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里开始,日记的记叙已经彻底混乱了。没有日期,并不知道这些话是哪天记载的。 比起日记,更像是偶尔随便两笔的随笔。从中也可以看出乌千临的精神状态,混沌,迷乱,时睡时醒。 …… 我记起来了一切。 囡囡死了。她的身体对特效药产生了抗药性,在我研制出更好的解法之前,那小小的天使就已经离开了我。 我连自己的女儿都救不了。我竟然是一个无能的人?无能的人?无能的人?无能的人? 这或许是对我亵渎生命的惩罚。 …… 我和梨分开了。 伤痕横跨在我二人之间,成为无法弥补的鸿沟。 这段时间我浑浑噩噩,和世界断去了联络。 可我又梦到了囡囡。 她告诉我,爸爸,你应该把生命奉献给更有意义的事。 几个月的颓废后,我振作起来,我利用自己剩下的资产创办了一所特殊的福利院,慈心福利院,只接收残疾和重症的小孩。 这本是一件好事,可看着这些孩子,我总想到囡囡。想到他们也和囡囡同样遭受着病魔的折磨,我的心脏就一阵绞痛。 我又开始做梦。 梦到的不止有女儿,还有更多血淋淋的人,他们开膛破肚,死不瞑目,把我围绕在中央。 我流着眼泪道歉,但并非是因为恐惧,而是极致的歉疚。 于是他们开始拥抱我,湿润温暖的内脏贴着我的肌肤,我被无数个开膛破肚的人包围起来。在梦中,我感到很温暖。 我坚信这是某种天启。 我不仅要救这些孩子,我还要为死在我手下的人赎罪。 不浪费他们的奉献,就是赎罪。 …… 我又回到了星见会。 这一次,我不再犹豫,不再迷茫。 我终于理解了教派宗旨的崇高奥义,是的,星见会是一个超越时代的组织,它的理念太过先进,才会遭到当下社会的激烈抨击,就像1600年人们在鲜花广场上烧死乔尔丹诺·布鲁诺。 但当你真正理解了它,你会发现,教派的宗旨是正确的,高尚的,无私的。它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人类变得更好,都是为了光荣的进化。 人类应该进化,应该剔除掉残疾、疾病和衰老,这些会让人痛苦的因素,都应该从世界上消失。 人类的进化,是为了人类的集体幸福。 从今天开始,我会为了一个能让所有人都快乐幸福的世界而奋斗,这就是我的理想,也是我的赎罪。 …… 慈心福利院。 迈巴赫停在树荫下,祁棠默默观察着这所福利院。 慈心福利院选址在一所绿化极好的高档小区背后,位于城市主干道旁,交通便捷,但大都通往城郊外,所以来往的人不多,十分安静。 如果没有看这本日记,那么在祁棠心中,星见会就是一个单纯的邪恶组织,而先知就是一个搞事的邪教头子。 偏偏这本日记中记载了苦情戏一样的戏码,让她的心情变得有些复杂。 先知想救女儿的执念没有错,只是他的手段太偏激了,造成的社会危害也太大了。这种执念甚至让他化为了厉鬼,也要在死后继续作乱。 “如果真的在慈心福利院遇到了先知,那要怎么办呢?”祁棠不由问道。 “杀了他。”沈妄回答得很果断,未经思考,像这个答案在祁棠问出口之前就已经存在在他的脑海。 苦情戏或许会对祁棠有用,但对沈妄来说,那只是无聊的戏码。 沈妄本人正是星见会所追求的光荣进化的终极。他强大又冰冷,不会受伤,不会生病,不会难过。 可祁棠却从未见到他为这些特质而快乐,沈妄是一只厉鬼,却藏在人群中,循规蹈矩地过着普通人的生活。 如果没有身份暴露,没有星见会的打扰,他会一直这样平静地生活下去。 “别想了。”沈妄按着她的后颈,和她额头相抵,轻声说道,“如果没有痛苦,快乐就没有意义。如果没有死亡,生也没有意义。星见会的光荣进化不过是个伪命题,真正的目的是让他们重洗这个世界,成为新的权力组织。” 祁棠愣了愣,有些意外:“你还能说出这么哲学的话呢。” 她差点被这本日记洗脑了。 如果消除了所有负面因素,留给人类的也不会是天堂,而是什么都没有的混沌。 慈心福利院门口停着好几辆车,迈巴赫混入其中并不显眼,祁棠看见好几对年轻夫妇,说说笑笑,描述着自己对未来孩子的憧憬,这些都是来领养孩子的夫妇。 她和沈妄来到门口,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门口接待的人误会了。 “两位看上去真年轻,刚结婚吧?”这人有些诧异,“是已经有孩子,还是不考虑自己生一个?” 这是被误会成来领养的人了。 “呃,我们……我们生不了。”祁棠违心地撒了一个小谎。 人类和厉鬼能否有后代,完全看厉鬼的意愿。而沈妄从未表现过对孩子的喜爱,所以说生不了,也不算撒谎。 工作人员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同情的目光落在沈妄身上,上下扫了扫。 沈妄:“?” “可以见见院长吗?我们有事想和他聊聊。”祁棠直觉不妙,赶紧转移话题。 “这样啊。院长在午休,请你们在院中稍事等候,我去二楼叫他下来。” 工作人员一走,一只手就按在了祁棠腰上,不轻不重地捏了捏:“生不了是什么意思?” “就……哎呀。”祁棠搪塞不过去,开始为自己找借口,“不这样说,她又怎么会信呢?” 沈妄意味不明地哼笑一声,在她耳边低声开口:“我生不生得了,你不是最清楚的吗?” 他说话时的气流轻轻扫过她的耳畔,叫祁棠有些脸红耳热。 是呢,昨天才“清楚了又清楚”。 “不然找个地方再验证一下?” 那可不行。 在先知的地盘上做那种事,打死祁棠她都不愿意。 不知为何,她对先知的能力总有种敬畏情绪,总觉得不论是过去发生的事,还是未来即将要的事,都逃不过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