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元道长现在要面临一个严重的信用问题。 要么承认他是个招摇撞骗的骗子,要么承认他的犀角粉末已经过期了。 这一小瓶粉末从他太爷爷那一辈传下来,历经三代人的珍藏,瓶身都被盘得光滑包浆,他太爷爷过期这犀角粉末也不可能过期! 那可是真正的犀角研磨而成,价值连城的宝贝! 即便心中十分气恼,连太阳穴的血管都在跳,但为了还没结的尾款,他忍气吞声地开口:“看来确实是我误会这位年轻人了。” 这声音里带了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他正要将犀角粉末瓶塞回荷包,沈妄忽然道:“道长,这过期的垃圾,我就帮你丢了吧。” 话音刚落的下一瞬,他手中的瓷瓶就消失了。沈妄扬起手,十分精准地将它丢进了前方的湖泊里。瓷瓶划出一道弧线,噗通一声没入湖水。 “我的犀角!”老道士奔到湖边,宝贝却早已没了影子。他心如刀绞,以拳捶地,愤恨地看向了沈妄,眼中几乎快喷出火来。 这一个瓶子的损失,他骗八百回都抵消不了!那可是传家宝啊! 奈何现在众人围观,偏偏又不能发作,他只好朝着小徒弟发脾气:“乱动什么,坐好了!” 该死的臭小子,此仇不报非君子…… 小道士哦了一声,坐回竹椅上。 红绳束缚着他的肩膀和双手,绳上的铃铛在风中轻轻晃荡。 抱元道长深吸一口气,压下愤怒和心痛,开始专心地举行起仪式来。 他从怀中取出一张黄纸符箓,狼毫为笔,朱砂为墨,符文就这样在他手中笔走龙蛇一气呵成。 符箓画好之后,他将它贴在小道士的面门上,又在他身边洒下一圈香灰。 他摇头晃脑,口中念念有词:“请神降临,借体显形,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随着咒语的念诵,空气似乎都静止了,四周的温度似乎在不断下降。小道士那张青涩的面容开始微微颤抖,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蠢蠢欲动。 抱元道长见状,加快了念咒的速度,手中的桃木剑指向了天空。 就在此时,异变突起。 小道士如同被雷电击中,浑身剧烈地抽搐起来,黑色的瞳仁翻进了眼眶中,整个眼眶都被白眼球占据,同时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如癫痫般抖动个不停,椅子都被震得嘎吱作响。 小道士抬起头来,此刻即便是外行人如祁棠,也能感受到他身上发生的巨大变化。 整个人的气质都骤然森冷了起来,嘴角牵起了一抹怪异的笑容,歪着头看向前方,脖颈时不时抽动一下。 此刻的他,不再像是他了。 即便是最精妙的演员和最超绝的演技,也演不出这样的神采,那是一种超越人性的阴森邪气。 看得围观的众人心底发凉,更有几个胆小的村民两股战战,人已经悄悄后退。 “牧程晕了!”人群中传来惊呼声,怕鬼的牧程双腿一软,直挺挺倒在地上,被众人手忙脚乱地抬去了一边。 抱元道长:“你姓甚名谁?为何执念不去,纠缠活人?” 那人一言不发,只是用怪异的眼神紧盯着面前的抱元道长。目光如毒蛇一般森冷,仿佛随时预备咬上一口。 祁棠悄悄问沈妄:“这是上身成功了吗?” “没有鬼气。”沈妄皱了皱眉,“人气也消失了。确实有东西上了他身,但不是他们想请来的那个东西……” 请神上身,本质就是用特殊的手段削弱人的魂火,人身上有三簇火,分别悬于头顶和左右两肩。魂火一弱,不干不净的东西就容易侵体而入。 这种请神上身的法子对活人伤害很大,见迟迟问不出答案,抱元道长从供桌上端起香炉,手指插入滚烫的香灰之中,猛地一把洒向徒弟的身体。 “说!”他厉声喝道,声音响彻如雷。 香灰接触到小道士的身体后,就像热水入油锅,爆出星星点点的火花。 那“人”的身子猛然抽动一下,嘴唇不受克制地张开,露出深紫色的口腔。 诡异的事情发生了,他嘴唇未合,舌喉未动,但有阴森幽寒的声音从喉咙深处冒出,仿佛有人藏在他的喉咙里向外讲话。 那是一首凄厉沙哑的歌谣: “鸳鸯牵,命难逃,门第深深锁情桥。” “红花烛,欢喜轿,生死不由命自嘲。” “三更天,铜锣响,金童玉女合棺笑。” “心上女,梦中娇,黄泉路上赴逍遥。” 歌声回荡,凄厉如鬼嚎,让人听了浑身发冷。 “黄泉路上赴逍遥……”老道蹙起了眉头,“这是你的执念吗?是谁害了你?” “小道士”猛然闭上了嘴巴,如同被人掐住了脖子般,他的身子再一次抽搐起来。 只是这一次抽搐比之前加起来都要剧烈,他身上缠着的红绳很细,但剧烈抽搐的身体却无法挣开。 更诡异的是,红绳上的铃铛分明没有铃舌,但祁棠却听见了匆惶作响的铃声,激烈如焚,震耳欲聋。 而伴随着这铃铛声,无数鲜血开始从“小道士”的口鼻之中涌出,喷泉般染红了他的道袍。 这一幕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老道士大惊,赶紧用桃木剑挑断了他身上的绳索,然而红绳掉在地上,铃铛依旧在响,小道士的身体蓦然腾空,整个人如一张反曲的弓,被不断崩紧。 生死一际,他恢复了意识,痛苦叫道:“师、师父,救我……” 老道士满头大汗,咬破舌尖,一口鲜血喷出,迅速挥画为符箓:“请神敕令,出!” 然而小道士的身体越升越高,符箓无法贴在他的身上,他着急地大喊道:“愣着干什么!把他拉下来啊!” 话虽如此,但村民们早就被厉鬼吓破了胆子,愣了好半片,才有几个身强力壮的年轻人踩着板凳去够人。 但他就像被无形的枷锁吊起来一般,几个大汉用力往下拽,青筋暴起,都没有拉下来半分。 “沈妄……”祁棠下意识扯住了他的袖子,手心里全是冷汗。 小道士口鼻中涌出的鲜血到了一个极为可怖的量,他的惨叫也越来越虚弱,老道士踩上供桌,朝着徒弟扑去。 然而忽然听到咔的一声,清脆的脊骨断裂声格外刺耳。 小道士掉在地上,朝着祁棠的方向瞪大的双眸渐渐无神,人也没了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