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鉴水,天地存焉,有物浑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不改……” “谷神不死,是为玄牝。玄牝之门,天地之根,绵绵若存,用之不勤……” 玄牝……玄牝…… 玄牝之门…… 陆离睡梦里突然觉得有点痒,忍不住挠了挠下身。 迷迷糊糊中,好像有个小婢用力摇着自己的肩膀,小声喊:“小姐,小姐,起床啦!” 陆离从梦中被吵醒,不耐烦地翻了个身,用被子蒙住脑袋。 那小婢又贴着她耳朵喊了两声。陆离一掀被子,不耐烦地嚷道:“什么小姐!没瞧见我是位公子啊!” 青衣小婢一呆,“可是你……你……” 陆离顺着她的目光往下一瞥,却是半团酥乳从被窝里露了出来。 她脸颊顿时一红,忙寻了件衣服披上。 陆离这边手忙脚乱,一旁的婢女却捂着嘴笑,“公子还嘴硬呢,女儿家就女儿家嘛……倒是公子今日的乳儿好似比昨日大了一些。” “是吗?”陆离刚睡醒,脑子混混沌沌,闻言伸手一摸,好像的确大了一圈,忍不住叹息道,“你家夫人可真是个妖精,定是她施了什么邪法,害我变成这般模样。” 那婢女娇嗔地瞪了她一眼,“公子真是的,夫人待你这般好,一直还念着公子的事儿。昨夜还百般叮嘱,叫我们好好伺候着……” 陆离打了个哈欠,想起湘姬夫人昨夜那抱着自己腿猛攻的骚浪劲,忍不住摸了摸还在隐隐发痛的棒身,一骨碌又缩回被子里。 “公子快别抱怨了~”小婢推她肩膀,“夫人正等着您去芙蓉阁议事呢,再磨蹭可就误了时辰啦!” “商量什么?”陆离被她摇得连乳儿都露出来了,一边遮一边骂,“商量任命我为午马的事儿?得了吧,我算是瞧出来了,我这人微言轻的,若不是身份还有些用处,早被你们夫人……” “你这话敢让她听见么?” 一个冷冰冰的声音突然从门外插进来,门帘一挑,走进个高挑的黑衣美人儿。 巳蛇今日依然戴着半面面罩,倒是换了件贴身的黑色皮衣,一头乌丝从肩上垂下散在臀后,淡淡的日光落在她的身上,将那小腰衬得惊心动魄。 陆离眼睛一亮,嘴角翘了起来:“呦,这不是爱抓根的巳蛇小姐嘛,咋昨儿没瞧见你人?该不会是偷听我和你家夫人的床脚去了吧?” 巳蛇懒得和她一般见识,从屏风上一把扯下衣裳,丢到陆离脸上。 陆离刚要发作,岂料巳蛇淡淡道:“我有你那位好师姐的消息,你想不想听?” 陆离一骨碌坐起身来,目光炯炯地盯着她,转而又扑哧一笑,靠着软垫,懒洋洋地翘着腿问:“是夫人叫你过来的?” “夫人说你昨日表现不错,你师姐的事情,她应允了,并派我来辅助你,” 巳蛇瞥了眼陆离特意没盖住的下体,忍住拔剑的冲动,冷冷道,“但前提是她的身上真有你说的《人元经》……但若是没有,你知道下场。” 这妞儿惯是会吓唬人,陆离翻了个白眼,“明明是你自家的事儿,怎么反倒我欠了你们人情似的。说起来我那位师姐不是在宗门里么,咱们怎么找到她?难不成你我二人双剑合璧,一路杀上丹心山去?” 巳蛇没接话,人已到了门外,只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废话少叙,把衣服穿了,跟我走。” 陆离撇了撇嘴,自穿了衣服,在婢女的服侍下净了面。 左脚刚迈出门,被那晨光一照,脑海瞬间一白,“玄牝之门”的描述莫名地冒了出来。 玄牝之门……陆离揉了揉眉眼,一边跟着巳蛇的脚步,一边暗自思索。 她记得“玄牝”这个词首次出现于《阴阳真法秘录》第二重的卷宗之中,所谓“谷神之动静,即玄牝之门也。”薛青倒是给她解释过,只说此门又名玄关,乃人体之四大不着之处。 须打通精气神三关,才可窥见玄牝,晋升大道。 而精气神三关,则分别是:脑后御风玉枕关、身中夹脊辘轳关、水火之际尾闾关。 这三关又名生宫、绛宫、泥丸三宫丹田,乃修行之人必行之大道。 《阴阳真法秘录》以人身合天道,在贯通精气神三关之后,还需以一口真气叩开玄牝之门,方可领悟本命神通,步入金丹妙门。 说起来这世间修行登阶,从练气到登仙,每登一阶,皆能领悟一门本命神通,或为术法之行,或为灵感之妙。 这神通因人而异,按理说陆离筑基后理应明悟,可直到现在她都寻不到一丝端倪。 《阴阳真法秘录》第一重功法对此只有八个字:“明阴洞阳,明心见性”。 陆离琢磨了许久也没悟个所以然来,难道是让自己走通阴阳之道,才能领悟这筑基期的神通? 可那也太大器晚成了吧! 巳蛇领着陆离一路来到柳池边上的水阁,门外早有婢女迎着。 陆离鼻子尖,嗅出屋里已新点了一炉香,却是没有昨日那股刺鼻的精液味。 算算时辰,那妖妇该招了男人才是,难道改邪归正了? 她正暗自琢磨着,却见帘子一掀一荡,香风阵阵间,一个风姿雍容的妇人从里屋走了出来。 湘姬今日妆容浓艳精致,乌黑的长发盘成唐风高髻,缀着一根金光闪闪的步摇。 一身大红宫装以金线绣满缠枝牡丹,广袖垂落好似那云霞漫卷,身后的裙裾层层叠叠铺展开来,行走时腰间环佩轻摇,连带着胸前两团白腻都一颤一颤。 陆离从那两团肥硕的乳球上挪开目光,对着美人那似笑非笑的目光,静了静心神,问道:“听巳蛇圣使说,夫人有我那师姐的消息了?” 湘姬眼中波光流转,小嘴却是一撅,指尖在那胸前打转,“真是好绝情的人儿,昨日抱着妾身一个劲的缠绵。今个一见面,反倒好像忘了这回事,张口闭口全是别的女人呢。” 这艳妇的声音又嗲又媚,陆离听得头疼。 她愈发吃不准湘姬的脾气,也不知她昨日那两幅脸哪张是装的,只好耐着性子道:“那……夫人昨日可歇息得好了?” 湘姬夫人斜斜倚在铺着软绒的榻上,朝她勾了勾小指,“你且过来。” 陆离不明所以,硬着头皮走上前去,不料被湘姬一拽,半边身子陷进软垫里。 这妇人笑吟吟地就势倒在她的身上,裙摆顺着交叠的大腿往下滑了些,堪堪露出截白腻的腿根。 陆离的身子顿时一僵,连忙别过目光不敢细看,这时听到一个又痒又酥的声音在耳垂边呵气:“妾身昨夜想你想得,连亵裤都湿透了呢……你要不,摸摸?” 陆离感受到一只手抓着自己的手就要往小衣里送,顿时头皮一麻,连忙道:“夫人可放过我吧,不瞒夫人,现在我这阳具还疼着呢……外面这么多鲜嫩的男儿,以夫人之姿要啥找不到?何必追着我一根野草不放?” 湘姬捻着她的发丝,在指间缠了一圈又一圈,“那公子昨天还说爱人家、疼人家,看来是骗人的咯?” 床上说的话怎么可能是真的…… 陆离心里无奈,又不敢真忤逆了这个妖妇,只好安慰她,“小的自然爱煞了夫人,恨不得与夫人长相厮守……只是现在找回经书的事才是当务之急不是?我毕竟身在太初门,只有在那才能接触到元瑶,不接触元瑶怎么给夫人带回人元经啊!” 湘姬捂着嘴嫣然一笑,“真是个尽心尽力的好人儿。” 陆离连忙坐在她身后,一边给她捏肩,一边殷勤道:“我做的这一切,不都是为了夫人和天罗嘛。” 湘姬眼皮半阖,喉间逸出一声舒适的轻哼。 陆离保持节奏,目光下意识地被妖妇襟口间的沟壑所吸引。 这双奶生得实在丰满诱人,她前世看了那么多资料,也没见过这等极品,让人忍不住想要捧住把玩。 湘姬享受着她的服侍,嘴里漫不经心地说道:“先前探子来报,你那位旧情人儿前日便下了山,带了人一路向北而去呢。” 陆离捏揉的手指一顿,随即又缓缓续上了力道。 她眼睫低垂,语气听起来轻松如常,“夫人真是耳目灵通,想必一早就盯上了她吧……只是不知夫人什么时候放我回去,好教属下亲自将她捉回来,交由夫人发落。” 随料湘姬夫人白了她一眼,嘴角似笑非笑,“哪个说,要放你回去了?” “夫人真会说笑,我不过一个小小筑基,总不能真入了夫人的眼吧……”陆离干笑一声,嘴角的弧度一点点收起,眼神也渐渐平静了下来,“夫人是认真的?” 湘姬软软地靠在陆离身上,指肚不断地在她的胸口前打转,隔着丝绸都能感受到那股淡淡的痒意。 这妖妇的声音也跟着轻飘飘的响起,“你将午马的腰牌送回来,又进了妾身这园子,就算出了门,也只能做我天罗的鬼……只是妾身疼你还来不及,怎么能舍得你死呢?” 陆离仍在按揉着她的肩,手上的动作却渐渐支持不住,“夫人意欲如何?” 湘姬躺在陆离的膝上,伸手摸她的脸,那指头又轻又柔,眼里满是柔媚的春色,“妾身想着,先收你做我的随侍。每日只需服侍妾身,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将妾身伺候好了,一切都……” “那岂不是和面首一样?!”陆离反手握住她的手,声音隐隐发寒,“夫人把我当成什么了……炉鼎?” 阶下的巳蛇突然插嘴道:“你且出门看看,多少人想拜在夫人裙下,还求不得呢!” 随料湘姬骤地面色一冷,斥道:“贱婢,有你说话的份么?” 巳蛇微怔,连忙跪了下去,一下又一下地扇着自己的脸。 她力度极大,连那面罩都被掌风抽脱,咔哒一声掉到地毯上,露出的半张脸被垂下的乱发遮住,隐隐露出殷红的脸颊。 整座水阁里都是心惊肉跳的噼啪声。 湘姬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巳蛇这才拾起面具,站起身子,朝湘姬颤抖着拱了下手,转身退出门去。 陆离叹息一声,“夫人这又何必。” “怎么,你心疼了?”湘姬瞥了她一眼,娇媚的俏脸露出一丝戏谑,“看不出公子居然喜欢这样的,先前你那位好师姐也是,都是人前一副冷冰冰的模样,背地里指不定怎么骚呢。” “哪能呢……我心里只有夫人。”陆离面色平静,将她拥进怀里,湘姬娇哼一声没有抗拒,陆离便大着胆子将手伸进她衣襟里揉她乳儿。 雪白的乳肉又肥又腻,摸着爽滑至极,硬硬的乳头充满柔韧的质感,深红色的乳晕微微鼓起。 陆离用力一按,殷红的乳头陷入雪滑的乳肉,手指一松,便又从乳肉中弹出。 湘姬的喉腔里发出猫儿似的一声的娇啼,媚眼如丝地看着陆离:“你心里不在我这,可是瞒不住我。倒是有件事叫你清楚……我先问你,你的那根宝贝早间勃起了么?” 陆离先是一怔,脑海里细细回想,茫然地摇了摇头。 “那便是了,”湘姬咬着鲜红欲滴的唇角,羞涩地看着她,“我却不瞒你,昨日我一瞧你那根阳具便知是怎么回事。你是因情所困,心思郁结,再加上阴阳二气难以协调,才落得这病根……若非我怀有秘技,换做别的女子来,哪怕使上浑身解数,也不能将你这跟肉棒勃起。” 陆离听得如堕冰窟,先前薛青都未查出的病根,居然是这等缘由。 薛青身为药师峰峰主,元婴修为何等眼力!却依然抵不过这妖妇,她究竟是什么修为? 元婴?化神?羽化?但这些不是最重要的,最关键的是这意味着在这个女人之外,自己只能当一个太监! 这叫陆离如何自处?! 陆离深吸了两口气,脸上渐渐恢复了平静,最后只是洒然地露出笑容,“谢谢夫人告知。” 湘姬夫人讶然地看了她一眼,眼神渐渐有些玩味,“你没明白我的意思?” “我听懂了,所以我才感谢夫人的坦诚,”陆离眼光有些挣扎,但最后却只是缓缓说道,“更何况有些事情,我反倒认为应该直率些,毕竟我只是一介筑基,对夫人构不成什么威胁。” “比如?” “就比如……”陆离捏着湘姬的乳头,看着她那渐渐冷下来的眼神,悠悠笑道,“夫人明明每隔几个时辰就要用一批男子来吸收精气,可从昨日到现在,我却在园子里未曾见过一个男人……所以答案很明显,那些人都暗中豢养在某处,根本接触不到外面,而只要是被召进这水阁里的,都死了。” 空气中飘浮着淡淡的沉香气,华丽的客厅内,四周垂着重重帷幕。 帐外的婢女跪了一地,颤抖地伏在地上,听着那床榻上的动静。 但湘姬只是吃吃地笑了起来,“真是个胆大妄为的人儿……还有吗?” “有呢!”陆离像是察觉不到她言语中透骨的寒意,轻笑了声,继续补充道,“综上所述,既然那些上过夫人床的人都死了,那么为何偏偏我活了下来?想必定是我这身体异于常人。夫人早已研究过我的根底和功法,知道我修的是阴阳之气……夫人昨天那么着急地想要与我交合,不正是因为我这身子,藏着让夫人康健的奥秘么?” 陆离手上陡然加重了一分力气,捏着那乳头一扭。 湘姬顿时发出一声媚叫,趴在她膝上喘气,抬头瞅她,眼中娇滴滴流露出万种风情,“公子是真的不怕死呢……你难道不知,说的越多,妾身就越不可能放你离开?” “不,我有足够的理由让夫人放我离去。” “哦?” 陆离凝视着湘姬那双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因为,我能帮夫人找到小姐。” 水阁的某个瞬间似乎停滞了。 帐外陡然“啪”的一声脆响,惊得所有人都回头去看,原来是一个奉茶小婢没端稳几案,吓得她小脸煞白,伏在地上不住磕头。 但湘姬只是摆了摆手,几个青衣婢女上前将那小婢拖了下去。 她从陆离的膝上坐起了身子,若无其事地整理了下衣襟,那张脸上再没有一丝笑意,“说说看。” 陆离稳住心神,重新默念了遍腹稿,回道:太初门刚揪出叛徒,现在山上戒严,正是最难插缝的时候。 在这节骨眼上,夫人往后再想往门内插钉子,只怕并不容易。 但太初门的长老们前算万算,也算不出还有我这一号内线,更何况我刚刚立下新功,主峰那还给我留着一份嘉奖。 夫人无论是从长计议,还是处于现实考虑,把我送回去,远比在这里给夫人当炉鼎要更有价值。 湘姬夫人审视着她的神情,片刻后说道:“等我身子痊愈了,一举杀上山去,一样能将她带回来。” “但那样的局面无论是对夫人,还是对天罗,都不是想看到的,对么?”陆离沉住气,认真地说道,“午马跟我讲过,夫人的病需要《人元经》救命,夫人既然昨夜得知了那《人元经》的下落,自然立即派人追我师姐。我师姐不过区区一介筑基,于夫人而言不过蝼蚁一般,可夫人言语间却没有一丝势在必得的自信,反而始终盯着我这一身阴阳之气,所以换句话说……夫人底下的人,从一开始就跟丢了我那师姐,对么?” 湘姬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陆离忽然跳下床榻,后退两步,朝湘姬夫人深深一辑,“请夫人给我七天……不,五天时间,我定能完完整整地将《人元经》带回来!” 湘姬深深地看着他,嘴角渐渐翘起,“有趣,看来你身上还藏了些我都不知道的手段?” “倒是不瞒夫人,”陆离清了清嗓子,说道,“我那师姐曾经教会我一门邪法,名为《种玉玄功》。但此法分为子母两册,我所学不过子法,先前她便凭此母法吸走了我一身的真元精气。常人经此一劫早已身死,我如今侥幸得活,自然能隐约感受到我曾经的真元。” 湘姬从榻上坐直身子,眼中异光闪闪,“此言当真?” “千真万确!”陆离斩钉截铁。 湘姬缓缓倚回榻上,低头不知思忖些什么,陆离恐她反悔,连忙开口道:“夫人不妨与我打一个赌如何?” “哦?说说看。”湘姬思路通达,表情也放松了些,大腿一伸,又恢复了原本那副骚媚模样。 陆离面色不变,说道:“就赌我能不能把《人元经》带回来,若不成,我随意夫人处置;可若成了,还请夫人将那午马的腰牌赐给我……夫人若对我不放心,大可设下禁制,毒药也好,叫人看着也罢,全由夫人做主。” 湘姬夫人笑得花枝乱颤,“好一张巧嘴,前后的路都由你想通了,我这天罗的主人反倒成了摆设。” 陆离站在地上无动于衷,她已经将利害关系讲得清清楚楚,死活早在人家一念之间,自下了山的那一刻起陆离便想通了。 左右掉不了脑袋,最不济给这蛇蝎女人当个面首,只要活下去,一切都有希望。 短暂的失态之后,湘姬夫人已经恢复从容,眼睛渐渐眯起: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湘姬懒得使那下毒的勾当,左右又不怕你跑了去…… 只是那元瑶下山匆忙,不知去向,身边带的人最高也不过筑基。 你且带了巳蛇前去,她乃半步元婴之境,对付几个筑基绰绰有余。只是切记一点,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是我天罗做下的此事! 陆离心下一松,又一想巳蛇那冷冰冰的模样,顿时脸色发苦,“只怕巳蛇大人心比天高,听不得我这小筑基的调遣。” 湘姬白了她一眼,冷哼道:“我还不知你打了什么主意?放心,她出了这园子的门,便是你名下的侍从。打了骂了,随意使唤。巳蛇,是不是?” 巳蛇早已收拾干净,回到水阁乖乖侍立一旁,闻言连忙低低地应了一声。 陆离仔细看她的脸,巳蛇重新换了一副纯黑面罩,看不清神情。 说到这里,湘姬眼睛一转,露出一丝恶趣味的笑,“只是她到底能不能上你的床,还得看你的本事。” ………… 陆离现在不想上女人的床,在园子里折腾了一天,她现在只想找个地方好好吃顿饭。 埋在云中的日渐渐沉入西山,那场整整落了一天的雪花终于停歇了下来。 街上大大小小的房顶上积起了一层厚雪,站在高楼的平顶上望去,就像连绵起伏的雪山。 店里有些冷清,隐隐传来后厨锅碗瓢盆震荡的碎响和那店小二唠叨的公鸭嗓,另一侧墙角的客人正在碰杯祝盏,言语间很是小心,似乎在讨论时政。 面的芬芳混着炖肉的肉味,中间还夹杂着几许青菜的清香。 陆离从桌上筷筒中抽出一双筷子,握着了那散发着微微烫意的瓷碗,吹了吹热气,刚要下嘴,忽然抬头看向桌子对面的黑衣女子,“你真不吃?” 巳蛇摇了摇头。 陆离洒然一笑,也不管她,捧起面碗呼噜噜地吃。 这面条颇为筋道,爽滑舒口,配上炖得酥烂的牛肉,叫人吃得欲罢不能。 面碗很热,白气腾腾冒起,蒸得陆离流了一脸的汗珠。 她正吃得兴起,忽地听到隐隐约约的一声咕噜声。 陆离不用抬头也知道对面的女子低了低脑袋,只是她戴着面罩不显,但白里透红的耳垂还是出卖了她。 陆离自不会拆穿她,只转头向店小二又要了碗牛肉面,甚至还加了两个卤蛋。 巳蛇忍不住扬起玉颈要说些什么,但还是低下头去。 不多时,店小二便端着热气腾腾的面碗过来,碗沿还沾着点面汤。 陆离没接,直接把新上的面碗往巳蛇面前推了推,瓷碗与桌面擦出嗤嗤的轻响。 巳蛇的脊背瞬间绷直,瞪着眼睛看她,谁料陆离自顾吃着,压根不看自己。 巳蛇盯了半响,便将目光缓缓挪到面前的面碗上。 那面条浸在浓白的汤里,几片酱色的牛肉叠在上面,卤蛋对半切开,蛋黄油亮亮的,热气裹着肉香,荡起淡淡的白雾。 巳蛇的肚子又隐隐咕噜了一声,她耳尖更红了,垂着眼盯了碗沿半晌,忽然小声说了句什么。 陆离没听清,抬头看她,却见这白日里刀子一样的美人将身子绷得跟张弓似的,轻声道:“我不饿。” 这犟丫头肚子都叫了两次,还嘴硬。 陆离也是好笑,便好言安慰道:“接下来几日只怕是要进山,没什么东西可吃,巳蛇圣使多少吃上点。” 巳蛇皱眉道:“我早已修成辟谷之法,体内真气循环周转不息,几十年不吃东西也饿不死。” 那你肚子一个劲的咕咕叫? 陆离翻了个白眼,懒得惯她,埋头自吃自个的。 耳边安静了一阵,忽然又传来巳蛇那蚊子般的声音,“我不能让别人看见我的脸。” 陆离放下碗筷,皱眉看她,“我也不行?” “不行。” “为啥?” “看见过我的脸的人,都得死。”巳蛇冷冷道。 这是什么破规矩啊!陆离颇为无语,还是难道说每个故事里的杀手刺客都有类似木婉清的癖好,被人看见脸,要么杀了,要么嫁了? 陆离忍不住问道:“那夫人有没有见过你的脸?” “夫人自然是见过的。” “其他的十一天干圣使呢?喂……你那什么眼神?你们一个叫巳蛇,一个叫午马,拿脚后跟想都知道还有子鼠寅虎什么的吧?” “他们有的见过……有的没见过。” “那你这么厉害,真个把他们全给杀了?” 巳蛇胸前一阵起伏,偏过头不去理她。 陆离无奈道:“咱们可是一起出来相依为命的伙伴,我若是连你长什么样都不知道,万一有人冒充你怎么办?” “不可能!” “为啥不可能?须知这江湖上还有易容、异形之法,万一真叫咱碰上呢?” 巳蛇淡淡道:“这天下的易容之术,我天罗的酉鸡无出其右,他人不过是似形而不似形,傻子都能辨认出来。更何况我还学过些许皮毛。” 陆离暗自琢磨,已知的天罗十二圣使里,午马金丹修为,有控心惑神之能;巳蛇半步元婴,精于刺杀追踪。 还有一位精通易容术的酉鸡,倒是不知修为…… 天罗不愧是天下有数的暗门,人才济济,人才济济啊! 这两日相处下来,陆离清楚眼前这女子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儿。 巳蛇这娘们就是面冷嘴硬,她越不给看,自己心下就越发好奇她的容貌。 陆离慢吞吞地吃着,见巳蛇闭目打坐,一副要入定的模样,便指着那面碗耐心劝道:“你再不吃,面就要凉了,这么冷的雪天,不热气腾腾吃上一碗多可惜?” 巳蛇果然被那碗面吸引,眼中光芒闪烁,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陆离又循循劝告道:“你把面罩除了,好好吃顿饭。这么晚了,不会再有客人来了,我们坐的地方僻静,没人能瞧见你,另外一桌客人已经走了,店家更不会来打扰我们。” 巳蛇犹豫了下,抬起那双墨绿色的眸子瞥了她一眼,陆离连忙道:“你若是介意,我这就转过身去……” “不用。”巳蛇忽然轻声道。 她略一迟疑,这一刻似乎做了某种决定,戴着黑色手套的纤指按在耳畔系带上,轻轻一拉。 陆离稍稍后仰,深吸了一口气。 面罩滑落,露出了一张惊艳的脸,这女子的五官线条带着一股凛冽逼人的气,恰似一道雪亮刀锋。 那眉毛又细又长,鼻梁高挺,嘴唇略薄,唇角却天生微微上挑,似笑非笑。 巳蛇一双碧绿眼眸微微眯起,波光间泛着冷意,“让你失望了?” “没有没有……”陆离微微回神,筷着来回拨弄着碗里的碎面,“小姐以前戴面罩的时候,我还想过会不会是因为有伤疤,不欲示人……可万万没想到是这样一张脸,气势如此夺目,难怪小姐要遮起来。” 巳蛇的眼神渐渐缓和了些,点点头,道:“吃饭。” 她下筷如飞,还没等陆离看清,就把片牛肉送进嘴里,腮帮子轻轻鼓了鼓,便咽了下去。 巳蛇的咀嚼动作很奇怪,她似乎始终在有意识地控制嘴唇张合的大小,陆离忍住不去看她,低头小口喝汤。 寒风顺着窗缝呼呼地灌进屋内,店里的凉意倒被这两碗面的热气烘得暖了些。 陆离吃得起劲,额角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滑,抬手抹了把,瞥见巳蛇正小口啃着卤蛋,眼尾悄悄弯了点,看样子真是可爱,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了声。 巳蛇淡淡道:“你要是再看着我笑,哪怕冒着被夫人责罚的风险,我也要给你一剑。” 这女人,真不识逗。 陆离撇撇嘴,刚别过脸去,又听到巳蛇冷不丁问道:“你先前在夫人那里说,你能通过《种玉玄功》的感应,找到元瑶的位置?” 陆离心里一咯噔,脸上却面无表情,只点了点头。 巳蛇眼中泛着冷光:“撒谎。” “圣使这是什么意思?”陆离将筷子往筷上一搁,嗤笑道,“你又没修过种玉玄功,也没如我一样死过,怎会了解其中的奥妙?难道……你是在质疑夫人?” 陆离已准备好措辞,不料巳蛇却蛾眉一蹙,看向她面前的面碗,“你还没把面吃干净,不要浪费粮食。” 这女人,莫名其妙…… 念着她的元婴身份,陆离无可奈何,只好快速将碗里的面嗦进嘴里,连汤都一滴不剩地舔干净了。 刚一放下碗,她便听巳蛇继续说道:“我没有在质疑夫人,但我知道那些话是出自真心,哪些话在撒谎。你刚刚说话的时候眼睛虽然没有乱瞟,但底气明显不足,所以只能靠提高音量来鼓舞自己。更何况你小动作太多,不似一个胸有成竹之人该有的表现。” 这女人居然还会行为心理学,是天罗特训的课程? 还是自己琢磨出来的? 陆离诧异地看了她一眼,略一思索,坦然承认道:“是,我的确感应不到元瑶仙子的位置,事实上种玉玄功也没那么神奇,本质上就是一部采补的功法,哪怕是我的真元,到了她那也早被吸纳干净,怎么可能还留有把柄?” 巳蛇小口咀嚼着面,含糊不清地问道:“那你是怎么确定她位置的?我观察过你的眼神,你是真的想找到她,不然我也不会跟着你一路出来。” 陆离沉默了片刻,轻声道:“从前……在丹心山上的时候,我们时常一起读书。她那时候靠在我的身上,我们双手合十,聊着那些未来的幻想,其中就包括了她的结丹。她说她期望的结丹之地是她的故乡,因为那是她破碎之地,也是她苏醒的地方。” 这世间七大境界,练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羽化、登仙。 每一步都是深沟天堑,修行修行,所修者不过一颗道心,这其中以缔造筑基之境为闻道,以凝结金丹之境为悟道。 闻道者,佛家称其为顿悟,儒者则称之为知命。 所谓闻道,便是明悟自然之规则;所谓顿悟,便是了明己之所在;所谓知命,知天命也。 而无论是明悟何样的法则,认清自己是何样的存在,知晓天命究竟归于何处,所明悟的真理必然会铭刻大道,锻造出属于自己的道基,千秋不改,至死方休。 这就是筑基的真相,也是漫漫修行路上,真正的第一步,正式跨越山门,开始攀山。 陆离那日第一次以女子的身份现于世间,前后所目睹者不过午马唐镜仁一人而已,唐镜仁虽死。 但阴阳二气起伏动荡,暗中铭刻道纹,等到陆离醒悟,道基已成。 然而她直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究竟铸造的是何样道基,是阴阳之道,还是魅人之心;是复仇之念,还是逆性之恨。 她混混沌沌,懵懵懂懂,所以连第一招属于自己的本命神通都寻不出来。 陆离这些时月以来不知翻阅了多少藏书,连带着金丹之法都读了数遍。 原来这悟道之途,结丹之路远远比筑基的闻道之行更加困难。 朝可闻道,夕可死矣,无论是闻道,还是顿悟知命,终究是存着一分天命所赐的偶然。 但悟道不同,需要在这道基上垒墙盖瓦,造出一座大大的宫殿来。 地基不坚,则宫殿不稳;宫殿太高,则地基易陷。 所以自古以来无数金丹前辈渐渐总结出一条捷径,那就是寻找自己的结丹之地。 此间代表着修士心中最后的执念,最深刻的妄想。待整备齐全,修士将赶往此地,借用天时地利人和,召出心魔,最后杀之悟道,凝结金丹。 所以换句话说,元瑶此行将抵达她的结丹之地。 她距离凝结金丹,只差一步之遥。 …… “所以我们现在要去的,就是元瑶的故乡?”巳蛇站起身来,从桌上拿起长剑,沉声道,“我即刻回去禀明夫人,派人散出去收集消息,将元瑶的故乡包围起来。” “不必了,”陆离挥手打断了她,嘴角带着一丝无奈的笑,“若是以前,我便信了她那套鬼话。只是等我打听清楚她的经历后,我才知道什么故乡啊过往啊全是狗屁。以我对那个女人的了解,她所谓的结丹之地压根就不在别处,就在……这城中的登仙楼中!” 大门哗啦一声被风震开,夕阳如泼水般洒了一地。 远处的天空露出了大片的灰暗,那最后一缕阳光也开始随着城墙的高度逐渐低迷,直到凝聚在了街道对面的门柱上。 在那玉门顶端,一块牌匾熠熠生辉:登仙楼。 “青楼?”巳蛇眉梢一挑,“难怪我们花了那么大力气,都找不到元瑶的去处,原来她就在我们眼皮子底下。”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那双好看的弯眉一点点皱起,“可是夫人既下了令,不允许我等泄露天罗的行踪,那该如何进得楼去……不行不行,我还是得回去禀明夫人。” “哎呦,我的姑奶奶!” 陆离连忙拽她衣袖,不料连衣角都未碰到一丝,眼前的女子便闪到了一旁,冷冷地盯着她。 陆离无奈,只好告罪道:“我是因为瞒着我那师姐的行踪不报,这才侥幸离开你那位夫人的视线。你现在回去,这不是把我小命也跟着送回夫人的手心么……” 巳蛇瞪了她一眼,肃然道:“误了夫人大事,你我谁也担当不起。” “不会不会……”陆离连忙摆手,眼珠一转,忽然岔开话题道,“姑娘先前提过……跟人学过易容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