缕缕仙气萦绕在纤细的身躯周围,天水碧色的纱罗衫与竹月色的百迭裙无风自动,使得裙上绣着那几支梅花也仿佛摇曳,栩栩如生。 落璎深吸一口气,睫羽微垂,再睁开时眸里只剩下凛冽的剑意。 腰间长剑出鞘,随着手腕轻盈地向前一送,发出“铮”的一声轻鸣,划出一道淡青色的剑痕。 感知到一股股剑元被压缩进了细窄的剑刃之中,与此同时,飞星感知到自己被一股强大的仙识牢牢锁定,面色一凝,意识到她是认真的。 她肯定是误以为这些散修的伤势都是我造成的了! 之前在滴雨内,他曾因撞入落璎与挽月休息的厢房而接过她一剑,但那一次落璎只是在惊怒中下意识地斩出一剑,这次便显然不同了—— 凝若发丝的剑气直指他的眉心而来,携着残影在经过的地上留下一道笔直的裂痕。 这或许是自己直面过的最强的一次攻击,飞星不敢有任何马虎,在瞬间预判出自己难以躲避后,立马亮出了自己最强的法宝—— 他左手护腕一闪,一柄两尺长短的玉如意泛着温润白光浮现在他身前,化作一面虎头状的大盾! 当初在朱颜坊中,青月阁准备的十个地品丙阶法宝各个非凡,但最终飞星挑中了这名为“西君如意”的玩意,因为它效果强大,泛用性强,作为的缺点消耗仙气量大也是飞星完全可以接受的。 体内浓缩的仙气注入西君如意之中,立刻化作了一面极为厚实的屏障。 落璎斩出的剑气与屏障相遇,一瞬的僵持后,剑气消失不见,屏障也只是变薄变得黯淡了些,并未完全消失。 落璎眉眼一凝,仙剑便要随着指尖刺来。 谨慎地躲在屏障后的飞星见状,自知这屏障根本撑不了她几剑,赶忙趁机解释这些人不是他伤的,自己乃是路见不平惩戒了真凶。 “二位若不是不信,为附近这几个散修疗伤,将他们唤醒了一问便知。” 被落璎方才一剑吓得互相拥抱着躲在墙缝里的马义肖与李幼牛闻言,立马声嘶力竭,声情并茂地哭诉着他们是在飞星的威逼下不得已而为之,如今飞星为了独吞那墙边的巨大玉石还要将他们灭口。 “可恶至极!” 落璎闻言恶狠狠地瞪向飞星,便要挥剑,这时挽月却将她拦下了。 “樱儿,还是看看他作何解释吧。” “还有什么好解释的!”落璎忿忿道,“他们青月阁仗着身份欺压他人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不过是个执事而已,斩了又如何!” 青、青月阁?! 李幼牛听到这三个字,脚下一软,再次跪倒在地。 “樱儿!”挽月拉住她的手臂道,“我并非惧他身份,只是他们双方各执一词,自然要弄清楚情况再做决断。况且眼下这二人也身份不明。” “我……”落璎咬了咬下唇,操控的仙剑剑尖微微颤动着。 “二位仙子!” 这时,马义肖来到她们身旁恭敬行了一礼,从袖中取出一块令牌。 她们虽然不认识他,但认识这块碧芒山的令牌。 “在下过去曾有幸随家师前往贵阁拜会一番,久仰对二位仙子大名……可惜在下资质不佳,境界迟滞不前,以至于如今受迫行恶,为虎作伥……” 马义肖咬着牙,盯着挽月胸前那对若椰子般高高隆起的双峰,心想自己这辈子是摸不到了,于是从眸里挤出几滴晶莹的泪水,悲愤道: “如此算来,便是二位仙子要惩戒在下也是理所当然——在下甘愿死在二位仙子剑下,也绝不愿再行辱没师门之事!” 在得知飞星是青月阁的执事后,马义肖心中一沉。 他们不仅不认错还反咬一口,诬陷了他,那事后他还会饶过他们吗?不可能的。 摆在自己面前的只有一条路了! 他隐约感觉到落璎对飞星抱着一抹极大的敌意,打算借其之手除掉飞星! 听着马义肖这情真意切,宛若出自肺腑的言语,挽月虽还有些半信半疑,落璎却已完全将飞星视作该死的小人! 只见她手腕轻旋,原本指向飞星的剑尖突然朝下,剑刃在地面上轻轻一点。 “叮”的一声脆响,仿佛玉筷落于冰盘。 下一刻,飞星眼中,只见无数颗珍珠大小的光点如暴雨般射向了西君如意的屏障! 这些当然不是珍珠,那每一个光点都是一次刺击,顷刻之间,飞星身前的屏障上便多出了四五道细小的裂痕! 又是个笨女人! 飞星心中暗骂,却也惊叹于落璎的实力。 只有元婴境的他用西君如意最多也就挡挡寻常化神境的几下攻击,而落璎乃是云书剑阁同辈里最为璀璨的四人之一,实力远非寻常化神境能比,自然能轻松破开。 她竟然是这么嫉恶如仇的性格,好歹自己也与她见过两面呢! 眼下飞星显然没有余裕为之赞叹,落璎的剑意中携着一抹毫不遮掩的杀意。 可要是连西君如意都挡不住,自己如何才能…… ——薄情的,你不会是忘了我了吧? 情花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你同一时间只能对一人奏效吧,她们可有两人。 ——那是你金丹境的时候,现在可不一样。 ——现在你能对两人奏效? ——呵呵呵~~ 情花笑而不语,飞星不禁急切了起来。 ——现在我可没工夫跟你猜谜! ——通常来说还是只能对一人,不过可以功效全开嘛。 ——那会怎么样? ——这一片的人都能暂时控制,你就可以借机逃走咯~ ——就这样? 飞星本能地觉得不止于此。 ——稍微有些后遗症吧。毕竟是全开嘛,你又没进一步跟人家心意相通,不能完全控制。所以之后会让被控制的人稍微意乱情迷一会儿。 ——你是说…… ——可能是陷入杀意,也可能是淫欲,或者别的什么强烈的欲望。 最坏的结果也就是让这俩小娘子互相残杀或者多几个丈夫罢了,总没你的命要紧吧? 咯咯~ 飞星眼角一颤。 一瞬迟疑之间,他面前的屏障骤然裂成无数碎片,化作漫天光屑,迅速消散于无形。 西君如意难以连续催动使用,在马义肖充斥着希冀嗜血的眼神的注视下,落璎操控着仙剑毫不犹豫地斩向了他。 她即将使用一招名为“升云降雾”的剑招,将以势大力沉的剑身掠向目标的头顶,携一股磅礴剑气攻其下盘,还有三缕剑风分袭干扰。 这一剑亦不寻常,乃是“一实二虚三变”,其中剑身看似为实,实则是虚招,剑气看似是虚招,实则是扰招,只有最后那三道看似只是干扰的剑风才是蕴含精粹剑元的真正杀招! 浓郁的剑元与仙气一同从落璎体内漫出,将她裙上那几朵冬梅都染成了剑色,青金色的朦胧淡光从花瓣蔓延到她上身的纱衫与抹胸,令她整个人都如同被裹在一柄无形的巨大长剑之内。 飞星不知道她要出什么招。 但他知道自己是接不下的。 唉—— 一声叹息在识海中响起,化作一缕轻风拂过两岸草原。 飞星闭上了眼睛。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就怪不得我…… 在这黑白二色的天地间,一抹醉人的艳红宛若血日般迅速升起——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几道凤凰彩羽般的飘带忽然如灵蛇般窜出,精准地缠住了落璎的剑! 仙剑回到手中,落璎转头看去。 出手阻止之人正是挽月。 颇为平坦的胸膛起伏几下,落璎垂眸抿唇,沉声道:“枂儿,你放开。” “我自然可以放开,但樱儿,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挽月看着她认真说道,语气中满是担忧。 她对落璎极为了解,知道落璎虽然看着生人勿进,但实际上是因为生来孤僻、怕生,不擅与人交际,而非性情冷漠凶厉,因此此刻她不明白,为何落璎今日会这般急躁,对飞星一副欲杀之后快的态度。 “我当然知道!” “你真的知道吗?可我不知道,我需要你解释一下。” “我、我……” 落璎的手掌紧握着剑柄,纤细的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她没有说话,撇过头去,只是恶狠狠地瞪着飞星。 飞星看着她的眼神,忽然伸手抚上了自己的面具。 他意识到了什么,开口道: “落璎真人,你莫非是因为之前在汤……” “你住嘴!” 落璎猛地瞪大眼睛,未握剑的左手如剑般朝飞星挥下! 她与挽月二人在身为化神境强者的同时还是先天剑体,便是手中无剑亦能以手为剑。 面对这猝不及防的迅猛剑光,飞星迅速以乌金火横在身前,便听嘭的一声铮音,他所在之处周围的藤蔓、碎岩尽皆作了齑粉! 一瞬间烟尘四起,挽月沉默地看着落璎。 那人只有元婴境,便是青月阁执事,猝不及防地受了落璎这暴怒一剑也是必死无疑了。 好!太好了!马义肖险些便要狂喜地跳起来! 落璎怔怔地望着烟尘方向。 我……我把他杀了……吗? 目的达成了,她的神色却不太好看。 他这一死,自己心中那块巨石明明应该消失了才对,可为何胸口还是有些沉呢? 是因为自己被恐惧不安驱动着,做出了不理智的错事吗? “咳咳——” 就在这时,烟尘之中响起了虚弱的咳嗽声。 几人眉目一凝。 他没死?他不仅没死还挡住了方才那一剑吗? 挽月惊讶地望着缓缓散去的烟雾中,那仍然站立着的人影 “呼——” 飞星长舒一口气,他手腕处的衣衫已经破烂不堪,露出了两截冰肌玉肉、矫健修长的上臂。 其余则是他的头顶、双肩与面具上多了一层薄薄的灰,看着有些狼狈。 不过也就仅此而已了。 飞星凝视着乌金火的剑身上那道浅浅的剑痕,随后抬头看向落璎。 乌金火的损伤令他真的开始生气了。 倒不是他多看重玄品的仙剑,而是因为这是广刹送他的。 此刻落璎正要开口,便听他先一步斥道: “你这蛮不讲理的野丫头!” “什——” 落璎瞪大了眼睛,心中刚刚消散的怒火再一次升起。 明明是你先轻薄我,还用言语调戏我,甚至做出了疑似欺压散修的恶行,现在竟然说我蛮不讲理! “住口,你这卑鄙小人!” 就在这时,马义肖一脸正气地跳出来怒骂道。 他看着飞星这凄惨的模样,感知着其又微弱了许多的气息,想当然地认为飞星接了落璎一剑,自然已是强弩之末,可不能在他临死前将真相给讲明白了! “无需二位仙子脏手,我这就了结了你,替那些散修与吾之挚友报仇雪恨!” 他大喝一声,却没急着上前,而是谨慎地射出了十字镖用来探一探飞星的虚实。 面对飞来的流光,飞星眼眸一垂,举剑拦下后连退数步,撞入身后凹陷的墙内。 马义肖见状大喜,掏出短刃大步流星地朝他冲来。 眼看飞星一动不动,他更加确信飞星已无反抗之力,举起弯细的短刃便朝他劈去! 就在这时,飞星忽然抬眸看向他,平静而明亮的眸中浮现出一抹淡淡的杀意。 不好!又中这狡诈之人的奸计了! 马义肖心中大惊,反应过来后运转体内仙气便开始后退! 嘭—— 就在这时,上方的墙面忽然裂开,一道气息赫然现身—— 巨刃若霹雳,青衫携风疾。仿佛骇浪现人间,正气翻天起! 诸方皆赞豪,各面人称义。斩遍四海九域魔,荡尽诸邪事! 马义肖来不及躲闪,径直被一柄天降巨剑击中! 一名高大壮硕,英俊威猛,散发披肩的男子落在斜插入地的巨剑上,一只脚踩着剑柄,一只脚踏在剑身上,炯炯双目扫过落璎与挽月,微微一愣后转头看向墙边的那人,有些不敢置信道: “飞星贤弟?!” 飞星从凹陷的墙内走出,拱手平静道: “郑兄,许久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