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园正房内,纱窗半掩,日光从窗缝洒入,照在屋内描金的檀木家具上,映出一片明亮,却衬得屋内愈发冷清。 李韵娘呆坐在床沿,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魂魄,厅堂上魏鸿章那番冠冕堂皇的言语,此刻仍在耳畔回荡,每一个字都像无情的利剑,刺进她的心口,令她心口发堵。 她原以为这些年来操持府中、尽心竭力,纵然失了宠,也至少能保有主母应有的尊严与体面,可如今……寥寥数语,便将她多年苦心经营的地位毁得干干净净。 一个既失了宠爱,又失了势的主母,与那些小妾,又有何区别? 越想,越觉委屈,李韵娘的红唇微微颤抖,眼眶迅速泛红,泪水终于再也压抑不住,顺着眼角悄然滑落。 笃笃笃…… 一阵敲门声突兀响起,令李韵娘猛地一怔,神情有一瞬间的慌乱,她赶忙抬手胡乱抹去泪痕,强迫自己挺直身子,沉声道:“进来!” 纵然心中再委屈,她也不愿让下人看到自己失态的模样,这是她作为主母最后的体面。 房门被推开,她的贴身丫鬟轻步走了进来。 丫鬟瞥见她泛红的眼眶,心中一酸,福身行礼,柔声道:“夫人,姑爷来了。” “姑爷?”李韵娘怔了怔,心头微微一软。怀瑾……他一定是知道自己受了委屈,特意来看看她。 可她现在实在不想见任何人,尤其不想让这副憔悴落魄的模样,被女婿看见,她摇了摇头,声音低了几分:“你让他回去吧,我现在不想见任何人。” 丫鬟犹豫了一下,轻轻咬着嘴唇,还是劝道:“夫人,您还是见见姑爷吧,刚才奴婢听下人们说,姑爷……刚打了张总管两个耳光。” “什么!”李韵娘心头一惊,一股暖意不自觉地涌上心头,她知晓,女婿这一举动,是在替她出气;若不是如此,以他那谨小慎微的性子,又怎会做出这般举动来。 这一念头一转,她心中委屈淡了几分,神情也随之柔和下来,抬手轻轻理了理衣襟,轻声道:“让他进来吧。” “是,夫人!” 丫鬟再次行礼,转身退了出去。 屋内只余她一人,李韵娘深吸了一口气,转身来到梳妆台前,取出胭脂粉黛,补了补妆容。 门外。 丫鬟走出来朝苏怀谨行了一礼,道:“姑爷,夫人让您进去。” “嗯。” 苏怀谨点了点头,侧头对小环说道:“你先在这儿等我。” “是,姑爷!” 小环应声站在一旁。 苏怀谨跟着丫鬟穿过厅堂,来到正房门前,丫鬟上前敲了敲门,里面传来李韵娘的声音:“进来。”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苏怀谨迈步而入。 李韵娘已收拾好情绪,端坐在床沿,身上绸缎长裙收束得恰到好处,将丰腴的曲线勾勒得凹凸分明,胸前饱满的乳峰高高撑起衣襟,腰臀圆润,艳态天成,可与以往雍容端庄的气度不同,此刻她眉眼间带着一抹柔弱,微微泛红的眼眸,更添几分楚楚动人。 令人心头不觉一软,生出一股想将她拥入怀中,好好呵护的冲动。 苏怀谨心中暗喜,面上平静自然,躬身向李韵娘行礼请安。 “嗯。” 李韵娘轻轻应了一声,抬眸看向一旁的丫鬟道:”你先出去吧!“ “是,夫人。” 丫鬟恭敬行了一礼,悄然退下,将房门轻轻掩上。 脚步声渐远,屋内只剩下二人。 苏怀谨收敛神色,愧疚道:”娘,都是儿不好……是儿惹出来的事,才让您在厅堂上受了那样的委屈,也害得您丢了荣园的管家之权。” 听到这话,李韵娘心中幽幽一叹。 她当然明白,这事女婿脱不了干系,近来他外出两次,风波接连不断,甚至惊动了县太爷,老爷心中不悦,将怒气迁到了她身上。 只是,理智上虽能理解,心里却始终想不通,老爷为何会如此动怒? 毕竟这孩子入赘三年,一直循规蹈矩,从未越矩行事,第一次出门,不过是回家省亲,天经地义;第二次,更是那小妾晴蔻勒令他离府,最后闹出城门之事,也是被逼无奈,老爷不去责怪那个嚣张跋扈的小妾,反倒怪她管教不严,甚至借机夺了她的管家之权……想到这里,李韵娘胸口一阵发堵,一股委屈悄然涌上心头。 “娘!” “无事。” 李韵娘轻轻摇头,抬眼望向眼前这个与自己做下荒唐之事的女婿,眼神微微一柔,道:“此事不怪你,你也不用太自责,事情虽然因你而起,可我心里明白,你并非有意,老爷迁怒于我,也不过是借题发挥罢了。” 苏怀谨听了这话,心头一热,眼中不自觉浮起一抹动容之色:“娘待我这般宽厚,儿心里惭愧得很,娘放心,此事我绝不会让它就这么过去,也不会让人看轻了您。” 李韵娘怔了一下,心头仿佛被什么轻轻触动,那双历经岁月沉淀的眸子微微一颤,眼底原本的怨气,悄然化作一抹柔光。 她静静地望着眼前这个年轻的身影,心中涌起说不出的滋味,多年来,她在荣园里小心持家,园内大小事务皆由她一手操持,只为让夫君能够安心打理魏家产业,不必为后宅之事分心烦忧。 可换来的,却是他一次次纳妾宠妾,让她这个主母的颜面尽失,这也就罢了,更令她心寒的是,夫君非但没有一丝体恤,反而将怨气迁到她身上,责怪于她。 而眼前这个所谓的“女婿”,不过是一介赘婿,说到底,在荣园也不过比下人高上半等而已,可就是这样一个人,说出了那番话,还真真切切地做了。 她心里一阵感动,双眸不自觉地泛起点点水色。 瞧见这一变化,苏怀谨心中暗暗欢喜。 果然,女人最柔软的时候,就是最容易撬开她心扉的时候,这趟来得太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