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个麻花,还不是你娘的命令…” 先生的声音在我脑海中响起,精准地刺破了我心中那刚刚升起的,充满了温暖与宁静的粉色气泡。 我没理他,只是对着空无一人的黑暗,无声地翻了个白眼。 “呵…真是少男怀春~” …… 第二天醒来时,身侧早已冰冷。 影走了,就像她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只在枕边留下了一缕若有若无的清冷幽香,和床单上那一抹证明着昨夜并非春梦的干涸暗红。 …… 城墙外,十里曾经寸草不生的乱石荒野,如今已是北境最繁忙的工地。 数千破军营的将士脱去了铠甲,穿着单薄的号衣,沉默地挥动铁镐,搬运巨石。 黑石部落的数名蛮族战士,赤着上身,扛着巨大原木,一步一步,踩在泥泞的土地上,留下深深的脚印。 时间,也在这日复一日的敲打、挖掘、搬运之中,飞速地流逝。 新城的城墙,也很快初具雏形。 城内,纵横交错的街道也已被规划出来,一座座房屋的框架拔地而起。 黑石部落的蛮人们,早已在城中搭建起了简陋的帐篷,将这里当成了他们新的家。 一日黄昏,我找到了正在指挥族人的乌图。 他看到我,立刻放下手中的巨斧,大步迎了上来。 “少主。”他恭敬地躬身行礼。 我点了点头,开口道:“乌图,这些人,还不够。” 乌图愣了一下,没有明白我的意思。 我继续说道:“一座城,不能只有战士。我需要更多的人,更多的手,来开垦土地,来打造兵器,来让这座城,真正地活过来。” 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你派人出去,去北荒的各个角落,去寻找那些被其他大部落排挤、驱逐的蛮族部落。告诉他们,这里有足够的食物,有温暖的帐篷,有公平的规矩。告诉他们,这里,允许蛮族,有尊严地活下去。” 乌图的身体猛地一震,他那双铜铃般的大眼里,第一次,露出了发自内心的敬畏。 他重重地单膝跪地,声音因为激动而剧烈地颤抖:“少主…乌图,代所有流浪的族人,谢少主大恩!” 随着越来越多的蛮族部落和中州流民涌入,摩擦,不可避免地发生了。 人族的士兵看不惯蛮人的粗鲁与嗜酒,蛮族的战士则鄙视人族的狡猾与体弱。 最终因为一些琐事,演变成了一场数百人的械斗。 鲜血,染红了刚刚铺好的石板路。 而我成了仲裁者。 我没有偏袒任何一方,各打五十大板,一视同仁。 之后,虽然小的摩擦依旧不断,但我,也在这日复一日的处理各种鸡毛蒜皮的琐事中,迅速地成长着。 我的身上,渐渐地,染上了一股与我这个年纪不符的威严。 …… “少主,” 影阿姨手中拿着一只风尘仆仆的黑色信鸽,信鸽的腿上,绑着一个极细的竹管。 她走到我的面前,将那竹管取下,递给了我。 “咱们的人……来消息了。” 我从竹管中倒出一张被卷得极细的纸条,缓缓展开。上面的字迹很小,是用一种特殊的药水写成,遇风则显。 “皇帝已昭告天下,宣称中州成了叛地,将军被定为弑君叛逆,剥夺其一切封号,其子林夜,贬为庶民。中州最精锐的金甲军、玄甲军,已向北境集结,” 我转过身,看着城下那片充满了生机与活力的土地。 “先传令李信,破军营、神机营、虎豹骑,三军集结。” “明日一早,” “……南下,迎敌。” 回到北境,已是深夜,“在担心那个姓李的莽夫?” 先生在我脑海中问道“怕你娘不在,他就反了?” 我没有说话,只是将目光,投向了远处那片灯火通明的北境主营。 面对中州皇帝的旨意,李信还会像以前那样吗? “去吧。” 先生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轻笑一声,“有些东西,不能光靠你娘的名字。你需要让他们看到,你自己的獠牙。” 我深吸一口气,朝着那片充满了铁血与肃杀之气的军营走去。 …… 主营,帅帐。 昏黄的烛火,在寒风中摇曳,将李信那魁梧的身影,拉得很长。 他正对着巨大的沙盘,眉头紧锁,“谁?” 听到我的脚步声,他猛地抬起头,当他看清是我时,身上那份凛冽的气息瞬间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惊讶和不解。 “少主?这么晚了,您怎么来了?” 他站起身,向我躬身行礼。 我没有理会他的礼节,只是径直走到他的面前,开门见山地说道:“李将军,明日,如果有那些有着远超普通人境界的皇亲国戚,出现,该怎么办。” 李信愣了一下,随即答道:“这也是末将担忧之处,白将军不在…” 我未等等他说完,七阶巅峰的恐怖气息,猛地从我的身体里爆发! 李信那双充满了惊骇的虎目,死死地盯着我,“你…你…” 他“你”了半天,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收回气势,七阶气息也随之烟消云散。 “如果中州来了高手,我会出手。”我走到他的面前,静静的看着他,“所以,将军不用担心。” 李信沉默的看着我,似乎在消化着我话里的意思。 良久,我从那双虎目之中,看到一种欣喜,以及另外一种极其复杂的意味。 “末将……明白了。”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少主此时暴露实力,是怕…末将胆怯投降,辱没了将军的威名吧?” 我愣住了。 我本以为,他会为我获得实力而欣喜,再或者,他会质问我,为何一直隐瞒实力。 却没想到,他……居然猜对了,这让我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答李信,“李将军…我…” “少主不必多言。”李信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极其坦然的笑意,“末将知道,少主是为了北境。” 他拍了拍身前的沙盘,“其实,就算少主今日不来,就算……就算真的到了山穷水尽的那一步,末将,也绝不会降。” 他伸出那只粗糙的大手,轻轻地,抚摸着那片代表着北境的,贫瘠的土地。 “我,李信,生在北境,长在北境。”他的声音,变得悠远而深沉,“我小的时候,这里,比现在,还要苦。” “冬天,大雪封山,没有吃的,只能啃树皮,嚼草根。饿死的人,一车一车地往城外拉。” “蛮人,比现在,还要凶。他们会冲进村子,抢走所有的粮食。” “我的爹,我的娘,我的两个姐姐,都是这么死的。” 他的声音,很平静,却让我听出了一种深入骨髓,无法磨灭的悲伤。 “我那个时候,就跪在他们的尸体前,发誓。” “总有一天,我要让那些蛮子,血债血偿!” “我要让这北境的百姓,都能吃饱饭,都能挺直了腰杆,活下去!” “后来,将军来了。” 他的眼中,爆发出一种近乎于狂热的,绝对的崇拜。 “是她,教会了我,什么叫兵法,什么叫战阵。” “是她,带着我们,一次又一次地,将那些蛮人,打得屁滚尿流,哭爹喊娘!” “是她,让我们这些北境的泥腿子,第一次,活得像个人!” “所以,”他转过身,看着我,那双虎目之中,燃烧着熊熊的火焰,“只要我李信还有一口气在,这北境的战旗,就绝不会倒下!” “无论是谁,想从我手里,夺走这一切,都必须……” “……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我静静地听着,看着他,看着他那张因为激动而涨得通红的脸,看着他那双燃烧着信仰的眼睛。 我终于明白了。 我明白,他效忠的,不仅仅是母亲。 更是这片,生他养他的……土地。 我为自己之前那份担忧,感到无地自容。 我走到他的面前,极其郑重地,对着他,深深地,鞠了一躬。 “李将军,” “……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