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十里外的长亭,旌旗蔽日,人声鼎沸。 文武百官身着最隆重的朝服,按照品阶,肃立于御道两侧。 禁军仪仗,金戈铁马,绵延数里,将此处化作一片威严的海洋。 无数百姓闻讯而来,挤在远处,想要一睹传说中能起死回生的“神草”真容。 整个天地间,都洋溢着一种近乎神圣的、狂热的喜悦。 唯有凤驾之内的皇后,如同一具被抽去灵魂的精美人偶。 她穿着一国之母最华丽的朝服,头戴九凤金冠,脸上施着厚厚的脂粉,却依然掩盖不住那彻骨的死灰之色。 她透过车帘的缝隙,看着外面那些兴高采烈的面孔,听着那些歌功颂德的喧嚣,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变成了一个荒诞、怪异的舞台,而她,就是那即将被公开献祭的祭品。 “皇上驾到——!” 随着一声高亢的唱喏,皇帝的龙辇缓缓驶来。 他身着九龙金袍,面带喜悦与庄严,目光扫过群臣,最后,落在了皇后的凤驾上。那眼神,温柔得如同春水,却让皇后感到如坠冰窟。 “皇后,”皇帝亲自来到凤驾前,伸出手,柔声道:“下来吧。今日,朕要你与朕一道,亲迎天赐祥瑞,共证此番神迹。” 皇后无法拒绝。 她将冰冷的手,放入皇帝温暖的掌心。在百官的注视下,她被皇帝牵引着,一步一步,走上了那临时搭建的、高耸的祭天台上。 她站在皇帝身边,接受着万众的朝拜,感觉自己像一个天大的笑话。 午时三刻,正阳当空。 远处,一骑绝尘,高举着明黄色的令旗,飞奔而来:“神草到——!” 人群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 只见一队气势肃杀的羽林卫,簇拥着一个由八匹神骏白马共拉的华美车驾,缓缓驶来。 车驾之上,安放着一个紫檀木雕龙宝盒,盒上贴着御笔亲封的封条,散发着神秘而庄严的气息。 车驾在祭天台前停下。 赵无影亲自上前,双手恭敬地捧起宝盒,一步步登上高台,将其呈给皇帝。 皇帝满面红光,激动地高举宝盒,向天地、向臣民展示。 “天佑我大周!天佑朕之爱妃!” 山呼万岁的声音,排山倒海。 接着,皇帝做了今天最残忍的一件事。 他转过身,面向皇后,将宝盒,递到了她的面前。 “皇后,你是国母,德配天地。这份天赐的祥瑞,理应由你,亲手接下。”他的声音,温柔得能溺死人,“来,为朕,为婉儿,也为这天下苍生,接下这份希望。” 皇后的身体,僵硬如石。 她看着眼前的宝盒,那紫檀木上繁复的龙纹,在她眼中扭曲成了无数条噬人的毒蛇。 百官在看着她,皇帝在看着她,全天下的百姓都在看着她。 她知道,她接下的,不是希望,是她自己的墓志铭。 在死一般的寂静中,她缓缓地、用尽全身力气,伸出了那双抖得不成样子的手。 当她的指尖触碰到冰冷的宝盒时,她仿佛摸到了地府的门环。 “很好。”皇帝满意地笑了。 他重新接过宝盒,牵起皇后那已经毫无血色的手,高声宣布:“摆驾回宫!朕要与皇后一道,亲眼看着婉儿服下神药,重获新生!” 浩浩荡荡的队伍,再次启程。只是这一次,皇后是被皇帝半扶半拖着,一同登上了龙辇。 在密闭的轿厢内,皇帝松开了手。他端坐在对面,用一种欣赏的、玩味的目光,打量着她脸上那摇摇欲坠的妆容,一言不发。 这沉默,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压迫感。 皇后终于崩溃了。 “你……你到底想怎么样?”她的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破旧的风箱,“杀了我!你直接杀了我!” “杀了你?”皇帝笑了,那笑容,纯粹而残忍,“皇后,你太小看自己了。像你这样的罪孽,直接死了,岂不是太便宜你了?” 他凑近她,在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轻轻地、一字一顿地说道: “朕,要你活着。要你亲眼看着,你是如何败的。要你亲眼看着,朕是如何将你和你身后的家族,连根拔起,挫骨扬灰的。朕要你这辈子,都活在这场永无止境的噩梦里。” 长春宫。 宫门大开,所有接到圣旨的六宫嫔妃、宗室亲贵、以及二品以上的大臣,早已在此等候。 苏婉儿已经被人扶着,半靠在床头。 她换上了一身华服,面色红润,胸前那惊心动魄的曲线,在衣衫下重新显现出傲人的轮廓。 她看起来,根本不像一个垂死的病人,反而比以前更添了几分楚楚动人的风韵。 皇帝牵着面如死灰的皇后,走入殿中,径直来到床前。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亲手撕开封条,打开了那个紫檀宝盒。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想要一睹神草的真容。 然而,盒子里,空空如也。 没有草,没有药,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写满了字的——状纸。 全场哗然。 皇后看到那张状纸的瞬间,瞳孔猛地缩成了针尖。 皇帝没有理会众人的惊愕。他拿起那张状纸,展开,看也没看,直接扔在了皇后的脸上。 “皇后,你自己看看,这是不是你的手笔?” 与此同时,赵无影上前一步,声音如冰,响彻整个大殿: “传人证,王德全!” 早已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王德全,被两名锦衣卫像拖死狗一样拖了进来。他一看到皇后,立刻疯了一样地磕头。 “娘娘!是奴才对不起您!奴才都招了!求您饶了奴才吧!” 赵无影再次上前,从怀中取出一个油纸包,高高举起。 “呈物证,‘化骨散’!” 人证,物证,供状! 三者齐备! 整个大殿,瞬间死寂,落针可闻。所有人都用一种惊骇、恐惧、难以置信的目光,看向了站在中央、摇摇欲坠的皇后。 “不……不是我……”皇后的嘴唇哆嗦着,发出了微弱的、毫无意义的呻吟,“是她陷害我……是你们……是你们所有人联合起来陷害我!” 她猛地指向床上“一脸无辜”的苏婉儿,又指向“满脸悲愤”的皇帝,状若疯癫地尖叫起来。 皇帝脸上的最后一丝笑意也消失了。 他缓缓地,抬起手。 “啪!” 一个清脆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皇后的脸上。 这一巴掌,用尽了全力。皇后头上的九凤金冠都被打得歪向一旁,几颗珍珠散落下来,在光滑的地砖上滚动,发出清脆的响声。 一个鲜红的巴掌印,迅速在她惨白的脸上浮现。 “毒妇!” 皇帝的声音,不再有任何伪装,只剩下火山爆发般的、滔天的恨意与杀机。 “你以为,朕真的需要什么狗屁‘龙涎草’吗?” “朕告诉你,从头到尾,婉儿中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奇毒!那就是你给的‘化骨散’!而朕,也早就拿到了解药!” “朕之所以陪你演这么一出戏,就是为了今天!为了当着文武百官、六宫后妃的面,把你这张伪善的画皮,一层一层地,亲手撕下来!!” “朕要让天下人都看看,我大周的国母,究竟是怎样一个蛇蝎心肠、卑鄙无耻的毒妇!!” 皇后的身体,彻底被抽空了。 她瘫倒在地,凤冠滑落,长发散乱。她看着皇帝那张因极致愤怒而扭曲的脸,看着周围那些鄙夷、恐惧的眼神,她终于明白了。 从始至终,她都只是一只被猫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可怜的老鼠。 她败了。 败得体无完肤,万劫不复。 “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从她喉咙里迸发出来。她疯了。在极致的羞辱、恐惧与绝望中,她彻底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