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午休,官旗走出办公大楼。 十一月下旬,时值秋末冬初,流动的空气透着些许干冷的寒意。 薄阳被层层高楼遮挡,仅余一道清冷的光线穿透玻璃帷幕,斜落在人潮熙来攘往的街道。 她把左手揣进风衣口袋,沿着人行道往商圈的方向走,步伐不疾不徐,鞋跟在地砖上敲出规律的细响。 穿过天桥时,她瞥见前方大厦外墙的投影,随着画面切换,一则新闻倏然跃出—— 徐向集团董事长徐景川病逝,享年六十五岁。 望着那串滚动的字幕,她愣在了原地。 忽然而至的消息,就像一阵掀起衣角的风,翻飞着她的思绪。 不到几秒,萤幕上的棚内场景一转,连线到的是在机场的记者。 镜头里,机场出入口前,一道颀长的身影缓缓走出,瞬间引起媒体骚动,快门声与闪光灯此起彼落。 【徐先生,这次返国除了参加父亲的丧礼,是否也代表您将接手徐向集团?】 【请问您会出席下周的股东会吗?】 【您对董事长遗嘱的内容是否知情?】 一连串尖锐的问题蜂拥而上,但徐子辰始终轻抿薄唇,一言不发。 身为混血儿,他一头浅棕发色在人群中格外醒目,眼眸是极为罕见的灰绿,灯光映照下,如冰层下的湖水,透着难以捉摸的光泽。 他身穿剪裁合宜的深色西装,衬出体格的修长挺拔,举止间则有股不容置喙的冷淡疏离。 即使身陷重围,仍无半分狼狈之态。 他神情漠然地稳步走至路边,一辆黑色保母车已在等候。 车门开启的瞬间,他毫无停顿地抬脚上车。 身影隐入车厢,车门随即阖上,隔绝了所有镜头、声响与逼视的目光。 直到那段新闻播完,官旗仍站在天桥上,一动未动。风掠过她的侧脸,吹起耳边发丝,而她眼底,也悄然泛起一层复杂的情绪。 九年了。她再次见到他,竟是在这样的时刻——被一整座城市以新闻的方式,投射到她眼前。 说不清是什么样的感觉。苦涩、迷惘,还有针毡般的刺痛。 他的出现,就像这个季节的晨雾,看似近在咫尺,实则无从触及,也没有任何温度。 傍晚时分,办公室里光线渐暗,桌边的落地灯还未开启,玻璃窗上映出模糊的影子。梁晅低着头,手机萤幕亮着,新闻画面正无声播送—— 镜头晃动之间,灵堂一隅若隐若现。 人群多着黑衣,神色肃穆。 一名中年妇女靠墙而立,戴着口罩,哭得极为压抑。 面对媒体咄咄逼人的追问,她仅是摇头不语。 没过多久,徐子辰走上前,挡在记者与她之间,脱下西装外套覆在她头上,动作克制却带着某种决断。半晌,他护着她离开了镜头范围。 梁晅静静地望着直播,指节紧扣着手机边缘,像是想把胸口那点不安与躁动,硬生生压进掌心。 早在新闻播出之前,他就知道徐子辰回来了。 只是眼前一幕幕,让昨日中午那通电话的余波,又重新卷了上来—— 一串陌生号码,一道低沉的男声,一句轻描淡写的【好久不见】。 徐子辰的口吻过于从容,平静得近乎失真,仿佛他们不过短暂相别数日,而非多年之间未曾联系。 通话过程,徐子辰告诉他,他的父亲过世了,他会回国参加告别式。 几句话,简单明了,背后却意味着——他的自由终于不再受限。 而【回国】二字,落入梁晅耳里,如同闷沉一击,重重地撞上鼓膜,令他措手不及。 太多事情想问,太多情绪翻搅。可最后,他什么也没说。话语堵在喉间,挤压着呼吸。剩下的,唯有无边的沉默。 倒是徐子辰,在将要挂断前,又低声补了一句:【先别让官旗知道。】 那个当下,梁晅几乎是无声地松了口气。可能因为——暂时不用面对迟早到来的混乱;也可能因为——他其实还没想好要怎么让她知道。 他与官旗之间,已不再是朋友能够概括,不仅暧昧不明,甚至有了肉体关系。 曾以为,只要不说,就能保持现状,待在离她最近的地方。或许那不是以为,纯粹是他的擅自期待,实则与自欺无异。 三人的拉扯,从未因时间而断开,反倒逐渐歪斜且扭曲。那段过往,没有谁能单方面放下。 徐子辰的离开,在官旗心上留下深深的伤。他全都看在眼里,却未敢轻易提及,更没妄图能取代什么。 他不是没想过,若哪一天徐子辰回来,这些年他所维系的平衡,会不会一夕崩解。 可当这一刻真正来临,他才发现,最令他无措的并非失去—— 而是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官旗心中,到底算什么? 此时,新闻镜头逐渐拉远,只剩灵堂外的空景。 他不确定,接下来,他们将走向何种局面。 一切正在悄然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