过,正是金光万缕,耀阳高照之时,大钟敲响了三声,惊得林鸟高飞而去。 “都摆好架势!让我看看你们学的怎样!” 这是漂泊者所带的剑法课。演武场上,各弟子们带着各自的长剑,各自对着木人桩,摆好架势。而漂泊者则拿着一把细木短棍…… “三仙剑!一气呵成。起始当头直劈;若对方斜身闪开,则圈转长剑,拦腰横削;如果还能避开,势必纵身从剑上越过,则长剑反撩,急刺对方后心……” “啪!” “下盘不稳,剑点不正,手指僵硬,注意手腕!” “你剑太飘,空有把式,尽失其神!腰腹收紧!” 走在弟子们中间,细短棍打在大腿上,打在小臂上,一点一点地给每个人纠正着动作。 “贪多嚼不烂,什么时候把三仙剑学完了再学别的,不要好高骛远。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磨砺自身才是关键!” …… 从窗口打开了个小缝,丹瑾走下床,偷偷瞄着外面的动静。 她早就醒了,光是那三声钟响就足以把她从本就不深的睡眠中叫起。出于好奇,浅浅试了试自己能否走路,便搬了张椅,坐在窗边。 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布局的,漂泊者的住处就在演武场的隔壁……按他的说法是上班不用走那么远,倒也省事。 至少视野开阔,一大片空地看着也放松不是,这帮弟子们也不会闲的没事跑来漂泊者房子里看看有没金屋藏娇…… 坏了,现在真藏了。 看着漂泊者在演武台上示范着动作,时而飘逸出尘,时而古朴沉稳,时而诡奇狠辣,时而正大光明,剑出如翩蝶漫舞,落脚如苍树扎根,似是这耀阳的万千金丝都要被他斩断,这烦闷的烈日午后也被带起徐徐清风。 不由得看的痴了,也不知是看人,还是看剑。连带着丹瑾都有些手痒难耐,想要拿起佩剑,随着一起舞动…… 窗外风铃随风,屋内少女随心,将绯血凝成长剑,左手并起剑指,掐起剑诀…… 窗外, “太极剑,轻灵柔和,体静神舒,内外合一,神、力、气、意相融,神妙相随,吐纳自然,刚柔并济……” 屋内, “虚领顶劲,沉肩附肘,含胸拔背,松腰没胯,收臀开膝……端正自然,不偏不倚,舒展大方,旋转松活……” 点,刺,劈,挂,撩,云,抹,带,崩,绞…… “嘶……” 丹瑾却突地吃痛。 “忘了有伤……” 绯血凝出的剑随风飘散而去,不舍的眼望向了窗外,漂泊者依然舞动着剑,一招一式如话本中人般,那把湛蓝的迅剑不再幽冷,反倒是天蓝的柔和,阳光下闪闪发亮…… “我要是求他教我练剑……他会答应吗……?” …… 下午的课便到此为止了,喊了声放课后,众人便纷纷离去,有的男弟子已经闷热难耐,一身大汗,抬手就要把衣服脱下…… “都给我把衣服穿好了!” “?” 众人对这没来头的一句很是奇怪。 “漂哥……之前咱不都这样,大家都几把男的,这有什么了……” “练个太极让你们练成什么样了!跟猴一样急,还不如旁边养的鸡动作好!从今天开始给我修身养性,晚课再训你们——” “啊——” “啊个屁,滚去洗澡吃饭休息!” 训斥完一众弟子,便头也不回地往自己住处的偏房走去,准备冲凉。 开玩笑,平时就算了,家里多了个女人可不得注意点形象了……也正好改改那帮弟子的习性不是。 虽然平时漂泊者一直都挺在意形象的就是了,但那也是白芷来了之后。 那为什么白芷来了之后那帮弟子们没反应呢……追不到,根本追不到,反正追不到,都当哥们处了。 冲凉沐浴过后,擦了擦身子,穿戴好衣服,便走向了房间……想了想,先去伙房打了碗粥,再走回来,敲了敲门。 “请进……”少女脆生的声音响起。 “怎么样了?” “欸……什么怎么样了……” “呵……伤口啊,饿不饿啊,闷不闷无不无聊?什么都行~” “挺……挺好的……伤口不怎么疼了,饿……有点饿……也不无聊,你这边书还挺多的。” “是吗~?那就好,不用那么拘谨,有什么需要的话尽管说就好。” 漂泊者可是发现了,丹瑾在屋里面跟着他一起舞剑的事。 风的气息逃不过漂泊者灵敏的感觉,更何况……屋内的少女舞的剑,可要比他那帮不成器的师弟们要好多了。 连看也不需要,光是听见风的流动,便能清楚。 不过漂泊者并没有打算戳穿,还是要给少女留一点隐私和自尊的。 “往后,有些什么打算吗?” 漂泊者坐在椅子上,试探地询问起丹瑾。丹瑾吃粥的手一愣,眼睛盯着粥,不说话。 就这么沉默了好一会。 “呵……不急,你可以慢慢去考虑的……至少在你的伤恢复之前,不用担心别的事情……” “我……我能跟你出去看看吗?” 丹瑾没有拒绝,对于女孩子来说,没有拒绝,便是答应了。 “……呵~好——”先是一愣,再是温柔的笑。 丹瑾望着漂泊者,不禁也柔和了眼,真不知是否这笑将她的心防尽数击溃。 自从离家的那天,从来就没有过这样麻烦他人的打算,只是想要自己一人,仗剑行侠…… 因太危险,不知道哪天就会丧命,埋骨他乡……丹瑾没有想过去给别人带来麻烦,也不想成为累赘……可是……可是真当有一个人要来拯救她的时候,她还是想要伸出手去,紧紧抓住这份希望…… “但是今天不行。” “欸?为什么……” “你伤没好,等你伤好的那天,我再带你好好转一转,说好了。” …… 养伤的日子总是那么无聊的,虽然随着时间推移,多少是能下床走路,在房间中转转,动一动也没有太大影响了。 但始终是没有怎么走出过门,虽然漂泊者没有阻拦过她出门…… 一方面是丹瑾自己认为自己无名无辈的,大摇大摆走在人家门派里也不好,另一方面哪怕真的走出去了,说我是被漂泊者捡来的…… 少女的脸皮让她不能这么干。 所以到现在也只是在漂泊者自己的小院子里逛一逛,转一转,晒晒太阳,吹吹风……没了。 平时也就只好在房间里消磨着时光,看看书之类的。漂泊者教课的时候便趴在窗边悄悄看着他舞剑,自己也跟着悄摸学上几手…… 久而久之,这好像成了一种习惯一般。 漂泊者本身长得英俊非凡,丹瑾也很难描述这到底是一种怎么样的好看……只是,吸引着人一直看下去…… 舞起剑来,既有“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英武狂放,却又有那种“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的温文尔雅…… 奇也,怪也。怎么一个舞剑的武夫却有这种君子气?偏偏在他一个人身上又不违和?不是逢人苦誉君,亦狂亦侠亦温文。 而且! 而且而且! 当漂泊者舞起剑来,好似连风都会随着他的剑而闹腾起来,光影都会随着他的剑而流动一样,好似冯虚御风,好似斩断流光,强大而又美丽…… 明明眼神还死死地盯着漂泊者,手上却不自觉地凝出绯血剑刃,跟着漂泊者的动作比划着——俨然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 当然了,好学的好习惯从来就不是什么坏事,丹瑾虽说天天呆在这小屋子里,仍觉得收获颇丰,更别提自从离家,已经很久都没有再精进过自己的剑术和实力了…… 倒不如说,漂泊者像是上天赐予她的一种机缘,而丹瑾自然也是尽数收下。哪怕只是远远的看着,丹瑾也能感觉的自己的剑术在慢慢地精进。 然而每次漂泊者上完课,过来给丹瑾送饭时,丹瑾又会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取了书架上的一本书,坐在床头看着。 漂泊者也只是笑笑,没有戳穿她…… 不过,漂泊者还是决定逗逗她, “这书……你看的挺慢啊……” 这话说的丹瑾一下红了脸。 “咳……看的认真点嘛……” “那……考考你?” “……” “噗嗤~” “笑什么!?” “在这里不用那么拘谨的,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好啦~” 把饭菜放下,便离开了房间,给丹瑾留下了自己的空间。 于是今天过后,丹瑾也发现了,其实漂泊者这个人只是面上看着人模人样,实际上就是个斯文败类!心眼坏的很! 不过,也好在是漂泊者这样的天天过来,丹瑾自己也不至于无聊,甚至于每天过的还是挺充实的。 早上趁着漂泊者过来送饭的功夫聊聊天,下午看他们练剑,当然不只是练剑,刀枪棍棒拳脚功夫样样都有,再趁着漂泊者过来送饭聊聊天,晚上把装着看的书认真看一看…… 丹瑾其实没有看书的习惯,但这闲来无事把书翻一翻,倒是惊奇地发现,原来这些话本小说也都还挺好看的。 仗剑行侠,男女情爱,志怪小说,什么都有,甚至还有水文地理,经商管理,本草纲目这种书在漂泊者这偏房处都能找到。 这下丹瑾倒是不奇怪漂泊者身上那股子书生气哪里来的了。 只是丹瑾长期漂泊在外,与舞文弄墨也不沾边,那些诗词文章之类确实是不甚了解。 仅有的印象便是父母亲仍在的时候给自己讲的故事,说的诗词…… 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真是奇怪,又想起家了。 …… “你这边的书还真是不少啊……” 趁着漂泊者来探望的功夫,丹瑾第一次,主动地搭起了话。 漂泊者也察觉到了这是丹瑾头一回主动搭话,呵呵一笑。 “闲来无事,平时也喜欢看看书……” “这些书……你都读过?” “嗯……不说全部,至少大部分都读过。” “那真厉害。” “呵……这有什么厉害的……” “能读的下那么多书,不厉害吗?我是不太读的进去的……” “因为你总是太累啊……怎么样,最近有读进去什么吗?” “……”太累了吗……“倒是有……那本《聊斋志异》,就挺有意思的……” “是吧~我也很喜欢那本书,每次读的时候都能发现些很新奇的东西……不过,你不会害怕吗?” “当然不怕了!我经常在外面荒郊野岭的,也没见什么神神鬼鬼的。” “那确实是。” “……” “……” 结果就这么一下冷了下来。 “噗嗤……就读了这一本是吗……” “……嗯……” “没关系,时间还有很多,以后想读书的话,就直接来我这边找就好了~” “那……那就谢谢了……” “里面还有很多,像是水文地理啊,本草纲目之类的,对你这样的经常跑在外面的人也是很有帮助的,偶尔也可以读一读。” “嗯。” 不过,漂泊者这人心眼怀归坏,但学识是实打实的,谈吐恰当,既不僭越,也不生分,会在合适的时候,在话里话外关心你…… 这样的生活,倒也是很不错。 …… 也终于到了伤好愈合的那一天,终于能够出门了……当然了,漂泊者从来也没有阻止过她出门,只是丹瑾仍然没有想好,自己应该以什么样的身份……等今天漂泊者来的时候问问他吧…… “就为了这事?” “嗯嗯……” “……”漂泊者倒是没想到,原来只是因为这个身份原因所以一直没有出门吗……不过现在仔细想来也是,无端端的多出个人来,也确实是不好解释……这还真是漂泊者欠考虑了…… “那,先不考虑这个,我带你出去转转如何?” “好。” 丹瑾难得的露出了笑容,不为别的,终于能见到更多的阳光了,这是被封闭久了,难免的对于外面的向往。 小门派也有小门派的好,毕竟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弟子之间互相熟络,团结一心,大家串个门什么的也方便,从头走到尾也不过个把时辰,这还是算上了后山啊菜园子啊演武场啊之类的…… “这边就是演武场了,从你住的偏房那打开窗户就能看见,要是住的闷的慌了,就打开窗门看看。”虽然丹瑾实际上每天都在偷看。 “往里走一些就是各位弟子们的宿舍,白芷的药房就在宿舍的那一头,而我在这一头……” “这是……有什么说法吗……?”丹瑾不解。 “我住这纯粹是方便我去上课,靠近后山菜园鱼塘什么的,环境也更好。白芷住在那是因为那边靠着宿舍和学堂,大病小病的过来也方便。” “原来这样……所以这片地是你种的?” “不全是,偶尔会抓些不听话的弟子过来劳改。” “……那后山有什么。” “没什么,他就是座山。” “……那鱼塘里……?” “他就是个水塘,水从山上流下来,只是我们偶尔从里边抓两条鱼而已。看见那个钓鱼的老头儿没,就他,掌门。” “……” 好……松弛的生活态度…… “老头儿!” “哟!漂泊者,今儿个这么有空来看我。” 其实人掌门早就发现这一男一女站在这里了,只不过为了在新人面前保持自己的仙风道骨罢了。 “那个……见过掌门……” “呵呵,不必如此拘谨,你的事我都听漂子说了……如何?我们这地方?” “嗯……” “哈哈——不用顾虑什么,你也看到了,这里的大家其实都很友好,不会在意这在意那的……” “那……小女丹瑾斗胆问一句,为何贵派如此?丹瑾虽小,可也见过不少,为何贵派……”环视一圈,“那么……穷……还那么……”自信两个字没有说出来,或许丹瑾是觉得冒犯。 “可你觉得我们快乐吗?” “嗯,和别的门派不同,很……温馨。” 丹瑾虽然没见过什么人,可她是见过,听见过漂泊者与各位弟子们的互动的,可以说是完全的没有架子,打成一片……物理上的。 会为了弟子们的生活问题而烦恼,会为了他们的修行进度而苦恼,也会为他们出走归来取得的成就而高兴。 某天放课,大家准备吃饭时,忽听得有弟子遭难,身处危险时,漂泊者二话没说点了三两人,带上装备就往山外跑去,大家也都全无怨言。 那是真正的家人。 “那你还觉得我们穷吗?” 丹瑾不说话了。 “哈哈哈——”反倒老头笑得很开心。 “因为我们就是这样的一群人。你说我们没有个门派的样子,可我们却觉得门派就该这样——江湖本就险恶,你我无非只是史书上的一点尘埃。如果我们自己都无法抱团取暖,又怎能在这江湖中生存下去?” “想必你也见到了,有人练剑,有人练枪,有人练拳,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各成门派,可却都聚在此地?缘何?众志成城,上下一心……我们只是一样的人,因为一样的理想,一样的愿望,所以汇聚于此……哦哟——!” 谈话间,老头轻飘飘的声音带来了鱼竿的抖动,上鱼!……鱼? “唉!可惜了,这鱼的力道,少说二十有余……” “得了吧——”漂泊者嗤笑,“你每次找我烤的鱼没有一条能过八两。” “啧……”被漂泊者挖苦了倒也不生气,挂上饵料,重新下杆。 “那么,小姑娘,如何呢?”反倒笑嘻嘻的询问着丹瑾。 “……我能,再问一个问题吗?” “请。” “掌门先生,您的理想是什么?” “我?老头子老了,做不得太多的事,年轻时想要扬名立万,终觉天赋有限……现在,我只想让我门下弟子能饱饭,惹出事来能保他一保……” “漂泊者呢?” “活着,该做就做……嗯……还有什么的话……做个好人吧?” “……什么叫好人?” “呵呵……那可就太多了……”本想打个哈哈直接糊弄过去,却被丹瑾较真的眼神看的不好意思…… “唉……你看我们一路走来,都是认真练功的弟子们,可你再看那菜地……是不是有个人,带着斗笠帽,晒得黝黑又瘦小,天天种地?可别小瞧了他,他种出的稻,又大又饱满,大家伙能吃饱饭,都是他的功劳……” “在看那边,那个总是跑来跑去的高个子,好像闲得慌,每天就是这里帮个忙,那里搭把手,大家不愿干的脏活累活他都干……久而久之,大家也都被他感染,一起干起来……” “再有呢,那个给你修剑的工匠,为你疗伤的医师……大家其实都没有很强的武功,甚至于说放在外面连自保能力都不一定有。可这个世界就是如此,是由千千万万个这样的人们组建起来的,你说,他们是好人吗?” “不一定要武功超强天下第一,不一定要将歪门邪道尽数杀绝,不一定要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我将无我,不负人民,仅此而已。” 当然了,大家其实并不懂这么些道理,他们只是遵从着自己内心最朴素的情感——活下去,与家人一起活下去。 …… 丹瑾最终决定进入门派,按理说应该先拜师再学艺,然而掌门大手一挥拒绝了。 “我只是师傅,并非师父,你已有师父……敬我杯茶即可,无须繁文缛节,谨记心中理想,团结同门,尊师重道便可。” “是……谢过掌门师傅……” “另外,我只是你名义上的师傅,说来惭愧,能教给你的还不如你旁边那个多,你喊他一声师兄,让他代师授课,也不为过。不过,有什么事依然可以来找我,不必拘谨。” …… “既然你已经入了门,我带你去逛逛别的地方,见一见别的人。” 从后山出来,恰好是下午课的时间,演武场上聚满了人。 “咦,刚好啊……” “长枪之法,始于杨氏,谓之曰梨花,天下咸尚之;其妙在于熟之而已,熟则心能忘手,手能忘枪;圆精用不滞,又莫贵于静也,静而心不妄动,而处之裕如,变幻莫测,神化无穷。” 青色长发,无风自动;反提长枪,庄严肃立;声如洪钟,不怒自威。 仅仅是站着,平时跟漂泊者嬉笑大脑的几位也没有再抖机灵,个个站的挺拔严肃,听着讲解,看着演示。 “这位是……?”连丹瑾都不自觉将话语声放轻,扯了扯漂泊者衣角,凑到耳旁说着悄悄话。 少女的热气打在耳垂,打在侧颈,痒痒的,多少有些暧昧。 不过二人都没太过在意,丹瑾对于血的独特感知,让她能够感觉到,眼前的这位身上强烈的血腥和杀意……这是长期在战场上厮杀的将士才有的独特气息…… 漂泊者也凑过去,咬着耳朵。 “他叫忌炎……相信你也能看得出来,他是位将军。” “将军……那为什么……” “被贬了。” “为什么?” “罪名是叛军,也就是我们俗称的逃兵。” “可他……”丹瑾怎么看都没办法把逃兵这两个字与眼前肃穆威严的将军联系在一起。 “我也不信,他也不信,当今皇上也不信。” “那为什么……” “有人需要他当逃兵。” …… “来都来了,不帮着我一起吗?”安排好了任务,让弟子们自行操练起来,便转过头来与漂泊者攀谈起来。 “我又不懂枪。” “那你当靶子。” “你听听,这是人话?” “呵呵……初次见面,你好,我是忌炎。” “啊……你好,我叫丹瑾。”突然的搭话让丹瑾有些措手不及,但真的与他交谈起来,却发现忌炎并不像看到的那样,相反应该应该是个很好相处的人。 “别看忌炎长的凶了,其实人是挺好的。” “评价这么高?” “在小师妹面前还是给你点面子。” “所以是你师妹咯。” “那人家也不用枪……” “那个……忌炎……师兄……?” “呵呵……不必如此,正常喊我忌炎就好,你也不学我的枪……” “酸了?” “……既然你是漂泊者的朋友,那当然也是我的朋友,朋友之间就不必那么拘谨了。” “没关系的吗……”丹瑾还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嗯,大家都是这样的,这才像一个家嘛。”漂泊者也是很随意的补充着。 “那,忌炎,你好。” …… 接着又带着丹瑾逛了逛相里要和莫特斐所在的工作室,把丹瑾的佩剑取了回来。 只是丹瑾不是很理解为什么那个红头发的,叫莫特斐的人,把剑还给她的时候要一直盯着她看,搞得人小姑娘摸摸脸颊,还以为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唯有漂泊者一人笑的很是开心。 再去药房,拜会过白芷,亲口道过感谢后才离开。 不过白芷还是叮嘱了很多东西,大多都是让丹瑾注意安全什么的。 这也让丹瑾对这位冷冰冰的大姐姐有了新的印象。 …… “接下来,该带你去弟子房了……嗯……有比较想要的房间吗?”漂泊者带着丹瑾走在门派宿舍区,挠着下巴思索着。 “不……不用那么麻烦的,随便一间就可以……” “那可不太行,难得的小师妹,要让老头知道了非骂我不可……要不……”扭过了头,漂泊者犹豫地询问起丹瑾…… “你就住我那偏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