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卫拔手刀,掌迎拳,砍在拳面。 两人灵气全锁,纯粹体魄交锋,力击交撞各震退一步,杜管事收回右拳,左拳早在腰间蓄势,猛然转换发力,揍入左卫右侧腹。 肝胆肾均在此,左卫微微一侧,收缩腹肌,让正腹迎拳,自身原由左下往右上拔刀的手掌,顺势拉起至高空,再反转对准管事的头颅,噼砍而下。 管事仰头,避开手刀,但这一退,便让左拳也击空,若此时灵气未锁,那么气劲外放之下,早已双双俱伤。 右拳收,左拳收,两拳均在腰侧,身后倾,管事顺势起右脚,腿如鞭,左脚为支,甩上。 斜上砍,斜下噼,两刀皆留余力,身前倾,左卫硬曲起左手,臂如盾,右手为刀,直突。 管事脚虽重击左臂,但敌刀却已突脸,他借左卫臂力,凌空反转而上,避开刀刺,人呈一线飞转。 左卫臂盾遭击,刀刺落空,侧开头,看管事在半空轮转,收刀,屈膝,发力再往管事腰间刺去。 管事在空中无力可借,左卫刺刀袭来,正好翻转卸力,滚上刀背,拳出如风。 左卫猛抬手臂,管事瞬间抛飞。 落地。 “一招。”管事站定,无奈摇头:“若你只有这点斤两,那就直接跟我去见楼主吧。” “啰嗦。” 左卫,左臂,红通滚烫。 杜管事摘下扁帽,随手一丢,又点足尖,没抬头,不瞥眼,瞬身冲刺。 竟又快上一分。 无拳脚根基之夫,勤练不辍,要快上一两分很是容易,但已近三门之仙,要在原势再快一分,那可就是胜负之距。 魄力逼人,冲拳势快,劲必猛,手刀不可再接,左卫侧身闪过。 右拳空,左拳再击,与方才之招别无二致,只是气力、招速均上一层。 左卫侧身出刀,也与先前雷同,只是手掌终究不是真刀,再快,仍受筋肉肌缩之限,管事左拳侧面遭掌刀削过,错开目标。 拳掌错离,管事再以左足尖为支,回身转动,飞甩出勾拳。 既是同招,左卫也知晓应对,以旋转带动的勾拳劲力肯定凶猛,但若再退避,回身带起的转速将成连招,且招招叠加将会再难抵挡,因此,只能接下。 左卫双掌架起,左刀先砍一分,右刀再砍一分,双刀最终硬生生挡下气势如宏之拳。 “砰。” 交击声响,两人近观彼此。 左卫黝黑清俊,刀眉弯,管事白净圆润,淡眉直。 “两招了,小子。” 两人退开数步,管事看了看左卫的左臂、左肘与右肘,皆赤红。 “你只剩右手了,左卫,认输吧。”管事举臂拭汗:“这天热的,赶紧去聚聚,难道不好?” “嘿,小子,贵庚?” “免贵,八十二。”杜管事扭扭脖子:“大叔,几岁?” 『大叔?』左卫心里甚觉荒谬,脱口:“长你十岁。” “这样啊……”管事叹口气,瞥眼烈日,低声抱怨碎语,似在埋怨,又似牢骚,最后才点点足尖:“大叔,第三招来了,看清啦!” 管事先往右缓跑,以左卫为圆心,绕他一圈,第二圈渐渐提速,至第三圈已奔速若风,跑线内缩朝中心疾驰,冲劲带动下,却又是……再快一分。 左卫睁大眼,以为管事又要故技重施,却见他化拳为掌,不是冲拳,而是刀刺! “来得好!” 左卫笑颜大展面狂癫,长发迎风乱舞飞,双膝深蹲气落沉,双掌握拳置腰间。 刀刺,拳出。 管事曲臂刺刀看似直突,实则带着圆弧;左卫出拳不快,腰马合一,端是正宗军体拳。 刀拳交错,一瞬。 管事右手斜刀因离心而从左卫的右拳上方擦过,刺中右肩,尚不及欢喜,左卫的直拳猛然发劲,力透管事的左胸。 “咚。” 管事震退数步方稳,左卫双臂泄劲下垂。 艳阳当空如火,地似扭曲。 “嘿……嘿嘿……” 一人低头,笑意漏嘴,另人跟笑,双双展颜。 “哈哈哈哈!” “你不是练刀的吗?怎么出拳呢?” “老弟你不是打拳的吗?怎么也出掌刀呢?” “哈哈哈……大哥喝过醉仙酿吗?” “没有。” “走!小弟请大哥喝上几杯。” “怎好让贤弟破费,自是我请。” “诶,不妥不妥,我请。” “我请!” 勾肩搭背两小仙,夏末酒楼人鼎沸,你敬一杯我一杯,酣畅痛饮醉不归。 有人觥筹杯光如饮水,亦有人浅尝香茗似琼浆。 虽茶淡而无味,但对饮两人却甘之如饴。 两人是挂单居士江潇月,蝉农寺住持无妄。 潇月捧碗,眯眼慢饮。蝉声如浪涛不尽,夜星满天数不清。 “对了。”住持盘腿坐在后院的长椅上:“我们入秋前得进京,去郢城一趟。” “喔?”潇月亦坐长椅,单脚翘起。 后院有两亩菜园,空地上摆着四、五张长木椅,其中一张放着壶与碗,两人分据一张,面朝菜园,周围还有一两位僧人,在清扫整理。 “算是例行之事。”住持放下茶碗,解释:“官府秋审后,一些穷凶恶极之徒,应得受刑。好在我佛慈悲,尚书大人让贫僧领着弟子,入狱替那些刑徒诵些经,感化一二。” 潇月也放下碗,看着住持的白须在空中轻晃:“有用吗?” 住持微微一笑,露出缺牙:“当然有。” 潇月不驳不辩,再问:“可以不去吗?” “居士不愿念诵佛经?”住持歪头。 潇月摆手:“我意指,无妄大师,您能不去吗?” 住持呵呵笑道:“老衲虽老,尚能食饭。” “嗯。”潇月心中叹息,捧碗,观星。 “放心。”住持亦拿碗,慢饮一口,放下:“那大牢呢,完全没有灵气,就算是妖魔鬼怪,也伤不着人的。” 夏末夜空红星亮,潇月抬手在住持面前卜算:“劫煞星东升,此行我跟着大师,护你周全。” “喔?”住持仰首:“敝寺呢……虽说全都是毫无灵根的朽木,但终日打熬筋骨,健体强身,乡邻里的菩萨,也都口耳相传,蝉农武僧可护一方,另周围宵小不敢造次。” “有这回事?”潇月诧异。 旁边听闻两人闲聊的僧人,纷纷卷起灰色袖袍,露出结实的臂膀。 “呵呵,莫摆显,不过是力气大了点,都是邻里抬爱。”住持对几人笑道:“扫完了便回寺。” 僧侣们低头应答,放下长袖,羞赧离去。 “方才提的,可是王尚书?”潇月提壶倒茶。 “是。”住持双手合十,念声佛号,再道:“还有珠仙人。” “珠仙人?” “是,如果没有他镇守大牢,怕是会有不小动荡。”住持感念道:“但令老衲佩服的是,他贵为金丹大仙,却毫无架子,每年都倒履相迎。” “喔?”潇月挑眉:“金丹大仙?” “哎啊,瞧我这记性,跟居士解释一下,这个仙人呢,也是有分境界高低的,你甭管太多,只要知晓,所谓的金丹大仙,可说是最顶层的那一批……” “这样啊。”潇月以碗掩面。 “唉……你年轻,没看过高高在上的仙人,进京后,可得开开眼界。” “听说有个名动天下的楼主?” “那是。”住持颔首。 “大师可曾见过?” 住持摇头:“那位可是从蝉农建寺以前,就已经存在的活神仙呐……” “喔?那比起珠仙人呢?” “没得比,没得比。”住持双手晃得残影纷纷:“楼主成名时,珠仙人都还未出世呢!” “可你方才说珠仙人士最顶层的一批。” “诶!”住持赶忙喝口茶,再道:“楼主再上一层,再上一层。” 潇月莞尔。 茶壶,小庙,流萤。 老僧,盘腿,观星。 后院,蝉声,剪影。 煞星红亮,挂单仙又思晴。 “该歇了。” “是。” “要我说,大师可不比那些仙人差。” “哈哈哈哈……” 两人回寺,一人提壶捧碗,一人抱椅横揽。 “真的。” “老衲年少时,跟祖师学了一套金刚拳,打起来也是有模有样,还替小村赶跑了大虫,曾以为双拳无敌……后来啊……被路过的仙人一招放倒,才知道这天,高得很……如今老了,别说金刚拳,马步可都扎不稳啰。” “我说的可不是武艺高低。” “那是?” “您的心境,佛理,与禅悟。” 住持停下脚步,沉默一会,才缓缓道:“老衲啊……见人人都是佛,看处处有佛理……居士,以为呢?” “大师可看过盗匪劫财又劫色?听过妖兽吃人又掳童?”潇月好奇道:“那些也是佛?” “是。”住持迈步。 “何解?”潇月随行。 住持缓缓往前,头也不回的道:“那童就是佛,那受辱之人亦是佛,你……都没看见?” 潇月愣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