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梧别开眼,睫毛快速眨了眨,整夜窗户没关,风雾都是湿润的。 她快速下床,披上外衣,“前辈,天亮了。” 姬野懒洋洋打了个哈欠,“天亮了又不是要起床的意思,才几点啊。” 山川林野可不会报二十四时辰。 人族有时真的太守规矩,不对,他们想出的一些规矩。 这张床对他来说睡的很不得劲儿,太窄了,硬,闷。 翻身都怕给禾梧挤下去。 他外袍也不拉,大咧咧蹬上木屐,活动手脚,踝腕关节发出咔咔的声响。 “要查楚那谁?怎么查?” 禾梧看向窗外远方,镇子今日赶集,很热闹。 被提着翅膀的鸡鸭和小有灵气的花草一起摆在摊面上,人来人往,赶集要趁早。 禾梧:“今日裴照应该会陪婆婆赶集,楚子虚一个人在小院,我们去探查一番。” 我们……? 姬野嘴角翘了下,“那走呗。” 禾梧却在使用清洁术法后坐下了,“天字号房可以送早餐,不能浪费。” 姬野:……上次吃东西,还是在几百年前。 他坐下了:“我要吃五笼蟹黄包、皮蛋瘦肉粥,一屉水晶饺,并一碟小醋。” - 最后姬野吃个三分饱就跟着禾梧出门了。 他:都不能让人吃饱的早饭算什么饭? 禾梧表示:可能店家也没想到限时供应的包子馒头还得进远古兽灵的肚子吧。 去往小院之前,姬野还跟着禾梧去了一趟镇上的寄信点。 他满头白发、身材健硕高大、大氅加身、还一脸凶相,在“穷乡僻壤”实在过于引人注目。 禾梧明目张胆的的“嫌弃”下——姬野自己认为的,他只好不情不愿地给自己下了泯然众人符。 禾梧读完信往小院走时,姬野跟过来:“就是你说的,百相山的朋友?” 禾梧看他身上低调很多的白金色法衣,点头。 姬野:“百相山不是你们人族结道侣契的地方吗,你朋友在度情缘期?” 禾梧:“或许是吧。” 姬野:“我记得你参加试剑大会前,还是个散修,和束隐阁的那谁苟音一起,作为随侍辅佐他?” 禾梧:“是荀音。” “原本是这样的。” 姬野哼笑了声:“我可想象不到你会以侍者的方式出现在修真秘境了,那太委屈你了。” 禾梧心一颤,说出的话最后只是:“你是想说憋屈吧。” 她加快脚步。 姬野在身后囔囔:“喂,你们人族创这么多词怎么还分这么细啊,差不多就行了呗!” - 裴家小院。 禾梧心中默念:并非有意打扰,只是探查楚子虚身份虚实。 禾梧飞上屋顶,屈膝低身,感受灵气。 有雷灵息的痕迹,消散不久。 看来楚子虚不久前习过术法。 姬野站在她身边,想不到自己还有得踩在凡人屋顶上做小偷猫似的路数。 “在房间休息,浑身伤。” 他睨一眼就知楚子虚在修士眼里所谓的阶级修为。 他不屑道:“辟谷期都没封顶的家伙,有什么值得看的。” 那就是没到金丹,应该不会被发现。 就在禾梧打算动身时,姬野敲了个响指。白光化作流云在空中一抹,禾梧伸手,感觉自己周身体表覆了一层水墨渗在纸张上的笔触痕迹。 流云屏障尚未完全稳定,禾梧已经如一片轻羽,悄无声息地贴近了楚子虚房间的窗棂。 屋内水汽氤氲,隔着朦胧的窗纸与流动的屏障,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影。 正宽衣解带。 她愣了下。 楚子虚修习结束后大白天就开始沐浴? “专心找线索。”姬野的声音直接在禾梧识海中响起,带着点没好气,“别盯着男人看。” 禾梧目光锐利地扫视房内陈设,神识放开,试图找出蛛丝马迹。 楚子虚房内并未多出什么,那件让禾梧疑心的渗月纹法衣齐整地挂在衣桁下,纹路如新。 那么就只剩下楚子虚身上了。 刚好他现在毫无防备。 禾梧对姬野道:“他在沐浴,我要查看他身上的伤痕。” 姬野给她吓一跳:“你要干什么?他光着啊?” 禾梧理智分析:“如果那些不是伤痕而是某种术法,或许就藏着你说的那种特殊气息。” “那还不如老子亲自——” 禾梧打断他:“眼下没有更好的时机。您按理来说不能干涉凡俗太多吧?” 姬野咬咬牙,应了。 楚子虚有病吗,大白天洗什么澡! 白芒墨点在禾梧周身环绕,像是一条甩打的绒尾,为她复上一层隐密的流光。 姬野腹诽自个儿,从帮人远距离双修到给禾梧偷人看洗澡打掩护,自己究竟做的什么事儿啊。 “速去速回啊。” 禾梧应声,抚过衣桁,这次她细微感知。 法衣上有股淡淡的香气,是宗主赵嬿用的那种情香。 倒是和法衣相得益彰。 法衣的主人应该在风月道地位不浅,会是四长老吗? “哗啦啦。” 水声响起,楚子虚迈进浴桶,他微微仰首,喉间哼出低声的痛音。 仿佛适宜的水温对他来说是灼伤似的。 禾梧的目光不带一丝情欲,像观察作画手法一般,一寸寸在他躯体上游离。 乌黑濡湿的发贴在颊边,更衬得那张脸清秀得过分,仿佛一件名窑新出的薄胎瓷,光润之下,透着易碎的脆弱。 禾梧眨了眨眼,短短数日,她便不太记得楚子虚的容貌了,除了年纪小以外,竟没留下什么印象。 其实他的姿容清秀,气质柔和如雨。 算得上同门里喜欢清淡口味的长相。 水珠沿着他流畅的颈线滑下,流过那尚显单薄的锁骨,再汇入那一汪微漾的清波里。 热气将他的肌肤蒸腾出淡淡的绯色,如同上好的白宣上,被极小心地晕染开一抹初春的桃红。 他的手指修长,紧紧攥成拳心,手臂绷出道道青筋,止不住地颤抖。 禾梧蹙眉。 楚子虚完全没注意到有人看着他。 他的眼睫低垂着,沾了细小的水珠,每一次颤动,都像蝶翼振翅,承载着不堪一掬的疲惫。 水面之下,少年的身体轮廓是朦胧而柔和的,每一道线条都还未染上成年男子的硬朗。 大部分皮肉,都有着淡白色的纹路蔓延,不规则,像是书法家丢弃的墨笔,又或是被人践踏的花枝。 “好了没啊?”识海传来姬野不耐烦的声音:“你不会看进去了吧?” 禾梧的视线不经意掠过那片水汽最浓处—— 楚子虚恰好转过身,伏在浴桶边,小幅度地颤抖,鼻腔发出压抑不住的痛吟:“啊啊……啊……” 在他光滑的背脊上,一朵栩栩如生、线条妖异的青白色莲花印记,赫然映入禾梧眼帘! 禾梧脑中“嗡”的一声,理智的弦瞬间绷断。 如果青奴印在她体表接着异化,就会在她下腹部形成类似的莲花妖纹。 原来楚子虚也是是受害者之一!是同遭薛引毒手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