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广琪顿时想起蒙面人曾提起过,服了“美颜药丸”很可能会出现的身体状况,所以并没有紧张,而是从容地清洗干净,发觉不但肌肤靓丽了许多,连前晚被老家伙侵犯时残留的痕迹也消失一尽。 然而,她怎么也想不到的是,昨晚让她几乎放开全部身心的男人根本不是什么蒙面人,而是梦魇一般的老家伙。 原本如果她没有服药,肌肤上肯定会留下一些蛛丝马迹,女儿家禁地的浮肿也不会彻底消除,那么说不定她能因此而发现一丝异常之处。 究其原因,她既然认定是蒙面人与她相见,又怎会不在无比羞涩之中仔细回味,用心查看。 也不知是不是吴广琪命中注定有此一劫,身体上除了向好的转变再无其他,她无法判断昨夜发生的一切是真是假,以至于心神不宁长达一日之久。 实在难以忍受如此煎熬,她勉强打起精神,约了刘文宾共进晚餐,期望借此摆脱患得患失的困扰。 可她又不能和对方明说,最终收效甚微,一用完餐便匆匆告辞回家了。 心不在焉地洗漱干净后,她感觉气闷,就推开窗,打算吹吹自然风让自己平静下来,怎知还未探出头,便听到了楼下传来的呵斥和玻璃破碎声。 要是放在前晚没出事之前,她可能还会因为好奇多看几眼,可此时此刻,武斗的场景让她脑子里瞬间浮出老家伙的丑恶嘴脸。 惊恐之中,她急速捂住双耳,踉跄后退,直至身体沿着床沿无力滑落而栽坐下来。 她用力摇头,试图将那令她不寒而栗的苍老面孔从脑海中驱散。 噼里啪啦的打斗声持续了好一段时间,终于随着吴家家主的闷哼声,和随之而来的颤声询问中停止。 吴广琪刚刚松了一口气,耳畔却响起那刻骨铭心而且无尽牵挂的中年嗓音。 这也正是她为何会飞奔到窗前,不顾一切地放声呼唤。 夏风循声略一抬眸,就在这瞬息之间,吴家家主却立刻下定决心,毅然选择了斩草除根之计! 他口中猛地爆发出一声诡异且急促的啸叫,与此同时,手中疾速抛出一物。 庞大的吴家宅邸中,灯光陡然全息,月亮像是应景一般恰好钻入云层,霎时整个大地没入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 唯有抛出之物,在夜色中诡异的由暗转明,绽放出一丝凄凉的幽蓝光彩。 吴家家主啸声才起,吴邦庆和持刀人竟硬生生清空脑中杂念,托起他的身子向后急退! 自啸声乍起,灯光熄灭,再到吴家三人变动方位,不过须臾之间。 夏风内心骤然一寒,强烈的不安才起,怀中玉佩剧烈抖动,化劲瞬间膨胀,犹如脱缰的野马,已抢先他的意志一步,外放而出。 数十条身影仿佛从四面八方凭空降临,人手一把弩箭,抬手之间,弓弦轻震,响声如雷。 “嗤嗤嗤……” 一簇簇银光烁烁的锐箭,如暴雨般疾射而来,却宛若长了眼睛一般,每一支箭镞都精准地指向夏风所在方位。 转眼之间,箭幕如蝗,倾泻而下,撕裂了夜空的宁静。 “不要…….!” 女子凄厉的惊叫声随之响起,却在箭雨的呼啸中显得微弱如蚊。 吴家家主发出啸声之时,吴广琪便娇躯一僵,俏脸上的惊喜眨眼间便被浓浓的恐惧取代。 在她二十年的青春年华里,同样的警示声仅仅响起过一次,那是只有吴家遭至强之敌侵袭时,才会发出的特殊讯号! 明知无法改变结局,吴广琪依旧下意识地尖叫制止,她的瞳中满是惊恐与焦虑,但她强压住即将从胸膛中跳出的心,目光在幽暗中搜寻着那条难以忘怀的身影。 夜色之中,寒光点点,只见蒙面人仿如一片流云,在金属的风暴中飘摇。 他似乎没有选择退避,反而坚定地迎着一条条夺命弧线翩然而起,身形在空中如同失去了重量,于方寸之间演绎出无穷变化。 一支利箭堪堪擦过鬓角,蒙面人顺势后仰,腰肢似柳,让过三支品字形而来的弩箭。 他的足尖轻点在一支射空的箭杆尾羽之上,借得一丝微力,身形再度拔高,如鹤翔九天。 衣襟鼓荡间,似有无形的气息拂出,他身前的箭矢或偏离方向,或相互撞击着叮当坠地。 有那么一瞬间,吴广琪生出一丝错觉:蒙面人行云流水的一举一动,仿佛不是在生死搏杀,而是在演绎一门绝世的舞蹈。 他的每一个转折都妙至毫巅,每一次挪移都精准地预判了箭矢的轨迹。 “呼啦啦”的细响,此起彼伏,又有数十人从更多隐秘角落悄然涌现。 没有人能料到,在头套的遮掩之下,夏风俊脸上的神情非但不显凝重,反而流露出一种了然和冷漠。 他的瞳仁深处泛起淡淡幽影,异于往常的是,时而掠过一抹赤金光芒,护体化劲似乎也开始染上一丝野性的躁动。 吴家家主隐约感到一丝不安,但他绝不相信能有人可以在如蝗的箭雨,以及后续的吴家杀阵中脱出生天。 吴邦庆与持刀人更是放肆地捧腹大笑,状若疯狂,似乎下一瞬便要目睹蒙面人血溅当场。 就在此时,一声突兀的长笛声在三楼响起,不像乐音,更像是一声被压抑了太久的叹息,骤然撕裂夜幕。 音调高亢而苍凉,带着风沙的粗粝,如同一只孤鹰,在箭矢嗡鸣的战场上盘旋。 “哈哈哈……!妙极!琪丫头很不错!今夜此时,我立下誓言:铲除吴家之日,定当留你一线生机!” 长笛奏响之际,夏风热血沸腾,放声狂笑,化劲忽然分出一缕,巧妙穿梭于箭雨之中,直到紧紧吸附在三楼窗前吴广琪修长的葱指之上。 “小琪,别吹了!立刻停下!”眼见着本家家主的面色铁青,吴邦庆心头一紧,慌忙抬头怒指吴广琪,大声叱责起来。 然而,静立窗前的吴广琪,对他的咆哮切充耳不闻,一双明眸如痴如醉地追随着那飘逸而灵动的蒙面人身影。 她的玉指在笛孔间轻盈翻飞,如水银泻地般流畅,饱满酥胸随旋律的高低有力起伏。 一股无形的力量好似从天而降,给了她信心和勇气,也能与她内心所感而共鸣。 曲调时而如千军万马般奔腾激越,时而如泣如诉般百转千回。 一时间,夏风脚踏“虚无”,在箭雨之中用抑扬顿挫的长啸呼应,吴广琪红唇紧贴长笛,娇躯在窗前翩翩舞动。 她的玉指好似被施了魔法,在笛孔上起落如飞,几乎出现了残影,带出连绵不绝的颤音和厉音! 听在吴家众人的耳中,仿若天地间回响起了刀剑交击的铿锵之声,战马奔腾的悲壮嘶吼,以及暴风雨将至前的震撼雷鸣。 在他们眼中,蒙面人与吴广琪仿如一对置身于腥风血雨之中,誓要将武道浪漫演绎到极致的神仙眷侣! 不知何时,笛声在众人心神恍惚之时戛然而止,全场惊愕,吴家家主心中突然掀起狂澜。 他那双充满岁月沧桑的眼睛不禁瞪得溜圆,全然不顾往日沉稳的仪态,大声急喝:“停箭!布阵!” 可惜晚了! “轮到我了!” 最后一轮箭矢射出的霎那间,夏风暴喝一声,右脚脚尖猛地踏地,整个人在原地如陀螺般急速旋转起来。 “嗤嗤嗤……” 利箭那本已渐渐消散的破空之声,忽然间又响彻起来,其声势之盛,更胜之前的疾驰而来。 “小心……!” “快躲……!” “噗噗噗……” 几声后知后觉的警示才发出,便被一连串锋芒入肉的撕裂闷响瞬间淹没,紧随而至的撕心裂肺的哀嚎惨叫! 空气中立刻弥漫起浓重的血腥气息。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十数个以独特阵型环伺一旁的身影略一停滞。 夏风早在闪避乱箭时就感知过这些人的修为,其中不乏内劲大后期的高手。 悲鸣声逐渐消散,而血腥味味却愈发浓重。 他体内涌动的戾气陡然膨胀至天灵,赤金色光芒在星眸中激烈闪烁,战意如地下岩浆一般汹涌喷薄,理智则在嗜血与杀戮狂潮中摇摆不定。 “既然你们一心求死,那便遂了你们的愿!” 夏风头套遮挡的俊脸此刻布满邪意,话音未落,他的身形犹如破空之电,疾速闯入阵中。 “狂妄!” 一人怒吼着迎上前,右掌挥出,裹夹着刚猛劲风,直奔夏风颈动脉,出手便是一记狠戾的杀招! 另有两人也同时高高跃起,一刀一剑将夏风的退路完全封死。 但他们如何能料到,魔性大作的少年杀进阵中就没想过后退,也不见其有什么动作,身子忽地向前平移半步,左拳由下至上后发先至。 “砰!” 拳掌在半空中相交,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使掌之人只觉一股浩瀚劲气涌入体内,被震得顿时倒飞。 足踝却赫然一紧,已被蒙面人在电光火石之间扣住,“呼”地向后狠狠甩出。 足有两百斤重的庞大身躯就这样成了对方手中的兵器,悲催地迎向其身后呼啸而来的刀剑。 这一下变故出乎所有人意料,使剑之人倒是反应神速,手腕一抖,剑锋避过使掌人的脑袋,堪堪擦着他的肩头掠过。 使刀之人却慢了半怕,只得身子一顿,狠下心舍了兵器退避。 然而,就在他惊魂未定的瞬间,蒙面人竟似身后长眼,长腿向后一撩,脚尖已如影随形钻入他喉头,轻轻一点,便抽身而退,手一伸把即将落地的钢刀同时顺走。 而他身后只留下一道凄厉的悲号,和喷涌着猩红血箭的窟窿。 几滴热血溅在夏风头套上,他非但没有擦拭,反而鼻翼微耸,吸走那抹咸腥。 一股战栗的愉悦从脊椎直冲头顶,他瞳孔中的黑雾骤然凝聚,浓如墨染,赤金光芒闪烁得更为剧烈。 “三弟……!” “杀了他,为三弟报仇!” “我要把他碎尸万段!” …… 这一切瞬息万变,不过一次交手便有一人惨死当场,其余吴家人或惊恐尖叫,或愤怒咆哮,身形却不约而同地扑将过来,如猛虎下山。 只是他们很快便发现进攻的选择,原来是那么的愚蠢和错误! 蒙面者左持利刃,右握铁拳,看似简单,那双手却如同褪去了肉质凡胎,化作疾电般的存在,每一次挥舞皆伴随着一片炽热的血光,洒落如暴雨倾盆。 吴家人的惨叫声顿时此起彼伏,听在夏风耳中,宛如汇成了一首癫狂的交响,而骨骼碎裂和血肉撕开的声响,则是其中最悦耳的节拍。 魔性大发的少年宛如一尊冷酷无情的杀神,他层次分明的化劲在早前吴广琪的长笛声中酝酿出了独特旋律,此刻力度与速度均恰到好处,无论是用刀劈、砍、撩、刺,还是用铁拳砸、轰、摆、勾,每一招每一式都与化劲的节奏契合得天衣无缝。 目睹吴家子弟看似在围攻蒙面人,实则却频频落得个血肉模糊,肢体残缺的悲惨结局,原本还心怀侥幸的吴家家主终究无法保持镇定,他的心底甚至涌出一股深深的懊悔。 在第二回合交锋败北之后,他就应当强行遏制心中的不甘与怒火,任凭蒙面人离开,而非主动去挑衅一位武道已臻化劲的杀神啊! 吴家家主追悔莫及,心如刀割,而入魔后的夏风却在血腥的杀戮之中,逐步走向彻底失控的暗黑状态。 其实自他首次入魔,重伤那些口出秽语之徒起,便已露出潜在的毁天灭地之态。 此后,他屡次深陷暗黑境地,却一直没有彻底失控,一则因他当时的武道修为尚未跨越内劲之巅,二则幸得红颜知己相伴左右,及时将其从狂乱之中拯救。 然而此刻的夏风孑然一身。 就在前夜,在那片阴邪密林中,他潜意识中的暗黑面发生过异变,随后他又目睹了人间惨剧,内心便始终萦绕着一团无法磨灭的闷火。 好不容易在吴广达身上找到了宣泄口,却因为老家伙的干预令他的愿望难以圆满达成,这团闷火自然也无法彻底消除。 若非吴家家主暗中偷袭之变,夏风或许真的能按捺住内心涌动的杀机,就此飘然离去。 可对方非但不止步于此,更是变本加厉,处心积虑欲将他完全铲除。 这一行径无疑直接催化了夏风的魔性转变,也让他变得前所未有的冷酷与狠辣。 就如此刻,他的战意昂扬,于人群之中鬼魅转身,手中的利刃如风一般舞动,刻画出一道道精美肃杀的圆弧。 随着两颗头颅带着惊愕的神色高高飞起,无头躯体还未来得及倒地,夏风已如影随形,从缝隙中一穿而过,疾速扑向下一个猎物。 他的动作毫无冗余,每一分力量都用于毁灭,最简单的招式在他源源不绝的化劲之中,化为了死亡的舞蹈。 刀锋撕裂肌腱,斩断骨骼,如同热刀切入黄油,夏风状若疯癫,享受着这种触感,享受着生命在他手中流逝时那瞬间的凝滞。 此刻的战场已经成了他的宴席,而死亡是他唯一的佳肴。 他不再是那个腼腆的阳光少年,而是像一头闯入羊群的魔龙,所到之处,只余残破的肢体和肆意流淌的鲜血。 “再这样任其杀下去,吴家将遭重创,导致根基不稳啊!住手…快住手……” 吴家家主眼见着蒙面人周围不断有人倒下,唯余寥寥数影,尚且摇摇欲坠,不由得面色苍白如纸,声音发颤,仿佛一夜间苍老了许多岁,整个身躯在悔恨与惊惧中,如同风中落叶般颤栗不已。 绝望!深深的绝望! “呜……” 一声悠扬的长笛声骤然响起,在场众人竟是齐刷刷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连夏风也剑眉一凝,顿住身形。 只见吴广琪不知何时再一次独立窗畔,纤纤玉手轻握一枝紫竹长笛,美眸之中泪光点点,闪烁着晶莹的悲伤。 她的视线并未投向下方的尸山血海,而是默默凝望苍穹,仿佛周遭的一切纷争与杀戮,都与她全然无关。 而她再次吹奏出的第一个音符,如同滴入静潭的水珠,清冽地荡开月华的涟漪。 夏风失控的戾气猛然内收,一丝微弱的清明钻入他被暴虐和杀意笼罩的大脑之中。 紧接着,乐声如一股幽咽的清泉,从山石的缝隙间丝丝缕缕地渗出来,在凄迷血腥的夜色中蜿蜒流淌。 吴家家主出人意料地保持了沉默,未发一言制止,他甚至不自觉地微微松了一口气,心中涌起一种强烈的预感,或许今晚这场一边倒的杀戮,终于要落下帷幕了。 透过轻薄的头套布料,夏风静静地看着依窗吹笛的少女,完全没理会吴家人正在小心翼翼地退走。 这一刻他仿佛忘却了时空,目光的焦点始终落在吴广琪青葱玉指上,看其在长笛音孔上如蝶栖落,又轻盈跃起。 他能感受到少女极为精妙地控制着气息,时而绵长,将旋律推得很远,仿佛要追随云后的孤月;时而短促,留下几个断断续续的颤音,像荷叶上滚动的露珠,欲坠还留。 笛韵化作缕缕清风,透过他笼罩脑海的浓重黑暗,而红颜知己的细语声开始在他耳畔回荡,宛如在以无尽的柔情为他宽慰:或许你潜意识中藏着一个孤独的灵魂,但并非唯有血与泪的洗礼方能得以慰藉,不妨尝试化身为物外高人,置身于千里冰封、万里雪飘之际,守护一方明净如水的内心世界。 夏风忽地仰天长啸,身形拔地而起,衣襟鼓荡,风声烈烈,与长笛的旋律神奇地融为了一体。 曲终,余音却未散,如同最后一缕月光,缠绕在檐角,久久不肯离去。 只是那道高大矫健的身影,已经在夜幕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啪嗒!” 吴广琪玉手一颤,红唇边的长笛落在地上,她掩面而泣,耳畔却回荡着与蒙面人走时简短的对话。 “蒙面大叔,你我还会相见吗?” “琪丫头,若有缘,又怎会不重逢!” 蒙面人身影逝去的瞬间,吴家众人缄默无声,纹丝未动,乃至面容上都维持着一种难以捉摸的沉寂。 只有吴家家主像被抽干了全身的力气一样,直接瘫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