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支吾了两声,传来一个慌慌张张的声音:“什、什么闹鬼?我不知道啊。” “你要是真不知道,就不会是这个反应了。谁派你来的?先知?” “什么先知?”张晨的语气这回是真的茫然了。 祁棠顿了顿,加重了语气:“张晨,我知道你不是个恶棍,无论你出于什么原因做出这种行为,我都希望你能好好考虑后果。同学一场,无冤无仇,为什么非要害人呢?” “我、我……”电话那头,张晨的声音听起来充满了痛苦,“我也不想这样,是他们逼我的,他们逼我的!如果我没法骗来人继续直播,他们就会报复我!” “他们是谁?” 那一头,张晨似乎是咬紧了嘴唇,不断发出粗壮的喘息,和困兽般的呜咽声。 祁棠的语气放缓,晓之以情:“你是个好人,我知道。我请假没去上课,你会把记了重点的笔记借给我,也会提醒我老师布置的作业和课程。如果我死在这里,你下半辈子都会被愧疚缠绕了,这是你想要的人生吗?” “我……” 通话忽然被挂断了,祁棠拿起手机看了一眼,红唇微抿。 张晨的话还没说完,通话显然不是他主动挂断的,她听到另外一道模糊的男声,夺走了张晨的手机并掐断了通话。 缩成小屏放置在右上角的直播间不断涌动着什么。 祁棠这才注意到,从她进这间屋子开始到给张晨打电话,直播的弹幕都没有停止过,刷屏极快。 她翻到最上面一条。 子鼠:“她发现张晨那废物了。” 祁棠蹙了蹙眉,继续往下翻。 寅虎:“来个人去把他解决了。” 亥猪:“这女人够镇定啊,见到鬼也不怕。我记得上上个是直接尿了裤子吧?” 寅虎:“哈哈,真可惜,我还挺期待看见她那张如花似玉的脸蛋惊恐欲绝的样子。” 接着就是许多条嘻嘻哈哈。这些人的网名第一个字是十二地支,后面跟着生肖,彼此熟悉,显然是互相认识的人。 祁棠看明白过来:“你们就是威胁张晨的人?” 在直播间显示的画面上,房间内光线极暗,只有小小一方手机屏幕照亮她清艳的面容。 “怎么能说威胁呢?是我们给张晨这废物小子出了他妈的医疗费,他答应和我们来玩游戏的啊,后来却出尔反尔,不想玩了。” “我们也没计较,让他找一个愿意替他陪我们玩的就放过他。难道我们还不够善良?还不够好说话?” 他们的口吻完全不似厉鬼,而是一个个看热闹的活人,也正因此,这种对人命的漠视态度更让祁棠心底一寒。 “如果你们的游戏就是来闹鬼的房子做通灵直播,为什么自己不来?”她冷冷说道。 “那当然是……你们惊恐尖叫的表情,真的很有趣啊~” 祁棠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怒火,她想直接关掉直播间,但这似乎是一个特制的病毒软件,它强硬地横亘在屏幕上,无论关机还是重启,都会重新弹跳出来。 “有猫?” 手机视角晃动中,围绕在祁棠脚边的红豆入境,顿时引起了直播间的兴趣。 他们幸灾乐祸地嬉笑:“现在好了,你的猫要和你一起死在这里了。” “闭嘴!”她忍无可忍,“你们死了,我的猫都不会死。” 祁棠索性直接无视了他们的弹幕内容,开始在房间中寻找出去的路。 先是走到门口,拧动门把手。不出所料的拧不开。 灵异力量是一种不讲道理的规则,这扇门绝非蛮力可以打开。她放弃了,又转身在屋内搜寻。 这时,红豆轻轻跃上了桌面,睁着圆乎乎的血红猫瞳看着她。 祁棠摸了摸它的小脑袋:“没事,不急。” 红豆是一只怪谈小猫,它的影子可以无视灵异的禁锢,将她从这个地方带出去。 但在这一群危险的人面前,祁棠并不希望它的能力暴露。 红豆静静地看着她,舔了舔她的手背。 那沉静的眼神,鲜红的瞳眸,仿佛会说话一般的目光,总让祁棠想起某人。 无论何时,她回头的时候,他都注视着她。 无处不在的目光,淡然安静的目光,让人沉溺的目光。 她摇了摇脑袋,将这种莫名的既视驱除,或许只是她太思念他了。 - 房间内浮动着寒冷的阴气和一股尘埃的味道。 这时,祁棠注意到了墙面上一副合照。 夫妻二人,还有一个小女孩。 这是张在游乐场拍摄的照片,女孩大概六七岁模样,虽然长得和男人并不像,但并不妨碍她被男人抱在怀中,高举着手中的棉花糖,露出毫无阴霾的开朗笑容。 看上去是如此幸福的一家三口,却无辜丧生在神经病人的刀下。 祁棠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世界上总是好人得报应,坏人享万年呢? 就像此刻在弹幕上欢呼起哄的网友,大概率也是一群视人命为草芥的纨绔。 有些人生来富贵无双,便可以心安理得地践踏他人。 她想到了曾经无意间看过的地下黑拳比赛。 人们互相厮杀,用拳锋毫不犹豫重击同类的头颅,鲜血泼溅,牙齿乱飞,人命被热烈的欢呼声和高涨的奖金托举浮起,变得比尘埃还轻。 在更久远的古罗马时代,贵族将捕获的野兽放入斗兽场,看它们用獠牙和利爪撕扯彼此的皮毛,以此来获得肾上腺素飙升的享乐。 若说怪谈捕食人类是出于进食的需求,可人类残害人类,往往是毫无道理的。 她的心情阴郁起来,下颌无意识绷紧,某种熟悉又久远的冲动重新涌上脑海,室温冷极,她的脸蛋却被气血烧得滚烫。 这种感受在萧桐的父亲死后,已经很久没有在她的内心出现过了。 某些时刻她能够理解先知,人类需要平等,进化是人类变得平等的标杆,也是这个糟糕透顶的社会的一种救赎。可是…… 这个世界上也有很多好人。如果将好人也施加与恶人无二的惩治,那救赎又有何意义? 她弯腰将红豆抱在怀中,转身走向窗户。 祁棠进入楼栋之前曾经观摩过花园城的建筑风格,他们将空调的冷凝机外置在墙外,如果能攀上置放冷凝机的平台,或许可以通过它去往隔壁的房间。 这样想着,她推开了窗。 窗户不像门一样锁死,很轻松就推开了,然而推开窗的瞬间,她却被眼前的景致惊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