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堂之中, 檀香袅袅,茶香氤氲。 魏鸿章正端着一盏热茶,缓缓品着,案前摊着一本账簿,神色颇为专注。 忽听门外脚步声近,随即帘子一掀,小厮弯腰禀道: “老爷,大小姐来了!” 魏鸿章手中茶盏微顿,眉梢一挑,脸上露出笑意: “哦?就她一人?” “不是,”小厮忙答道,“大小姐身后还跟着一男一女。” “快请,快请进来!并备好茶水!” 魏鸿章放下茶盏,笑意更深。 他自然知道明鸢此去是为那制糖之事。 原本他还打算亲自前往,只是想着也该让女儿历练一番,便未出面。 却不料,这丫头倒比他想得还要能耐,不但拿下了法子,还将人一并带了回来。 想到此处,他眼中闪过一抹野心的光。 有了这白糖,我魏家必将一举腾达,届时那什么“苏宁四大家族”……哼,也不过是我魏家脚下的尘土而已! 正当魏鸿章心中畅快之时,门外忽传来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下一瞬,帘影轻晃,一行人踏入厅中。 为首的,是他的女儿:魏明鸢。 只是她脸色微白,神情间少了往日的从容。 魏鸿章心头微动,暗暗疑惑: 明鸢这是……怎么了? 转念一想,他心里又释然, 大约是为取那制糖法子吃了些苦头,怕自己怪责。 若真能换来那白糖秘方,这点辛苦又算得了什么? 想到此处,他反而露出几分欣慰。 随后,他的目光落在她身后两人身上。 一人满脸络腮胡,衣着粗陋,却不失沉稳; 另一人却是女子,腰悬长刀,透着几分英气。 魏鸿章心里越发满意,暗道:看来这趟出去,明鸢真没让我失望啊。 他连忙放下手中的茶盏,起身快步迎上前去。 “好,好,好!” 他连声说道,脸上笑意几乎要溢出来,目光灼灼地落在那满脸络腮胡的男人身上。 “想必这位便是那制糖奇人吧?果真是一表不凡!” 说着,他亲自上前两步,满面热忱地拱手道: “先生远来辛苦,能得您入我魏家,实乃我魏氏三生有幸!” 苏怀谨抬眸,唇角微微一挑,眼底闪过一丝若有若无的讥意,声音却不显:“想必阁下便是魏家家主吧?果然闻名不如见面,魏家主的胸襟,当真让人在下叹服。” 这一句,落在耳中,魏明鸢手指一紧,低垂的睫毛轻颤了一瞬。 魏鸿章却丝毫未察,只觉得字字都是赞,心头一阵畅快,笑声洪亮道: “哈哈哈!先生言重了!我魏鸿章不过性子直爽,爱才之心倒是从不掩饰!” “请坐!快请坐!来人,奉上好茶!” 片刻后,香茗奉上。 茶香氤氲在堂中,几人依次落座。 魏鸿章端起茶盏,满面笑容,语气中带着抑不住的兴奋:“先生所制之糖,晶白如霜、甘润非常,老夫初见时便知,此物若成,足可名动天下。” 他说着,抚须大笑,眼底光彩熠熠: “老夫行商半生,见过无数能人巧匠,却从未遇过如此才思之人,先生此来,老夫便觉天赐良缘,欢喜的紧呐。” 苏怀谨轻抿一口茶,微微一笑,声音淡如水: “魏家主果真胸襟不凡,在下不过一介行脚小贩,竟蒙魏家主如此『厚爱』,实在受宠若惊。” “厚爱”二字,他刻意咬得极重,魏明鸢抬眸,方欲开口,魏鸿章已朗声大笑,喜色满面: “先生谦虚了!你助我魏家,我自当以厚礼相待,绝不使你埋没!” 苏怀谨唇角微挑,目光似笑非笑:“如此说来,魏家主这是答应了?” “自然,自然是答应了!” 魏鸿章连连点头,笑意愈盛,浑然未察那话中他意,反而自得其乐,话里透着几分豪气: “先生这番奇法,足以造福我魏家千秋,这点事情,我魏家岂有不应之理?” 他越说越兴,语气愈发昂扬:“他日若我魏家因这法子兴旺昌盛,定当重谢先生,再奉一份厚礼,以表感念!” 苏怀谨微微一笑,道:”没想到魏家主竟如此厚爱,也难怪,早听闻魏家主宅心仁厚、爱才如命,且膝下有三位千金,自然……送上两个,也不打紧。” “ 那“送上两个”四字落地,魏明鸢心头一震,手指几乎掐碎茶盏,眼底一瞬间阴寒如霜。 一旁的魏鸿章原本正笑,听到这话神情猛地一滞,笑意仿佛被人生生斩断,眉峰一沉,眼中闪过恼意,刚欲出声质问,只听苏怀谨淡淡一笑,慢条斯理地转过头,目光直落在魏明鸢身上,淡淡道: “鸢奴,听见了吧?你父亲,已经亲口将你送与我了。” 鸢奴? 这两个字落下,如雷震堂。 魏鸿章脸色“唰”地沉了下去,整个人从椅上几乎弹起,手中的茶盏也险些脱手而出。 “你……你方才称她什么?” 魏明鸢身子一僵,手指死死攥着衣角,指节发白。 苏怀谨却似未察觉,笑意不减,语气仍温温淡淡: “魏家主何必动怒?只是称呼罢了。” “我且问你,方才称她什么?” 魏鸿章声音低沉,眼神阴冷,先前那份热络早已全然褪尽。 苏怀谨微微一笑,抬眼看向他,唇角弯起的弧度不冷不热,道: “鸢奴啊……怎么?魏家主莫不是忘了?方才在下明明听得真切,魏家主慷慨允诺,言之凿凿,我不过依言行事,怎的如今反倒成了失礼? 他停顿了一下,语调微沉,笑意更淡讥讽道: “还是说,魏家主那番『壮语』,原来只为好听?话到唇边时还显气势,临到事上,倒成了笑话?” 鸢奴…… 确定自己没有听错,魏鸿章只觉脑中“嗡”地一声,整个人险些没站稳。 他自然知道这两个字意味着什么,那等称呼,连下人都不敢沾半分,是家中畜役,连抬头都不配的贱籍。 而眼前这个男人,竟敢当着他的面,当着魏家的家仆,用这样的称呼唤他魏家的嫡女! 这一声,犹如一记耳光,结结实实地扇在他脸上。 魏鸿章的胸口剧烈起伏,手指死死扣在案几边缘,茶盏在他手下微微震动。 他只觉血往头上直冲,整个人几乎被怒意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