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铃响起时，裴钰已经维持同一个姿势二十分钟了——额头抵在冰凉的课桌上，手臂无力地垂在两侧，像一具被抽走提线的木偶。
林雨晴回头看了他三次，终于忍不住用笔帽轻轻戳了戳他的肩膀。
“裴钰？班主任的随堂测验你交了吗？”
没有回应。
裴钰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两片阴影，呼吸轻得几乎看不见胸膛起伏。
林雨晴皱起眉，伸手想推他，却在碰到他肩膀的瞬间被皮肤传来的高热吓了一跳。
“他好像发烧了！”她转头对班长喊道。
教室里的嘈杂声似乎突然远去。
裴钰感觉自己沉在很深的水底，声音透过水面传来，扭曲而模糊。
昨晚的记忆碎片般闪现——莫捷掐着他大腿内侧的软肉计数，玻璃杯壁上凝结的水珠，还有那个永远不会停止的计时器…他试图睁开眼睛，但眼皮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裴钰！”
一声厉喝像鞭子般抽在他的意识上。
裴钰猛地抬头，撞进班主任李老师严厉的目光中。
阳光从窗户斜射进来，刺得他眼前一片花白。
他下意识想站起来，却发现双腿软得像煮过的面条，膝盖一弯又跌回椅子上。
“上课睡觉？”李老师敲了敲他的课桌，“就算你月考第一，也不能这么放肆！”
裴钰的视线好不容易聚焦在黑板上，才发现已经上课五分钟了。
他张了张嘴想道歉，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教室里响起几声窃笑，他的耳尖烧了起来——不知道是因为高热还是羞耻。
“如果困得厉害，就站到后面去。”李老师推了推眼镜，“别影响其他同学。”
裴钰点点头，手指死死抓住桌沿试图借力。
当他终于摇摇晃晃站起来时，一阵天旋地转袭来。
教室的地板似乎在脚下倾斜，日光灯在视野中拉出长长的白色光带。
他迈出第一步，第二步，然后世界突然翻倒——
“砰！”
膝盖砸在地板上的闷响惊动了整个班级。
裴钰恍惚看见自己的手掌按在浅灰色的地砖上，指甲因为前天晚上的'惩罚'还残留着细小的裂痕。
有人惊叫着跑过来，但他已经听不清了。
黑暗像潮水般涌来，将他拖入无意识的深渊。
“…血压90/60，心率128…”
“…脱水症状明显…”
“…家长联系上了…”
断断续续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裴钰感觉自己漂浮在某种温暖的液体里，身体轻得不可思议。
有冰凉的东西贴上他的胸口，他下意识瑟缩了一下，随即被一双熟悉的手按住肩膀。
“小钰？妈妈在这里。”
这个声音像一桶冰水浇下来，裴钰瞬间清醒了几分。
他挣扎着睁开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医务室惨白的天花板，然后是莫捷妆容精致的脸——她今天梳了一个低马尾，穿着浅灰色的羊绒套装，看起来优雅而知性。
但裴钰能闻到她手腕上那若有若无的香水味，苦橙与白麝香的组合，昨晚这双手曾如何折磨他直到黎明。
“莫…妈妈…”他条件反射地改正称呼，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
莫捷的眼睛立刻湿润了。
她俯身将裴钰搂进怀里，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品。
“宝贝你吓死妈妈了，”她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早上走的时候还好好的…”
裴钰僵硬地靠在她胸前，香根草的气息让他胃部绞痛。
他能感觉到莫捷的手指正'不经意'地按在他后颈处——昨晚那里被咬出一圈淤青——警告的意味不言而喻。
“这位是莫女士吧？”校医拿着病历本走过来，“您儿子严重脱水，电解质紊乱，建议去医院做个详细检查。”
莫捷的表情瞬间变得忧虑而克制，她轻抚裴钰的头发：“这孩子从小就爱逞强，发烧了也不说。”她转向校医，露出一个疲惫而感激的微笑，“谢谢您照顾他，我想先带他回家休息，如果情况不好再就医。”
裴钰的手指无意识地揪紧了被单。
回家。
这个词让他喉咙发紧。
他知道等待自己的不会是休息，而是对'当众出丑'的额外惩罚。
莫捷最恨的就是他在外人面前表现出异常，那会破坏她精心维持的完美母亲形象。
“能站起来吗，宝贝？”莫捷的声音甜得像蜜，但扶他坐起来的动作却刻意压到了他肋骨下的淤青。
裴钰倒抽一口冷气，眼前又是一阵发黑，但他强迫自己点头。
当他的脚触到地面时，双腿像果冻一样颤抖。
莫捷'体贴'地揽住他的腰，实际上五指正深深掐进他侧腹最柔软的部位。
裴钰咬紧牙关忍住呻吟，强迫自己迈步。
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但他不敢停下——莫捷的指甲已经陷进他的皮肉里了。
走廊上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学生。
裴钰低着头，听见窃窃私语声像蚊蝇般围绕着他——'学霸也会晕倒啊'、'他妈妈好漂亮'、'看起来好关心他'…如果这些人知道昨晚这双涂着裸色指甲油的手对他做了什么，尖叫声一定会掀翻屋顶。
莫捷完美地扮演着忧心忡忡的母亲角色，不时轻抚裴钰的额头，小声询问他是否要休息。
而裴钰则机械地摇头，强迫自己继续移动。
当他们终于走到校门口时，他的衬衫已经被冷汗浸透，黏在背上像第二层皮肤。
莫捷的奔驰车停在校门正对面，阳光下黑得发亮。她'温柔'地帮裴钰拉开车门，在他弯腰进入的瞬间，嘴唇几乎贴在他耳廓上：“两杯。”
简单的两个字让裴钰如坠冰窟。
他瘫坐在真皮座椅上，看着莫捷绕到驾驶座，优雅地调整后视镜。
当车子启动时，广播里正好播放着一首甜腻的情歌，莫捷跟着轻轻哼唱，手指在方向盘上打着节拍。
裴钰望向窗外飞速后退的校园围墙，突然想起书包还留在教室里——里面有他偷偷记录的日记，详细记载了每一次'惩罚'的时间和方法。
如果被人发现…
“不用担心你的小秘密。”莫捷突然开口，眼睛依然盯着前方道路，“李老师已经同意我帮你取回所有物品了。”她转向裴钰，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妈妈是不是考虑得很周到？”
阳光透过挡风玻璃照在她完美的侧脸上，睫毛在脸颊投下精致的阴影。
裴钰看着这个在法律上是他监护人的女人，突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莫捷早就计算好了一切，包括他今天的崩溃，包括公开表演的机会，甚至包括那本可能暴露真相的日记。
车子驶入别墅区时，裴钰已经半昏半醒。
他感觉莫捷的手轻轻抚过他的大腿内侧，那里还残留着昨晚的指痕。
“睡吧，”她柔声说，“到家后妈妈会好好'照顾'你的。”
当车库门缓缓降下时，最后一线阳光从裴钰眼前消失。他闭上眼睛，任由黑暗吞噬自己。至少在这里，他不需要再表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