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人皆转头看去,只见一名家丁面色发白,慌慌张张自门外奔入,气喘如牛,声音发颤道: “老爷……张师爷带着衙门的人来了,说是要见您!” 话音落地,屋内气氛登时凝滞。 魏鸿章脸上笑意尚未散尽,眉头却骤然拧紧。 张师爷乃是清河县令的心腹,他怎会深夜登门? 一股不祥的预感涌入心头。 他脸色瞬间变了三分,呼吸一滞。 莫非,那里正,开口了? 赵铺头也面色一僵,眼中闪过一丝惶恐,转头看向魏鸿章。 张师爷?是那位? 苏怀谨脑海中浮现出那日在城门口,那位自称师爷的中年人! 魏鸿章深吸一口气,声音低沉道:“把人请进大厅。” “无须了。” 他的话刚落,一道冷硬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随即一名身着青袍的中年男子迈步而入,身后数名衙役而随。 “某深夜前来惊扰魏家主清梦,实在是抱歉。” 来人抱拳微笑,正是苏怀谨那日见过的张师爷。 他的目光在屋内一扫,忽而落在赵铺头身上,笑意微顿: “咦?赵铺头,你怎么也在这里?” 赵铺头神色微僵,连忙拱手道:“见过师爷……魏家今夜出了命案,我奉命带人前来查验。” “哦?命案?” 张师爷眉头微扬,嘴角似笑非笑,“不知,是何人不幸?” “乃……乃是小女,魏明鸢。” “魏明鸢?” 张师爷口中轻声重复,目光扫向屋内几人,落在了那被铁链锁住的男子身上: “这位是……?” “此贼便是凶手!” 赵铺头急忙开口。 张师爷深深看了苏怀谨一眼,正要转过头去,耳中忽闻:”张师爷!“ 张师爷停下动作,回首看去,回首望去,神色略带疑惑。 说话的,正是那被铁链锁着的男子,苏怀谨。 苏怀谨知道,此刻,是自己最后的机会。 从先前种种迹象看,魏明鸢绝非真死,而是对自己设局,为的不过是独吞那制糖之法。 赵铺头与那仵作,应当是魏鸿章的人。 如今,能破局的,唯有眼前这张师爷。 他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至于这稻草能否救命,连他自己也无从知晓 但此刻,他已别无选择,只能赌这一回。 他深吸一口气正要开口: “张师爷!” 一声急喝,生生打断了他的话。 魏鸿章快步上前,神情激动,满脸悲怆,声若含泣: “此贼心思歹毒!先辱我小女,又逼得她气绝身亡!如今竟还想在此巧舌抵罪?!” 他话到一半,情绪陡然爆发,猛然抬手,手指直指苏怀谨,脸色铁青,声若寒铁: “师爷明察,此獠狼心狗肺,罪无可赦!若再容他开口,便是让亡灵受辱!” 说完,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怒意,拱手道: “师爷见谅,是老夫一时情急。” 张师爷并未立刻作声,只负手而立,目光在二人之间缓缓游走。 片刻,他轻轻一笑,语气淡淡: “魏家主情急,我能理解,自家骨肉横死,哪有不恨的道理。” 他微微顿了顿,方才继续道:” “只是,县尊素来再三嘱咐:遇人命之案,须慎之又慎,既然此人尚有话要说,自当让他说个明白,真有罪,便算他再会巧舌如簧,也终逃不脱朝廷律法;可若有冤情,不让他诉,咱等这些当差的,又该如何对得起这身官服,如何向圣上交代!” 说到末了,张师爷声音已不自觉拔高,语气由缓转厉,震得烛火闪动,在场众人皆是一惊。 魏鸿章面色微变,眼底闪过一抹阴色,旋即又敛去,只能勉强挤出一抹苦笑,拱手作揖道: “师爷言之极是,是老夫一时失态……但求师爷为我魏家做主,还小女一个公道。” 张师爷微微颔首,淡笑道:“魏家主放心,我自会秉公而断。” 他说罢,目光一转,落在苏怀谨身上。 厅中气氛陡然一紧,所有人的视线,皆随之汇聚到那被枷锁束缚的男子身上。 苏怀谨神色平静,朝张师爷拱了拱手,道: “多谢师爷。” 说罢,他缓缓俯身,弯腰拾起了那张方才落在地上的契约。 魏鸿章先是一愣,随即脸色骤变,急声开口: “张师爷……” 话未说完,便被张师爷抬手打断。 “魏家主,莫急。” 声音带着几丝不悦。 魏鸿章只得强行咽下后半句话,面色涨红,整个人僵立当场。 苏怀谨上前一步,将那张契约递出,拱手道: “敢问张师爷,此契约上的官印,可是出自清河县衙?” 张师爷眉头一挑,虽有疑惑,却仍伸手接过,低头细看。 烛光摇曳,那枚鲜红官印清晰可见。 他沉吟片刻,缓缓点头道: “此印确是清河县衙无误。” 话音一落,屋内气息陡紧。 张师爷低头又看,目光在纸上来回扫动,忽而一顿,眼底闪过一丝讶色。 他抬眼望向魏鸿章道: “魏家主你魏家嫡女怎的成了奴籍?” ”这,这……” 魏鸿章心头一紧,脸色一白,硬撑着镇定,急急道: “此乃他伪造!我堂堂魏家嫡女,岂会入奴籍!” “哦?伪造?” 张师爷唇角微勾,语气似笑非笑,话里有话道: “魏家主,可知伪造官印是何罪?那可是灭族。” 此话一出,魏鸿章心口猛地一跳,血色尽褪,额角渗出冷汗,刚要开口,然张师爷抬眸,声音转厉: “此案不但涉命,还牵伪印,此獠罪大恶极!来人,将他带回衙门,面请县尊亲审!” “是!” 两名衙役立刻上前。 原本扣着苏怀谨的那两名衙役微微一愣,下意识看向赵铺头。 赵铺头脸色发白,喉结滚动,艰难挤出一句:“遵、遵命……” 苏怀谨胸口一松,任由衙役押着离去。 一旁的小柔也连忙跟了出去。 待他们一行人出了门内,张师爷才缓缓转头,看向魏鸿章,淡淡一笑: “魏家主,还请您也移步县衙一趟。” 魏鸿章强作镇定,拱手赔笑:“这是自然,理当配合。” “对了……” 张师爷似忽然想起什么,又补了一句: “魏家主的爱女,也一并去吧。” 魏鸿章一怔,脸色微变,急声道:“张师爷,小女……已是身亡之人,若再动,她地下亡灵定会不安,再则,若传出去,我魏家颜面何在?再说仵作早已验过,确是受辱气绝而亡,此事……还劳烦何查?” “魏家主。” 张师爷的笑容一点点收敛,语气冷了下去, “魏明鸢既为命案之主角,尸首自然要押入衙门,再者……”他顿了顿,目光一转,冷冷望向魏鸿章,“县尊还有另一案,要一并问个明白。” 果然是! 魏鸿章眼底精光一闪,暗暗咬牙,挤出笑容拱手道: “既然如此……那便依师爷之命。” 张师爷微微一笑,拱了拱手: “多谢魏家主体谅。” 魏鸿章面色牵强,干笑一声,道: “师爷言重。” 张师爷转身吩咐道: “来人,备车,护送魏家主与亡者,一同回衙。” “是!” 临了,张师爷似想起什么,忽又转过身来,笑意温温道:“对了,魏家主,不知你那姑爷苏怀谨,可在府中?另一案,还需他一并问明。” 魏鸿章笑容一僵,却强作镇定道: “张师爷,小女昨日已与那苏怀谨和离,他早就不在府中了。” “哦?和离?” 张师爷眉梢一挑,眸光微闪,似笑非笑地盯着他,语气意味不明: “看来这其中曲折不小……魏家主……” 看的魏鸿章头皮发麻。 张师爷轻哼一声,转头淡淡地扫了一眼一旁的赵铺头,声音更是冷了数分: “赵铺头,你也一同面见县尊。” “是!” 赵铺头只得点头应声,额上冷汗涔涔,眼神惊惶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