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东海市郊区】 一条没有路灯、更没有监控探头的乡间小路上,一辆经过深度改装的黑色越野吉普车,正像一头沉默的野兽,在黑暗中疾驰。 车灯被调到了最暗的档位,只在车前投射出两道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前方的土路。 车内没有开灯,唯一的光源是仪表盘上幽绿的指针。 车里此时坐着三个人,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合了泥土、冷汗和硝烟残留物的味道。 越野车在没有路灯的乡间土路上颠簸着,每一次震动,都像是在提醒车内的三个人,他们刚刚从一个怎样的噩梦中逃离。 驾驶座上的男人,嘴里叼着一根没有点燃的香烟,双手稳定地把持着方向盘,眼神专注地盯着前方,从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 后座上,另外两名男子,都已经摘掉了头套,露出了两张饱经风霜、写满了冷硬线条的脸。 这正是刚刚进入沈彤一家中的三名不速之客。 其中一个脸上有道刀疤的男人,终于忍不住,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他的声音,沙哑而又干涩。 “刚刚那他妈的到底是什么?” 他揉着太阳穴,眼神涣散,“幻觉?毒气?我感觉整个空间都像一块湿毛巾一样被拧了起来,脚下的地毯软得跟沼泽似的!我……我到现在脑子里还嗡嗡响。” 开车的男人没有作声,但握着方向盘的指节已经因过度用力而发白。 “老大,刚刚……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被称作“老大”的男人,坐在副驾驶上。他看起来四十多岁,面容普通,但一双眼睛,却像狼一样,闪烁着警惕而又凝重的光芒。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抖出一根,点上,深深地吸了一口,随后缓缓摇下了车窗。 冰冷的夜风灌了进来,吹散了些许车内的沉闷,却吹不散他眼中的凝重。 他没有看自己的手下,目光依旧锁定在前方那片被昏黄车灯切开的、无尽的黑暗里。 猩红的火星,在黑暗的车厢内,明灭不定。 “看来,狼头,这次接的活,不简单啊!”他缓缓地吐出一口烟圈,声音低沉而又凝重。 “那个女人,不是普通人。” “不是普通人?那是什么?”刀疤脸追问道。 “我也不清楚,不过大概是和狼头他们一样的人,所谓的圈里人?”老大一字一顿地说道。 “圈里人”三个字一出,车内的空气,仿佛又下降了好几度。刀疤脸和开车的男人,身体都不由自主地绷紧了。 他们曾经都是常年活跃在黑色地带的专业雇佣兵,或多或少,都听说过一些关于所谓“里世界”的传说。 那些拥有着匪夷所思能力所谓的“异人”,本来他们只是将这些当成都市怪谈而已,但是自从来到了东海市,认识到了狼头他们,他们才明白那些传说可能都是真的! 不过,将圈里人作为目标,这还是第一次。 “妈的!”刀疤脸低声咒骂了一句,“这次的活儿,接得有点大了!老大,咱们现在怎么办,还按照原计划回接应点吗?” 老大将烟头摁灭在车载烟灰缸里,眼神变得愈发冷静,“先不要慌,我们一路上没有留下任何破绽,那些条子一时半会还查不到我们踪迹,先仔细复盘一下当时的情况。从我们进门开始,到那诡异的幻觉和声音,到最后莫名其妙的幻觉解除,有没有什么被我们忽略的细节?” 三人立刻陷入了沉默,开始在脑海中,将那短暂而又惊心动魄的几分钟,一帧一帧地回放。 良久,老大才再次开口,语气中带着强烈的无奈。 “毫无头绪,我们连她什么时候出手,甚至是不是她出手的都不清楚。” 三人面面相觑,显然面对这种自己无法理解的力量,所有的分析都失去了意义。他们无法从今晚的行动失败中分析出任何有价值的情报。 “既然这样,干等着不是办法,第一时间向狼头汇报吧。”老大做出了决断。说着,他从储物格里,拿出了一部老式的诺基亚手机。 他熟练地按下一串号码,拨了出去。 电话响了三声后,被接通了。 “喂,老七啊。”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磁性且略带沙哑,带着笑意的、的男人声音。正是之前和苏媚通话的那个声音。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那只漂亮的小鸟,是不是已经进了笼子了?”对方的语气,听起来轻松而又愉快,仿佛一切都已尽在掌握。 被称作“老七”的老大,深吸了一口气,沉声说道:“狼头,出事了。” 电话那头的笑声,戛然而止。 “说。”只有一个字,冰冷,简短。 “我们失败了,行动中遭遇了超自然力量。所有人的感官在一瞬间全部混乱,仿佛陷入幻境一般。目标疑似是圈里人。目前我们安全撤离,没有被发现。”老七将别墅里发生的一切,言简意赅地,向对方汇报了一遍。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良久,那个沙哑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只是这一次,里面所有的笑意和轻松,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们现在在哪里?” “正在按原计划,返回据点的路上。” “马上掉头!”电话那头传来一声低吼,“不要回据点!你们三个人,现在立刻去‘丙字柒号’安全屋!到了之后,切断所有对外联络,原地待命!我处理好接下来的事后,会第一时间来找你们!” 说完,对方就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老七握着手机,手心里,已经满是冷汗。 他知道,这次的事情,麻烦大了。 “掉头!”他对开车的男人,下达了命令。 黑色的吉普车,在乡间小路上一个急促的甩尾,调转方向,朝着另一个未知的黑暗,疾驰而去。 …… 【东海市一处不为人知的秘密据点内】 昏暗的灯光下,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正紧紧地握着那部老式的诺基亚手机。 他就是“老七”三人的上线,也是与苏媚直接联系的那个神秘人,赵家黑手党的负责人之一,代号:狼头。 挂断了与“老七”的通话后,他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又拨通了另一个号码。 电话只响了一声,便被接通了。 “喂?”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极为好听的声音。 那声音清朗、悦耳,如同山涧清泉,又如同玉石相击,却又带着一种奇特的、雌雄莫辨的中性魅力,让人一时间难以判断出对方的性别。 “这么晚了还找我,是出了什么天大的事了吗?” 对方的语气,带着一丝慵懒的、漫不经心的调侃。 然而,听到这个声音,狼头他下意识地站直了身体,声音里充满了恭敬。 “先生,我……我这边出了点状况。” “哦?说来听听。”那个好听的声音,似乎来了点兴趣。 “是这样的,”神秘人组织了一下语言,小心翼翼地汇报道,“我前几天,接了一单私活。活儿很简单,就是绑一个小姑娘,吓唬吓唬她。对方给的价钱很不错,我就派了几个兄弟去了。” “但是……没想到,行动出了意外。老七他们遭遇了圈里人的手段!” “圈里人?”电话那头的声音,依旧平淡,听不出喜怒。 “是!”狼头赶紧将“老七”刚才汇报的情况,一字不漏地,又复述了一遍。 “……他们三个人,刚靠近那个女孩,所有人的感官一瞬间全都被扰乱,像是被拖进了一个奇怪的梦里。老七他们情急之下,三把枪同时开火,一会幻觉就莫名其妙的解除了,那个女孩也不见了踪影。” 电话那头,沉默了。 狼头紧张地握着手机。他知道,电话那头的“先生”,正在分析他话语里的每一个信息。 过了许久,那个好听的声音,才再次响起。 “那三个人现在在哪?” “我已经按照最高紧急预案,让他们先去‘丙字柒号’安全屋了。”狼头连忙回答。 “很好。”那个声音满意地说道,清朗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充满了不屑和轻蔑:“一起过去吧,和当事人面对面聊聊,来看看到底是哪路货色,跑到东海来装神弄鬼了。” “是,先生!” …… 【东海市郊区.赵家黑手党安全屋】 这里是东海市郊区一处废弃的工业区,地面上,到处都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机械加工厂。 厂房的屋顶破了几个大洞,生锈的机床和零件,像史前巨兽的骸骨一样,散落得到处都是。 然而,谁也想不到。在某个厂房中最不起眼的角落,一个伪装成排污井盖的圆形铁板之下,却隐藏着一个与世隔绝的地下世界。 沿着狭窄的旋转铁梯向下走十米,便是一个足有两百平米的巨大地下空间。 这里,就是赵家设立在东海市的诸多安全屋之一。 说是安全屋,其实,这里更像是一个设施完备的末日地堡。 厚重的混凝土墙壁,隔绝了地面上的一切声音和信号。 这里没有窗户,唯一的光源,来自于天花板上那些发出惨白色光芒的节能灯管。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混凝土、机油和罐头食品混合的、略显沉闷的味道。 安全屋的一角,堆放着山一样高的纸箱。 里面装满了压缩饼干、罐头、瓶装水,烟,酒以及各种自热食品,这些物资,足够让三个人在这里,不与外界有任何接触地,生活半年以上。 另一角,则是一个小型的军火库。墙上挂着各种型号的枪支,从手枪到突击步枪,一应俱全。下面的箱子里,则塞满了弹药和手雷。 除此之外,这里还有简易的床铺、独立的卫浴系统,甚至还有一个小型的医疗站,储备着各种急救药品和手术器械。 这里,是为赵家执行最肮脏、最见不得光任务的“黑手”们,所准备的最后避难所。 此刻,就在这片冰冷的、与世隔绝的地下空间里,老七他们三人卸下了所有的装备,除了腰间枪套上,那把睡觉都不离身的手枪外,就只穿着一身干练的军用体能服,围坐在一张简易的折叠桌前。 桌子中央,一锅翻滚着鲜红汤底的火锅正“咕噜咕噜”地冒着热气,红油翻滚,辣椒和花椒在汤底里沉浮,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桌上,还摆着几罐开好的牛肉罐头、几大包脱水蔬菜和啤酒。 “呲啦——” 一片牛肉被筷子夹着,在滚烫的辣油中烫了烫,发出诱人的声响。 但这本该抚慰人心的烟火气,在此刻却显得无比诡异。 三个人都心不在焉,只是机械地重复着夹菜、涮烫的动作,谁都没有真正的胃口。 “老大,你说……狼头他……会不会把我们卖了?”刀疤脸终于忍不住,他将烫好的肉片在蘸料里滚了一圈,却迟迟没有送进嘴里,眼神里充满了后怕,“我们这次惹上的,听起来可不像是普通角色。” “闭上你的乌鸦嘴!狼头不是那种人。”开车的男人低吼了一句,他面前的碗还是空的, 虽然嘴上这么安慰,但他还是焦躁的开了一瓶啤酒,狠狠地灌了一大口,似乎想要通过酒精麻痹自己。 二人的目光都有意无意的看向旁边的老七。 三人中为首的老七,从始至终都只是盯着那锅翻腾的红汤,仿佛想从那变幻的气泡中,看出他们的未来。 他没有安慰,也没有斥责,只是吐出了三个字。 “吃东西。” 因为他知道,现在任何语言都是苍白的。在那种无法理解的、神鬼莫测的力量面前,他们引以为傲的战斗经验和枪法,都成了可笑的儿童游戏。 三人再次陷入沉默,只剩下火锅单调的沸腾声。 就在这时—— “嘀—嘀—嘀……嘀——……嘀——!” 一阵尖锐、刺耳的电子门铃声,毫无征兆地划破了地下室的死寂! 那不是普通的响铃,而是一段充满了特殊节奏的编码:三声短促急切的鸣响,紧跟着两声沉稳悠长的拖音。 “唰!” 三个男人像是被按下了同一个开关,瞬间从座位上弹了起来! 他们脸上的惊恐、忧虑和不安,在听到这个铃声的刹那,如同被阳光驱散的晨雾,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无法抑制的、劫后余生般的狂喜! “是狼头!是狼头的信号!”刀疤脸激动地喊道,声音都有些发颤,“他来了!他真的来了!” “妈的,这才不到两个小时!”开车的男人也难掩兴奋,一拳砸在桌子上,“狼头的效率还是这么顶!” 老七的脸上,也终于露出了第一丝真正的放松。 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仿佛将心中积压的所有恐惧都一同吐了出去。 他没有废话,立刻转身,快步走向地下室角落里那个不起眼的、通往上方的钢铁旋梯。 他敏捷地爬上楼梯,来到尽头。他伸手,抓住一个内嵌的把手,用力一旋,再向上猛地一推。 “嘎吱——” 伴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那扇在地面上被伪装成生锈污水井盖的“门”,被缓缓地推开了。 一束来自地表仓库的、昏暗的灯光,如同救赎一般,照射了进来。 很快,一个魁梧、壮硕得如同一头黑熊的身影,从洞口利落地跳了下来,'当' 的一声,稳稳地落在了地上。正是狼头。 “狼头!”老七激动地迎了上去。 然而,他还未走近,脚步却猛地顿住了。 因为他看到,井口的光线再次被遮挡。另一个人也从井口,缓缓地,跳了下来。 他落地的姿态,轻盈得,不像是一个人类。 那是一种……如同羽毛飘落般的、完全违背了物理常识的轻盈。 老七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看清了那个人的样子。 那是一个看起来只有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 他很高,但身形却显得有些单薄,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看不出牌子的黑色休闲装。面容有些苍白,但是俊美得有些不像话。 他的动作从容不迫,甚至带着一丝贵族般的优雅。 脸上,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温和的微笑,那笑容,让人有些如沐春风的感觉。 与狼头的粗犷形成了极致的反差。 最让老七心中一凛的,是当那人完全走进灯光下时,他看到了一双……手。 那是一双修长、干净得不像话的手,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皮肤白皙,没有一丝老茧或伤痕。 这双手,绝不属于一个像他们这样常年厮杀的人。 老七的瞳孔微微一缩,身体在一瞬间进入了最高警戒状态。 他下意识地将手伸向腰后,那里藏着他最后一道防线。 他看着眼前这个气质与这里格格不入的陌生青年,又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狼头,声音低沉地问道: “狼头,这位是……” 话音未落,那个青年却先笑了起来。 他主动向前走了两步,那双清澈得仿佛能倒映出人心的眼睛,在老七三人身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了那锅依旧翻滚的火锅上。 “你好。” “别紧张,”他开口了,声音如玉石相击,清朗悦耳,“我就是个画画的,叫我‘画家’就行。虽然咱们初次见面,不过我倒是经常听老狼提起几位啊!” 画画的? 老七心中的警铃非但没有解除,反而拉得更响。 他活了四十多年,从未见过哪个画画的人,身上会带着这样一种……让人从骨子里感到敬畏的气场。 狼头似乎看出了他的疑虑,上前一步,拍了拍他的肩膀,用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语气介绍道:“老七,这位是先生。是专门处理我们……处理不了的‘特殊问题’的专家。” “先生”两个字,狼头咬得极重。 老七心中剧震,瞬间明白了对方的身份。他立刻收起了所有的戒备和敌意,恭恭敬敬地低下头,沉声道:“先生。” “哎,别这么严肃嘛。”被称作“先生”的画家随意地摆了摆手,他那双好看的眼睛弯成了月牙,鼻子在空气中轻轻嗅了嗅,脸上露出了陶醉的表情,“好香啊!我说老狼,你这大半夜的把我从被窝里拽出来,陪你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我蹭你一顿宵夜,不过分吧?” “不过分!不过分!”狼头和老七连忙点头哈腰,像两个殷勤的饭店服务员,急忙将这位“先生”请到了主位上坐下。 刀疤脸和开车的男人见状,也连忙站起身,敬畏地喊了一声:“先生。” 画家毫不客气地坐了下来,拿起一双干净的筷子,熟稔地从锅里夹起一块沾满了红油的牛肉,吹了吹,一口吞下,然后满足地眯起了眼睛,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 “嗯……不错不错,这锅底,够味!”他一边吃,一边招呼着拘谨得像三根木桩一样的老七三人,“都坐啊,愣着干嘛?天大的事,也得填饱了肚子再说。来来来,别客气,就当是自己家。” 狼头给自己倒了一杯啤酒,一饮而尽,然后给老七三人使了个眼色。 “先生说得对,都吃吧。”他拿起筷子,率先夹了一筷子羊肉,“边吃边说。老七,你来主讲。把你们今晚从踏进那栋别墅开始,到最后撤出来,所有的细节,一五一十,原原本本地,都说给先生听。”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无比严肃:“记住,在先生面前,不许有任何隐瞒、猜测和夸大。你们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感觉到了什么,有什么就说什么。一个细节都不能漏!” “是!”老七三人齐声应道。 画家依旧在自顾自地吃着,仿佛对他们的对话,毫不关心。甚至还兴致勃勃地,拆开了一包方便面,将面饼丢进了锅里。 于是,在这间充满了铁锈味的地下安全屋里,出现了一副极其诡异的画面。 一个气质儒雅、俊美得不像凡人的青年,正毫无形象地大快朵颐,吃得不亦乐乎。 而在他对面,三个刚刚从生死边缘逃回来的悍匪,则一边机械地往嘴里塞着食物,一边用最精炼、最客观的语言,声音颤抖地,向他描述着今晚所遭遇的、那个如同神鬼般的恐怖幻境。 火锅的“咕噜”声,与他们压抑的叙述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曲荒诞而又惊悚的夜半交响。 汇报持续了近半个小时。 整个过程中,那位被称作“先生”的青年,真的就像一个饿了三天三夜的饕餮食客,没有说过一句话,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眼前那锅翻滚的红汤里。 ……他吃得专注,吃得讲究,仿佛这世间再没有什么事,比这顿火锅更重要。 所有的提问、追问和细节确认,都由一旁的狼头代劳。 “……警报响起后,幻觉就突然消失了。我们确认目标不在原地后,立刻就撤了出来。以上,就是全部经过。” 当老七用干涩的喉咙,说完最后一个字时,地下室里再次陷入了沉默。 那位先生,也正好将最后一根青菜裹着肉片塞进嘴里,然后拿起一罐啤酒,“咕咚咕咚”地灌下大半,最后满足地打了个长长的饱嗝,发出一声由衷的赞叹。 “舒坦!” 他用餐巾纸擦了擦嘴,那副心满意足的样子,仿佛刚刚听的不是一场惊心动魄的生死汇报,而是一段无关紧要的下饭评书。 老七三人面面相觑,心中七上八下。这位“先生”……到底听进去多少? 狼头似乎早已习惯了他的风格,神情倒是放松得多。 他将杯中剩下的啤酒一饮而尽,然后才恭敬地开口问道:“先生,您看……对方这是什么路数?” 画家闻言,终于将目光从一片狼藉的餐桌上移开,落在了老七三人的脸上。 他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此刻不再是饕餮的食欲,而是换上了一种……类似于画师审视自己画作时,那种带着一丝玩味和挑剔的眼神。 “路数?”他笑了,那笑容温和,却让老七三人没来由地感到一阵脊背发凉。 不知何时,他的手中,已经多了一杆笔。 那是一杆通体乌黑的毛笔,笔杆不知是何种材质,温润如玉,却又透着一丝金属般的冷冽光泽。 笔锋是纯白色的狼毫,饱满而又挺拔,仿佛蕴藏着无穷的劲力。 “眼见……为实嘛。” 画家轻声说着,手腕随意地一抖。那杆毛笔便在他修长的指间,灵巧地转了一个圈,像一条活过来的黑白锦鲤。 他没有蘸墨,也没有取任何颜料。 他就那样,以指为轴,以腕为力,以虚空为纸,以桌面上火锅溅出的、一点点油腻的汤汁为“墨”—— 信手一划。 那饱满的白色笔锋,在沾染了那点红色汤汁后,以一种快得不可思议、却又充满了某种玄奥韵律的速度,在三人眼前的空气中,留下了一道转瞬即逝的、由红色油渍构成的弧线! 嗡——! 就在那道弧线成型的瞬间,老七三人的大脑,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地攥住,然后猛地一拧! 天旋地转! 眼前的世界,再一次扭曲、崩塌! 火锅的热气变成了扭曲的毒蛇,头顶的防爆灯化作一只巨大的、惨白的独眼,狼头和画家的身影被拉长、揉碎,变成了光怪陆离的色块。 又是那种感觉!和今晚在别墅时一样!那种五感被剥夺、空间被颠覆、灵魂被抛入滚筒洗衣机的、极致的恐惧和无力感! 这一次,他们的反应比在别墅里更快!求生的本能,让他们下意识地拔出了腰间的手枪!本能的将枪对向了记忆中,那个先生所在的位置。 然而,他们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身体,像是被浇筑在了水泥里,连想扣动扳机的手指都无法动弹分毫。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噩梦般的世界,感受着那股足以将人逼疯的错乱。 “啪。” 一声轻响。 画家将毛笔随意地搁在了桌子上。 所有的异象,戛然而止。 世界瞬间恢复了正常。火锅依旧“咕噜咕噜”地冒着热气,灯光依旧惨白,一切都没有变。 “噗通!” 刀疤脸双腿一软,直接从椅子上滑了下来,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老七和开车的男人也是脸色惨白,浑身被冷汗浸透,一只手死死地撑着桌子,才没有倒下。 画家看着他们狼狈的样子,脸上依旧带着淡淡的笑意。似乎丝毫不介意刚刚被三人用枪指着自己,仿佛那就是小孩子的玩具一般。 “是……这个感觉吗?” 老七惊恐地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笑得人畜无害的青年,疯狂地点着头,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画家转向狼头,用一种近乎赞赏的语气说道: “不错,很不错的反应。”他指了指老七三人,“能在精神被完全干扰的情况下,还能凭借本能和肌肉记忆做出最正确的战术反击,你的这几个兄弟,比我想象的要训练有素得多。” “至于对方用的手段嘛。很简单的【迷踪符】,符阵术里最入门的玩意儿。结构粗糙,没什么变化,纯靠施术者自身的‘炁’来强行扭曲对方的感知。威力不大,也就只能对付对付你手下这些……‘普通人’了。看来对方是一名符阵师。”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那双好看的眼睛里,终于闪过了一丝真正的、感兴趣的光芒。 “不过,能在这种距离、这种交叉火力的覆盖下毫发无伤,看来,对方可不是什么刚入门的雏鸟了?” “用【迷踪符】这种不具备杀伤力的术法,看来只是单纯地……不想伤他们的性命,或者说,是不屑于伤他们的性命罢了。” 狼头的眉头紧紧皱起,他沉声提醒道:“先生,听老七他们的描述,警报响起后他们就立刻撤离了,只是粗略扫了一眼现场,并没有发现目标的踪迹。这……并不能完全代表对方真的毫发无伤吧?或许……她只是被击中后,躲起来了?” “躲起来?” 画家闻言,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忍不住轻笑出声。那笑声清朗悦耳,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了一股莫名的寒意。 “她当然没事。”画家慢悠悠地说道,他拿起那杆乌黑的毛笔,在指间优雅地转动着,“她非但没事,还有闲情逸致,给你们这三只迷路的小狗……都盖上了‘印章’呢。” “印章?”狼头心中一凛,升起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 画家没有回答,只是将那双清澈的目光,锁定在了老七三人身上。 他手中的毛笔,再次动了。 这一次,没有幻象,也没有扭曲空间的压迫。 笔锋只是在空中,轻飘飘地、写意般地向上一挑。 老七三人只感觉一股冰凉的气息,如同最纤细的银针,瞬间刺入了他们的后颈皮肤之下。 紧接着,一股微弱的酸麻感从那一点扩散开来,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从他们的血肉深处,被硬生生地“钓”了出来! “呃啊……” 三人同时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不由自主地捂住了自己的后颈。 在狼头惊骇的目光中,只见三道极其微弱、由淡蓝色光芒构成的、如同蝌蚪般扭曲的符文,竟从他们三人的后颈皮肤下,缓缓地浮现了出来! 那符文在惨白的灯光下,散发着幽幽的光芒,狼头看到这诡异的一幕,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先生……这是?!” “【追踪符】。”画家轻描淡写地吐出了这三个字,仿佛在说“一个逗号”那么简单。 他看着那三道还在微微闪烁的符文,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如同猎人般的笑容。 “【追踪符】?”狼头重复着这个名字,脸色愈发阴沉,“您的意思是,我们……从始至终,都在对方的监控之下?” “可以这么理解。”画家点了点头,他站起身,缓步走到依旧处于震惊中的老七身后,像是在欣赏一件有趣的艺术品,仔细端详着那道浮现在皮肤下的淡蓝色符文。 “这是一种很古老的标记术法,”他耐心地为狼头解释道,语气像个博学的历史教授,“本身也算不上多高深。只要施术者的‘炁’比被标记的人强,就能在对方体内种下一道能量信标。只要在一定范围内,施术者就能随时感知到信标的位置。很简单,很实用,也很……粗暴。” 他伸出修长的食指,指尖在距离那道符文半寸的空中停下,似乎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能量流动。 “不过……” 画家的声音,突然顿住了。 他那双总是带着几分玩味和慵懒的眼睛,第一次,真正地眯了起来。瞳孔中,闪过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如同发现绝世珍宝般的锐利光芒。 “这道符……” 他喃喃自语,身体不自觉地向前倾了半分,仿佛要将那道小小的符文,彻底看穿。 “……似乎不是用符纸承载的。” 他伸出那只白皙如玉的手,用指尖,轻轻地、温柔地触碰了一下老七后颈上那道淡蓝色的光痕。 嗡—— 一股极其精纯、且带着一丝凛冽寒意的“炁”,从那符文上反弹而来,顺着他的指尖,瞬间传遍了他的全身。 画家的身体,微不可查地,僵硬了一瞬。 他猛地收回了手指,脸上那淡然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 从最初的轻描淡写,到审视,到惊讶,再到此刻……一种混杂着难以置信和极致兴奋的狂热,从他眼底深处,轰然迸发! 他闭上眼睛,仿佛在回味刚才那一瞬间的触感,鼻翼微微翕动,像是在品鉴一瓶尘封了千年的绝世佳酿。 “……以身为笔,以炁为墨,舍弃一切外物,直接以最精纯的‘炁’,凌空凝结成符……” 他缓缓睁开眼,那双清澈的瞳孔里,仿佛有星辰在闪烁。 他看着那道淡蓝色的符文,眼神中再无半分轻蔑,只剩下一种发自内心的、艺术家对完美作品的痴迷与赞叹。 “多么……优美的一道符啊!” 他由衷地赞美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结构凝练,没有一丝多余的笔画;能量纯粹,不含半分杂质……最关键的是,这股‘炁’的质感……清冽,锋锐,却又带着风一般的轻盈。呵,风、冰双属性的本源吗?真是……罕见的天赋。” 他转过身,重新看向早已被他这番举动搞得心惊肉跳的狼头。 这一次,他的脸上,绽放出了一个前所未有、灿烂到了极点的笑容。 “老狼啊,老狼。” 他缓步走到狼头的面前,伸出那只刚刚触碰过符文的手,重重地、亲热地拍了拍狼头那岩石般坚实的肩膀。 “你这次,可真是给我送来了一份天大的惊喜啊!” 狼头的脸色,已经凝重得快要拧出水来。 “惊喜?”他苦笑一声,声音里充满了焦虑,“先生,我这心脏可经不起您这样的惊喜。现在老七他们已经完全暴露,对方既然能种下这东西,就说明她随时都有可能找上门来!我们……” 老七三人更是紧张得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后颈上那道淡蓝色的符文,此刻在他们感觉中,不像是烙印,更像是一枚随时会引爆的炸弹。 “先生,”狼头深吸一口气,用近乎恳求的语气问道,“这道符……您有办法解吗?” 画家闻言,脸上的笑容更盛了。他歪着头,看着狼头,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问出幼稚问题的孩童。 “解?”他轻笑一声,“当然能解。而且,要解除这种追踪符,有一个最简单、最快捷、也最一劳永逸的办法。甚至……都不需要我亲自动手。” 他顿了顿,将那双清澈而又带着一丝恶作剧般笑意的目光,缓缓地移向了早已心提到嗓子眼的老七三人。 他一字一顿地,慢悠悠地说道: “只要……中了符的人,死了。这道符,自然就失效了。” 嗡——! 这句话,像一柄无形的冰锤,狠狠地砸在了老七三人的天灵盖上! 一股彻骨的寒意,瞬间从他们的尾椎骨窜上了后脑勺!三人的汗毛,根根倒竖! 他们刚刚放下的手枪,在求生本能的驱使下,再次不受控制地微微抬起了半分!那是一种野兽在面对死亡威胁时,最原始的、绝望的反抗姿态! 地下室的空气,在这一刻,仿佛凝固了。 就在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中,狼头却长长地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了无奈的苦笑。 他上前一步,不着痕迹地按住了老七抬枪的手臂,对画家说道:“先生,我这几个兄弟都是普通人,没怎么和‘圈里人’打过交道,不禁吓。您就……别再逗他们了。” 老七三人闻言,猛地一愣。 *逗……逗我们?* 画家看着他们那副又惊又怒又迷惑的滑稽样子,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随即,那清朗的笑声越来越大,在压抑的地下室里回荡着,瞬间冲散了那股令人窒息的杀机。 “哈哈哈哈!好啦,好啦!不逗你们了。”他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连连摆手,“看你们这副要跟我拼命的架势,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我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变态呢。” 他止住笑,脸色一正,但眼中的笑意却依旧未减:“这顿火锅吃得我很满意,不白吃你们的。这三道符,交给我了。放心,不要你们的命。” 听到这话,老七三人才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浑身一软,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刚刚那一瞬间,他们真的以为自己就要被当成弃子处理掉了。 “好了,”画家站起身,掸了掸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你们先去找个地眯一会。我需要点时间做点…小准备。” 他说着,便转身,缓步走到地下室最深处那片空旷的角落。 那里是他临时的画室。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约莫一尺长的、古朴的紫檀木笔盒。 盒身光滑,没有任何雕饰,却透着一股久经岁月沉淀的温润。 只见他修长的手指在盒盖上轻轻一拂。 嗡—— 伴随着一声轻微的、如同古琴拨弦般的嗡鸣,那笔盒竟在他手中散发出柔和的白光! 光芒之中,笔盒的结构仿佛融化了一般,迅速延展、变形,最终化作一个直径近一米的、悬浮在半空中的圆形托盘。 托盘之上,乾坤尽显。 左侧,整-齐地插着一排排形态各异的毛笔,笔杆材质从乌木到白玉,从青铜到兽骨,应有尽有,仿佛一座兵器谱。 右侧,则是一格格颜色各异的固体颜料,赤橙黄绿青蓝紫,如同彩虹般绚烂,每一块颜料都散发着微弱而又纯粹的“炁”的波动。 托盘的下方,还悬挂着一排排卷轴。 那些是画家的“纸”,材质千奇百怪,有薄如蝉翼的玉宣纸,有泛着金属光泽的金箔纸,甚至还有用某种鞣制过的兽皮制成的皮卷,每一卷都散发着不同的气息。 而在托盘的最中央,则是一方古朴的砚台,砚中无水,却自生一汪浓稠如夜、仿佛能吞噬光线的墨汁。 这,便是画家的移动画坊。【玲珑绘台】,同时也是一件集收纳、炼化、调和于一体的精妙法器。 老七三人看得目瞪口呆,这神仙般的手段,彻底颠覆了他们的认知。 而狼头,却对此见怪不怪。 他像是早就知道会是一场漫长的等待,自顾自地从物资堆里摸出一瓶高度伏特加,走到一张行军床边,毫不客气地躺了下去,一边拧开瓶盖,一边对那三个还愣在原地的手下招了招手。 “都别傻站着了,过来睡会儿。”他灌了一大口酒,含糊不清地说道,“先生一旦开始‘创作’,没个三五个小时是停不下来的。你们几个凡人,熬不住的,抓紧时间休息。” 说完,他便将酒瓶放在胸口,翻了个身,不过几分钟,竟真的传来了轻微的鼾声。 老七三人你看我,我看你,心中的敬畏与疲惫交织。 整晚的高度紧张早已耗尽了他们的精力,见狼头都如此放松,他们那根紧绷的神经也终于松懈了下来。 三人不再犹豫,各自找了张空床,和衣而卧。 起初,他们还强撑着,想看看那位“先生”到底在鼓捣什么名堂。 只见画家从托盘上取下一卷空白的画轴,随手一抖,“哗啦”一声,画轴在半空中自行展开,悬停不动。 那画卷不知是何种材质,看似是纸,却泛着一层如丝绸般的光泽。 他取下一杆最普通的狼毫笔,蘸了蘸那自生的墨汁,便开始在那悬浮的画卷上,信手挥毫。 他的动作行云流水,笔走龙蛇。 没有草稿,没有构思,仿佛所有的画面早已在他心中演练了千百遍。 时而大笔挥洒,勾勒出磅礴的轮廓;时而笔锋轻点,描绘出精细的纹理。 三人看着看着,眼皮越来越沉。那单调的、笔锋摩擦画卷的“沙沙”声,竟像催眠曲一样,将他们拖入了沉沉的梦乡。 …… 不知过了多久。 睡在最外侧的老七,是被一阵若有似无的、冰冷的注视感惊醒的。 那感觉就像在冬夜的野外,被一头饥饿的独狼死死盯住,让他浑身的汗毛都不由自主地倒竖起来。 他猛地睁开双眼,几十年的雇佣兵生涯让他瞬间从沉睡切换到了战斗状态!他一个鲤鱼打挺就要坐起身,右手本能地就朝腰间的手枪摸去! 然而,下一秒,他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他看清了那道视线的来源。 在他的床边,不知何时,正静静地蹲坐着一条狗。 一条足有半人高、通体由流动的水墨构成的……巨犬。 而周围,早已醒来的狼头、刀疤脸和开车的男人,正强忍着笑意,一个个肩膀抖得跟筛糠似的,看着他这副见了鬼的表情。 “呜……” 那只水墨大狗见他醒来,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不带任何感情的呜咽。 它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攻击性,只是用那双由淡金色符文构成的、毫无波澜的眼眸,居高临下地、冷漠地审视着他,仿佛在看一块石头,或是一只蝼蚁。 老七被这荒诞的一幕彻底搞懵了。 他看着自己两个兄弟那憋不住的怪笑,再看看那只水墨巨犬脚下湿漉漉的墨迹——显然,这家伙刚才一直在用某种方式“标记”自己的床铺。 他哪里还不知道,这纯粹是那位“先生”的恶趣味发作了。 他哭笑不得地从床上坐起,仔细端详起这只神异的造物。 这哪里是一条狗?这分明是一座移动的、活化的符文阵! 它的身体轮廓,虽然是狼犬的模样,但构成它皮毛、肌肉和骨骼的,却不是简单的墨团,而是由无数个极其细微、复杂到了极点的、散发着微光的古代符文交织而成! 那些符文以一种玄奥的规律,在它的体内缓缓流转,如同星辰运行的轨迹。 每一次呼吸,周围的空气都会被它吸入体内,那些符文便会随之明亮几分,仿佛真的在进行着生命的循环。 这哪里还是画画?这分明就是传说中的……神仙手段! 画家看着那只由自己亲手创造的水墨巨犬,眼中流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仿佛在欣赏一幅得意之作。 他转过头,看向依旧心有余悸的老七三人,用一种轻松得仿佛在讨论天气般的语气说道: “好了,准备工作结束,该办正事了。” 他指了指那只安静蹲坐的墨犬,笑嘻嘻地介绍道:“来,认识一下我的新伙伴,阿福。怎么样,是不是很威风?” “阿……福?”老七三人面面相觑,这个名字和眼前这只神骏非凡的墨犬搭配在一起,怎么听怎么违和。 “对啊。”画家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 他收敛起笑容,神情第一次变得严肃起来:“一会,我会用笔锋引动你们体内的‘炁’,将那三道追踪符从你们后颈逼出来。到时候可能会有些不舒服,都忍着点,别乱动。” “符箓离体后,”他顿了顿,拍了拍墨犬的脑袋,“我们家阿福,会把它们……吃下去。这是对你们身体损伤最小,也是最干净利落的办法。都明白了吗?” 将那诡异的、散发着幽蓝光芒的符文……吃下去? 老七三人听得头皮发麻,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他们本能地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他们唯一能理解和信任的人——狼头。 狼头对他们三人,重重地点了点头,眼神不容置疑。 得到了老大的首肯,三人心中大定,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齐齐沉声道:“全听先生安排!” “很好。” 画家满意地笑了笑。他不再多言,手腕一翻,那杆乌黑的【玄鸦】笔再次出现在他手中。 他没有走向三人,只是站在原地,隔着数米的距离,遥遥地将笔锋对准了老七。 “凝神,静气。” 他轻声说道,声音不大,却仿佛带着某种魔力,让老七三人瞬间摒除了所有杂念。 下一秒,他手腕轻抖,笔锋在空中划出了一道玄奥的、向上的提拉轨迹! “起!” 随着他一声轻喝,老七只感觉自己后颈上的皮肤猛地一紧,一股冰凉的、仿佛要将他灵魂都抽离出去的吸力从那道符文处传来! “呃啊——!” 他忍不住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弓起了身子。 只见那道原本潜藏在他皮肤之下的淡蓝色追踪符,竟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硬生生地从他的皮肤中“扯”了出来! 符文在空气中剧烈地闪烁、挣扎,化作一只巴掌大小、通体幽蓝、如同蝴蝶般的光影,试图向空中飞去! 然而,它快,那只墨犬更快! 就在符文离体的瞬间,那只一直静立不动的墨犬,阿福,眼中金光暴涨! 它猛地张开那由浓墨组成的巨口,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腾空而起,一口便将那只“蓝色蝴蝶”精准地吞入了腹中! 没有咀嚼,没有声响。 那道符文,就那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墨犬的体内。 在符文被吞噬的刹那,老七浑身一颤,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感传遍四肢百骸,让他几乎要虚脱地瘫软下去。 画家没有停歇,如法炮制。 笔锋接连两次在空中提拉,另外两道追踪符也先后从刀疤脸和开车男人的体内被逼出,又被墨犬一一精准地吞噬。 当三道符文尽数被清除后,画家才满意地点了点头。他走到那只墨犬身旁,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它那由符文构成的、毛茸茸的脑袋。 那只对外人冷漠不屑的墨犬,此刻却像一只真正的宠物,温顺地低下头,用自己的脸颊,亲昵地蹭了蹭画家的手心。 “好了,回去吧。”画家轻声说道。 墨犬发出一声低沉的、表示理解的呜咽,随即后退两步。它看了一眼那悬浮在半空中的的画卷,猛地纵身一跃!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它那庞大的、立体的身躯,在跃入画卷的瞬间,竟如同水渍渗入纸张一般,悄无声息地融入了画中! 光影流转,最终,它变回了画卷上的一只神骏非凡、栩栩如生的水墨狼犬,仿佛从未离开过。 画家手腕一招,那幅画卷便自动卷起,“嗖”的一声飞回了他的手中。 “好了,老狼,”他将画卷和【玲珑绘台】一并收起,拍了拍手,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活儿,干完了。宵夜也吃了,我该回去补个回笼觉了。” 狼头立刻会意,他转身对还处于震惊中的老七三人简单吩咐道:“你们三个,这几天就先待在这里,哪也别去,等风头过去。过段时间,我会再联系你们。” “是!”三人连忙应道。 狼头不再多言,对画家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两人便一前一后地,走向了那通往地面的旋梯,很快便消失在了井口中。 地下安全屋里,再次只剩下了老七他们三人,和一桌早已冷掉的火锅。 …… 地下不知时日,一回到地面,才发现天光早已大亮,已是临近正午。 夏日的骄阳炙烤着大地,让这座废弃的工厂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蒸笼。 空气中充满了铁锈被晒透后散发出的灼热气息,远处偶尔传来几声单调的蝉鸣,更衬得此地死寂一片。 狼头与画家并肩走在龟裂的水泥地上,走向那辆停在巨大锅炉阴影中的黑色越野车。 狼头魁梧的身躯挡住了部分阳光,投下一片移动的阴凉;而画家则依旧步履从容,仿佛这足以让钢铁发烫的高温,对他没有丝毫影响。 “先生。” 狼头终于打破了沉默,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废墟中显得格外清晰,“我有一个问题,想向您请教。” “嗯?”画家轻哼了一声,双手插在休闲裤的口袋里,步履从容。他今晚欣赏到了一件“有趣的作品”,心情似乎相当不错。 “我托诸位先生的福,不久前才能真正控制自己体内的炁,勉强算是摸到了‘圈里’的门槛。”狼头的话语十分谦卑,“我对圈内的各方势力和手段,可以说是一窍不通,没什么眼力见。但是……” 他停下了脚步,转过身,那双锐利的眼睛,紧紧地盯着画家的侧脸。 “但是我想,以您神鬼莫测的手段,要破除一个小姑娘随手布下的、您口中‘最入门’的符咒,真的……需要花费那么长的时间,准备那么大的阵仗吗?” 画家的脚步,微微一顿。 他回过头,脸上带着一丝玩味的笑容,看着眼前这个五大三粗、心思却比针还细的男人:“我不是说了吗?直接解除,很简单。但要不损伤你那几个宝贝手下的根基,可就要多费点手脚了。” “是这样吗,先生?”狼头的脸上,浮现出一抹与他粗犷外表格格不入的、狐狸般的精明笑容,“您刚才只是轻描淡写地一笔,就能将那符咒从他们体内逼出。如果真想解除,恐怕也不会多难吧?” 他向前踏出半步,目光灼灼地看着画家。 “您花费数个小时,耗费心神,画出那只神骏非凡的墨犬……真的,仅仅是为了保护我那几个兄弟免受一点皮肉之苦?” “先生,咱们认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狼头一字一顿地说道,“您可……从来都不是什么热心肠的人啊。” 听到这里,画家脸上的玩味,终于化为了一抹发自真心的赞许。 “呵呵……老狼啊,老狼。”他轻轻鼓了鼓掌,“你这家伙,虽然刚摸到‘炁’的门槛,连一套像样的异术都还没练出来,但你这份在刀口上舔血磨砺出来的观察力和这份精明,倒也确实……让人佩服。” 狼头知道,自己猜对了。 画家脸上的笑容变得高深莫测起来:“既然你已经通了周天,就不在是你手下那几只什么都不懂的小狗了。原则上,你也算是‘圈里人’了。怎么样,要不要……再猜猜看,我这么大费周章,到底是为了什么?” “先生的手段,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我哪里猜得透。”狼头先是恭维了一句,随即话锋一转,眼中精光一闪,“不过,我想,大概和我那几个兄弟的安危没关系……和那个符咒本身,也没什么关系。而是和种下这道符的那个……小姑娘有关吧?” “哈哈哈哈!” 画家终于忍不住,发出了畅快的大笑。 “老狼,你着实有趣!难怪赵老兄会放心地,把‘黑手’这么重要的组织交给你来负责。” 他没有直接回答,但答案已不言而喻。他走到车门旁,拉开车门前,才漫不经心地问道:“那个小姑娘的资料,你那里有吧?” “当然。”狼头立刻应道,“我回去后,马上就加密发给您。” 画家点了点头,坐进了副驾驶。在关上车门前,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对车外的狼头说道: “哦,对了。你顺便转告一下你那位‘生意伙伴’……” 他靠在座椅上,透过车窗,看着狼头,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又兴奋的弧度。 “这单生意,很有趣。我们黑手,接到底了。” 狼头心中一沉,他沉思了片刻,还是忍不住提醒道:“先生,昨晚的事警察已经介入了,如果事情闹得太出格,赵公子那边……恐怕不好交代。” “哦?你是怕那位远在天边的赵公子知道了,会发脾气,断了我们的'补给'吗?”画家嗤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屑。 他拍了拍驾驶座的靠背,对狼头说道:“趁着他还没回来,赵家那边,就辛苦你去帮我周旋应付了。你放心……” 他的声音变得幽深而又充满了强大的自信。 “我自有分寸……不会让你在赵家人面前,下不来台。” 狼头沉默了许久,最终,还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是,先生。” …… 【清晨七点,东海市公安局】 刺眼的晨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冰冷的问询室里投下几道狭长的光斑,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尘埃。 沈彤一蜷缩在一张坚硬的铁质椅子上,看起来无比的弱小、可怜又无助。 她身上还穿着昨夜那件淡紫色的绒毛毛衣和纯白色的棉质短裤,一双精致小巧的玉足上,套着一双与环境格格不入的、可爱的兔子造型毛绒拖鞋。 经过一夜的折腾,她那头乌黑柔顺的长发显得有些凌乱,几缕发丝贴在光洁饱满的额头上。 她那双总是灵动狡黠的杏眼,此刻正微微红肿着,长长的睫毛上甚至还挂着若有似无的泪痕,让她那张本就绝美的俏脸,多了一份令人心碎的脆弱感。 任谁看到她这副模样,都会毫不怀疑,这是一个刚刚经历了入室惊魂、被吓坏了的富家千金。 “好了,沈小姐。” 桌子对面,两名做完笔录的警察终于合上了文件夹,他们站起身,脸上带着几分同情和疲惫。 “今天就先到这里,真是辛苦你了。这一晚上,您受惊了。”其中一名较为年长的警察语气温和地说道,“因为您家里现在还是案发现场,正在进行技术取证,所以暂时还不能回去。我们临时为您在招待所安排了一个休息室,您先过去委屈一下,洗漱休息。上午……可能还有最后一个简单的问询,就彻底结束了。” 沈彤一闻言,像是受惊的小鹿般抬起头,用带着浓重鼻音、微微颤抖的声音说道:“谢……谢谢警察同志……给你们添麻烦了……” 那副我见犹怜、泫然欲泣的模样,让两位见惯了各种场面的老警察,都忍不住心生怜惜。 “不麻烦不麻烦,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在警察连声的安慰和感谢中,沈彤一缓缓地站起身。 然而,在她那低垂的、被长发遮掩的眼帘之下,闪过的却全是与外表截然相反的、抓狂的吐槽。 *‘该死!真是玩脱了!早知道就不装什么高人,直接把那三只臭老鼠打晕了捆起来丢在客厅!哪用得着在这里演一整晚的苦情戏!’* 从昨天凌晨事发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七个多小时。 她就像一个流水线上的产品,被好几拨不同部门的警察轮番“加工”——询问、笔录、心理安抚……关键是,她还必须全程保持着这副惊魂未定、随时可能哭出来的“影后”状态,用最可怜、最无助的语气,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那套早已编好的说辞。 *‘真是累死本小姐了!’* 她一边在内心疯狂咆哮,一边用手背柔弱地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 同时,她那远超常人的感知力,如同无形的雷达,精准地锁定着城市另一端,那三道潜伏下来、暂时静止不动的“炁”。 *‘三只臭老鼠!你们给我等着!等本小姐抽出空来,今天晚上受的这份罪,一定连本带利地,从你们身上讨回来!’* 一个年轻的女警官走了过来,准备陪同她前往休息室。 就在她们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一个警察快步走了过来,对沈彤一说道:“沈小姐,外面有位叫沈文涛的先生要见您,他自称是您的叔叔。” 沈彤一立刻露出了“见到亲人”般的惊喜和依赖表情,连连点头:“是的是的!他是我叔叔!快让我见他!” 几分钟后,在一条相对安静的走廊里,沈彤一终于见到了她名义上的“本土靠山”——沈文涛。 他身上还穿着一套质地考究的深灰色居家服,脸上那总是挂着的、商人式的和气微笑此刻也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份恰到好处的、长辈对晚辈的焦急与关切。 沈文涛昨晚在接到了云栖台物业的通知后,第一时间从家里匆匆赶了过去。 先和物业和保安那边了解了情况后,便在公安局这里等了几个小时了。 “彤一,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他快步走上前,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沈彤一在看到他的瞬间,那双本就红肿的眼睛里立刻蓄满了泪水,仿佛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她像是终于找到了主心骨的、迷路的孩子,发出一声带着哭腔的呜咽,直接扑进了他的怀里! 身体微微颤抖,将头抵在了他的肩膀上,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依靠的支点。 “文涛叔叔……”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后怕的哭腔,“我……我好害怕……” 怀中这个柔软的、带着少女馨香的身体,让沈文涛整个人都僵住了,大脑有那么一瞬间的空白。 他跟这个侄女的关系,远没有到如此亲近的地步。 就在他准备开口安慰,同时也在暗中判断这丫头是真受了惊吓还是在演戏的时候,一个极轻、极快的、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从他肩膀处传来: “叔叔,我没事。这里人多眼杂,您先回去,等我电话。” 沈文涛的瞳孔,微不可查地一缩。 他瞬间明白了。 *这丫头……* 他心中暗自惊叹,但脸上的表情和身体的动作,却在瞬间完成了无缝切换。 他不再有丝毫的犹豫,伸出手,用一种充满了关切和爱护的力道,轻轻地拍了拍沈彤一那微微颤抖的后背。 他脸上的焦急转化为了心疼,他抬起头,用一种沉稳却不容置疑的语气,对陪同在一旁的警察说道: “警察同志,我是彤一的叔叔。现在情况怎么样了?她一个小姑娘家,受了这么大的惊吓,你们这边什么时候能结束流程?” 他的话语,既表达了作为长辈的关切,又带着一丝兴师问罪的压力,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沈彤一也顺势从他肩膀上抬起头,依旧紧紧抓着他的手臂,用那双泪眼婆娑的眼睛看着他,没有再多说,但那副全然依赖的模样,已经胜过千言万语。 沈文涛心领神会。在详细地向警方询问了接下来的流程后,他郑重地表示,等所有问询程序一结束,他会亲自派人过来,将沈彤一安全接走。 在得到了警方的保证后,他又最后“心疼”地看了沈彤一一眼,温声嘱咐道:“别怕,叔叔就在外面等你。” 说完,他才转身,带着一脸的“凝重”,离开了市局。 看着沈文涛远去的背影,沈彤一在心中,默默地给他点了个赞。 不愧是本家出来的人,这份默契和演技倒也是一流。 在女警官的陪同下,沈彤一被带到了市局招待所一间临时休息室。 房间不大,陈设简单,只有一张单人床和一套桌椅,但还算干净。 她用警方提供的一次性洗漱用品,简单地冲洗了一下脸。 冰凉的水泼在脸上,让她因一夜未眠而有些混沌的大脑清醒了几分,也让她那双本就红肿的眼睛,看起来更加楚楚可怜。 她刚给自己倒了杯水,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敲门声便响了起来。 还是那位年轻的女警官,她推门进来,脸上带着一丝歉意:“沈小姐,抱歉打扰您休息。最后一个问询马上开始,吴队亲自过来,应该很快。等做完笔录,您签好字,就可以跟您叔叔回家了。” 沈彤一乖巧地点了点头,跟着女警官再次回到了另一间问询室。 这一次,坐在她对面的,是一个看起来约莫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 他穿着一身便服,面容算不上英俊,却透着一股久经风霜的沉稳。 那双眼睛,不像其他警察那样锐利,反而显得有些温和,但沈彤一能感觉到,那温和的目光之下,隐藏着猎鹰般敏锐的洞察力。 “沈小姐,你好,我叫吴昊。”他主动伸出手,声音平静而有力,“我知道那些例行问题,我的同事们已经问过您很多遍了,我们就不再重复,浪费您的时间了。” 开场白干脆利落,直奔主题。 沈彤一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只是维持着那副受惊后的安静模样。 吴昊将一份文件推到她面前,上面是几张现场照片,其中一张,是那张被打得千疮百孔的沙发特写。 “我们技术部门的同事通宵加班,有了一些初步发现。”吴昊的指尖,轻轻点在了那张沙发照片上,“从现场的弹道痕迹来看,除了部分家具被流弹波及,歹徒最主要的射击目标,非常集中——就是您客厅的这张沙发。” “他们的射击非常专业,弹着点密集,覆盖了整个沙发区域。这不像是在泄愤,更像是在……攻击某个确定存在于沙发上的‘东西’。” 他抬起头,那双平静的眼睛,如同手术刀一般,精准地剖析着沈彤一最细微的表情。 “沈小姐,您家中没有安装监控。根据您的描述,事发时您在二楼卧室。那么能否请您再仔细回忆一下,在您上楼之前,家里的客厅,尤其是这张沙发上……真的,没有别的什么人?或者说……别的什么东西吗?” 沈彤一的心中,不由得暗赞了一句:*总算来了个有脑子的。* 然而,她脸上却适时地流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迷茫与恐惧。 她摇了摇头,声音细若蚊蝇:“没……没有啊……吴队长,家里就我一个人……沙发上……沙发上什么都没有啊……” 吴昊静静地看着她,没有继续追问,而是换了个话题。 “我们还在现场,发现了绑匪仓皇逃离时遗落的一些工具,比如束缚带和浸了乙醚的手帕。”他观察着沈彤一的反应,继续说道,“这说明,他们最初的目的,应该是绑架。但不知道什么原因,这个计划被临时放弃,转而变成了对客厅沙发的一次……疯狂的火力倾泻。” 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了几分,仿佛在引导她回忆。 “沈小姐,请您再想一想。您来到东海市这一两个月,工作、生活上,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或者说,有谁,可能会用这种极端的方式来报复您?” 来了。 沈彤一知道,最关键的问题,来了。 她低下头,双手绞在一起,那副模样,像是在极力地、痛苦地回忆着什么。她的眉头紧锁,嘴唇被贝齿轻轻咬住,显得无助而又彷徨。 过了许久,她才抬起头,眼中带着浓浓的不确定和一丝恐惧。 “没……我没有得罪过什么人啊……”她的声音充满了委屈,“我才刚来公司,和同事关系都还不错啊……要说矛盾……最多,最多就是工作上,和别的部门领导,有过一点点……小小的分歧……可那也算不上得罪人吧?而且,我也没有证据……” “不需要证据。”吴昊立刻抓住了重点,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引导力,“猜测也行。沈小姐,你现在是受害者,你的任何一个合理的怀疑,对我们来说,都是一个至关重要的调查方向。请相信我们。” 沈彤一似乎被他的话“鼓励”了。 她犹豫了许久,仿佛下定了巨大的决心,才用一种近乎耳语的、带着几分颤抖和害怕的音量,说出了那个早已准备好的名字: “我们公司……人事部的经理……苏……苏媚。” 在“苏媚”这两个字被吐出的瞬间,问询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吴昊那双平静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 他与旁边负责记录的年轻警察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随即伸手,按下了桌上的内部通话按钮。 几秒后,问询室的门被推开,那名年轻的女警官走了进来。 吴昊站起身,脸上恢复了温和的表情,对着依旧沉浸在“恐惧”中的沈彤一说道:“沈小姐,感谢您的配合。我们所有的问询都结束了,这一晚上辛苦您了。” 他的目光转向女警官,语气变得柔和而专业:“小杨,先带沈小姐回招待所休息。你辛苦一下,把所有需要签字的文件整理好,一次性拿过去,不要再反复打扰。签完字,就让她叔叔接她回去吧。” “是,吴队。”女警官点了点头,随即对沈彤一露出了一个安抚的微笑,“沈小姐,我们走吧。” “……好。”沈彤一点了点头,像是终于松了一口气,由女警官搀扶着,略显踉跄地走出了问询室。 门在身后缓缓关上,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音。 问询室里,再次恢复了死一般的沉寂。 那个一直沉默记录的年轻警察终于抬起头,脸上写满了凝重与困惑。 “吴队,现在怎么办?”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焦躁,“技术部那边刚刚传来消息,云栖台周边所有的监控,都没有捕捉到任何嫌疑人的有效影像,就像是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了一样。现场除了弹壳,也找不到任何有价值的生物痕迹。这案子……完全没有突破口。” 吴昊没有立刻回答。他走到百叶窗前,眯着眼,看着窗外那刺目的晨光,沈彤一那柔弱又坚强的背影,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转过身,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如同猎人般的弧度。 “没有突破口,她不是刚给我们送来一个吗?” 他将目光投向年轻警察,眼神变得锐利如刀,下达了简洁而又充满压迫感的指令: “去办手续。然后派人去东矿集团,把那位苏媚经理请过来,我们好好聊聊。” “是,吴队!” 年轻警察猛地站起身,眼神中重新燃起了斗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