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呆呆地看着纸条,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悄悄掐了一下自己,哎呀,很疼,看来不是做梦。天哪,这个臭小子明明在公司的大楼里,他的纸条怎么会跑到飞机上呢?难道是他提前贴在自己身后的?也不对,自己上飞机之前去了一次卫生间,当时身后什么都没有啊。所以纸条肯定是上飞机之后被人贴上的。难道这个家伙真的跟着自己上飞机了?那他是怎么接听自己办公室的电话的呢?   想到我可能在飞机上,妈妈马上觉得兴奋和激动起来,还有点小小的高兴。她站起身把前前后后的座位都检查了一遍,包括卫生间,却没有看到我的踪影。她猜到我可能又乔装易容了,所以对每位乘客都审视得特别仔细,但却没看到一个跟我长得像的人。这可真是奇了怪了,难道是有人搞恶作剧,把纸条贴到了她的身后?但是这两句歪诗是她和我之间的秘密,别人不可能知道啊。   她有点不甘心,又把机舱里的人都看了一遍,突然发现一个大胡子长得跟我有点像,肩膀宽度也很接近,忍不住悄悄打量起来,但是细看又有点不对劲,因为这个大胡子旁边还有两个小胡子,几乎跟他长得一样,只是胡子小了一点,而且这三个人相谈甚欢,明显是很熟识的样子,看样子应该是三兄弟,绝不可能是她一直惦念的那个人。   妈妈又把所有的乘客都看了一遍,最终在空姐怀疑的眼光中怏怏地坐下了。不管怎么样,能得到我的讯息就是一件开心的事,她把那张纸条拿起来又反复看了好几遍,心里涌起一阵甜蜜的感觉:这个坏小子,每次都能搞一些稀奇古怪的花样,虽然经常让人意外,但总能带来惊喜,真不知该怎么说他。   不怪妈妈产生怀疑,其实那个身形高大的大胡子就是我,她猜得非常准确,我真的是上了飞机之后马上化妆,坐到了她的后面。旁边那两个小胡子是我找的两个乘客帮的忙,他们起初不太愿意化妆,等我拿出证件后就乖乖地配合了。等妈妈的目光扫视过来的时候,我就假装和两个乘客很亲热地聊天,借此打消她的疑虑,她果然被骗过去了。   看到她失望地坐回原位,我心里别提多得意了,要不是怕被她发现,真想大笑两声。那天她以为我妥协了,放弃了跟随她出国的想法,其实她搞错了,我没有一分钟停止过与她共游海外的念头。既然她很坚决地反对我公然同行,我就采取了私自尾随的办法,反正她别想甩掉我。   经过漫长的飞行,终于到了目的地,那是一座漂亮的大城市,处于欧洲的中心地带,具有浓厚的宗教风格,从窗户向下了望时我们就充分感受到了这一点。   等到大家陆续走下飞机的时候,妈妈还有点不甘心,回身又扫视了一下机舱,似乎希望找到我的踪迹,我跟旁边两个人坐着没敢动,直到她下了飞机才开始去掉脸上的伪装。   为了拖延时间,我们三个人一直在假装收拾东西,又磨蹭了一会儿才在空姐的催促下慢吞吞地下了飞机。到了大厅后我向两位乘客一再表示感谢,随后就和他们分手了。   目送这两个人离去后,再回头却找不到妈妈了,我正在东张西望,忽然觉得好像有人在看我,转身一瞧,我心中的大美人正站在不远处对着我微笑,她那婀娜的身姿在人来人往的人群中异常醒目,像是砂砾中一颗璀璨的珍珠。   我知道这下藏不住了,也笑了一下,急忙跑到她面前:「您走得好快,差点没跟上。」   她嘲弄地说:「凌副总,你不是应该在公司的办公室吗。怎么到了国外呢?你出国这件事写申请了吗?得到批准了吗?」   「我申请了,没通过,我想您可能是心里同意,嘴上却不说,就按照您心里的想法实施了。」   「你怎么知道我心里同意了?」   「刚才在飞机上,您不是一直在找我吗?」   「我是想看看,谁那么无聊给我写纸条,还用了那么粗俗的诗句。」   「我看您的样子挺高兴的,好像这两句诗说到了您的心坎里。」   妈妈抬起脚轻轻踢了我一下:「你哪只眼睛看出我高兴了?」   「您不高兴吗?我看您的嘴角一直是咧着的。」被踢的时候我感觉很舒服。   「咧什么嘴角,我是在犯愁呢,我在想,你可真讨厌,在国内烦我还不够,还跑到国外给我来添堵。」   「您也是,非要拒绝我来帮忙,不然何至于费这么大劲呢?」   「你的鬼主意算是爬到天上了,说说吧,那两个秘书是怎么跟你串通在一起的?」   「没有串通,我只是答应给他们升职了。」   「人事变动的事你怎么不通知我?」   「您不是让我做主吗?」   妈妈又踢了我第二脚:「你还真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给你三分颜料,你就开染坊了。你还知道自己姓什么吗?」   我看出她的心情不错,渐渐变得放肆起来:「我好像忘了自己姓什么了,但我记得您应该叫‘凌郑氏’。」   「什么‘凌郑氏’,胡说八道,我看你倒是没正事,为了跟我出国什么招数都使得出来。」   「我这也是关心您嘛。」   「为什么打电话时我能听到你在办公室的声音?」   「很简单,我当时也在飞机场,秘书用他的手机给我拨了个电话,然后把声音外放,咱俩就能通话了。」   「你可真狡猾,看来下次要多找几个人看着你了。」妈妈的口气虽然是嗔怪的,却没有一点儿生气的意思。   「别这么认真好嘛,我下次尽量少犯错误就是了。」   「飞机上那个大胡子是不是你?」   「是的,您怎么发现的?」   「这还用发现吗?飞机上就那些人,仔细一看就看出来了。」   「为什么不拆穿我?」   「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因为你旁边还有两个人,我怕万一认错人就尴尬了。」   「所以您就在外面等着我,是吗?」   「是啊,反正你早晚要下飞机。」   「其实我在飞机上化妆,也不光是掩饰身份,主要是想看您找我时着急的样子。」   「着急的样子有什么好看的。」   「哈哈,您找人时的样子可认真了,好像一个大美人在找寻丢失了的宝物,非常地迷人,非常地……性感。」我想了一会儿才找出「性感」这两个字来形容。   妈妈又拍了一下我的肩膀:「你可真会胡乱用词,找人这种事怎么能跟性感扯上关系?」   「因为您的神情很专注,呼吸有点微微地急促,一直在咬嘴唇,额头还有几滴香汗,显得特别有魅力。」我见她一直在踢自己或拍自己,看起来心情很高兴,就轻轻拉住她的手。   妈妈这次没有挣脱开,反而挠了一下我的掌心说:「恭喜你,凌副总,你的目的达到了,小无赖的精神又一次发挥作用了。」   我也挠了一下她的玉手:「好像您也挺开心的,单行鸟变成了双飞雁,这次不用一个人孤零零的了。」   「别贫嘴了,快点去取行李吧。」   「好的,咱们一起去。」   到了行李提取大厅,等了半天才看到妈妈的拉杆箱,拿到手后却发现不对劲,妈妈用手掂量了一下便说:「糟了,箱子被人拿错了。」   我们马上向机场工作人员反映情况,他们做了登记后又调取了监控录像,发现是被一个中年男子拿走了,那人走路的时候踉踉跄跄的,好像是喝醉了。由于机场的一个监控摄像头出了故障,没能看到这个人的准确去向,工作人员只好记下我们的联系方式,说会根据旅客的登记信息跟踪寻找这名旅客,让我们耐心等待结果。   妈妈显得有点无可奈何,跟着我就出来了,我安慰她说:「没事儿,现在网络监控这么发达,肯定会很快找到的。箱子里都有什么?」   「我的换洗衣物、项目文件、采购手续、设备资料、银行卡、现金,还有一些盥洗用品。」   「最重要的是采购手续和银行卡,其它的倒没什么。就怕那个酒鬼把箱子撬开,那样东西就不好往回找了。我给蓉阿姨打个电话吧,她有一位老同学常年负责对外关系事务,可以找国际刑警帮忙。」   「不,先不要找她。」妈妈果断地制止了我。   「为什么?您又忌惮她的身份了是不是?这我得劝劝您了,这个时候就不能有妒忌心理了,您应该捐弃前嫌,以大局为重,把好的资源都利用起来。」我连忙开导她。   「你想什么呢,我不是妒忌她。」   「那还犹豫什么,她是你的闺蜜兼儿媳妇,不用不好意思,直接找她帮忙就可以了。」   「不是不好意思,这次买设备的事有点麻烦,我不想让她知道。」   「等一下,」我觉得不对劲,「您为什么要瞒着她?这里不会有什么违法违规的事情吧?」   妈妈的神色有点凝重:「据我所知,这套设备通过正常渠道购买是有难度的,咱们可能要采用一些非正常的手段,所以还是先不要告诉她。」   「您听我说,不合法的手段坚决不能用,否则后患无穷。」警察的本能让我马上警惕起来。   「有很多人用的都是这种非正常的方法,后来他们都成功了。这里涉及到一些灰色地带,法律也不好界定管辖范围。」   「那也不行,咱们不能钻法律的空子,更不能有侥幸心理。」   「你怎么知道是钻法律的空子?」   「您刚才说的那几句已经漏了底了,我一听就听出来了,您已经游走在违法的边缘了。」   妈妈不悦地甩开我的手,好看的脸上掠过一丝乌云:「你非要把我变成犯法的人是吧?怎么每一句话都在针对我呢?」   我又拉住她的手:「您误会我了,我是怕您触犯法律,而且现在咱们人在国外,不同国家的法规制度都不一样,万一真的惹上官非,这里不比国内,想要脱身可就很困难了。」   「你还是自己去旅游吧,别在这儿烦我了。」   「别介,您这是要撵我走了吗?」   「我不想听你唠叨。」   「我现在有点明白您为什么不让我跟着来了,敢情这里面还有猫腻呢。」   「我有什么猫腻?你说说。」   「我觉得您是想通过旁门左道来达到目的。我受累问一下,这套设备有那么重要吗?」我怕她介意,特意没有说「歪门邪道」这四个字,换了一个温和一点的词。   「对,很重要,不光是为了公司,也是为了我们的将来。从接手这个项目开始,咱们就注定要克服一切困难,把所有的目标都顺利完成。」妈妈的丹凤眼中透出异常坚毅的光芒。   「好吧,我一定会全力帮您,前提是不能做违法的事。」   「知道了,凌警官,不会给你添麻烦的,必要的时候你也可以大义灭亲,不用心慈手软。」   「您又来了,一旦不高兴就讽刺我。算了,咱们还是说说度蜜月的事吧。」   「买设备的事都忙不过来了,哪有时间度蜜月?」   「度蜜月和买设备可以同时进行,两不耽误。再说还要去教堂补办婚礼,咱们该做的事情真不少呢。」   「我看你的想法越来越丰富多彩了,你是不是还想让这里的大主教给你主持婚礼?」   「如果能那样就最好了,那将会是最难忘的时刻,就是不知道他有没有档期。」我陷入到了美好的幻想中。   「做梦吧你,大主教是给皇室成员主持婚礼的,你只是个外国平民,哪里就轮得到你?」妈妈觉得我简直是在异想天开。   「我可以出钱。」   「呸,不要想美事了,这已经不是‘有钱能使鬼推磨’的时代了。」   「我觉得这句话在任何时代都好用。」   「我看你是要中邪了。对了,你身上有现金吗?」   「有一点点,这还是出国之前临时兑换的。您呢?」我摸了模身上。   「我的也不多。你带银行卡了吗?」妈妈看看手里的小包。   「带了,但是没有多少钱。」   「为什么不多带点钱?」   「我的钱不都在您那儿吗?」   「没跟依依要点钱吗?」   「走得太匆忙,忘记要了。」我无奈地说。   「你说说你都混成什么样子了,钱越来越少,你带孩子们出门不怕人笑话吗?」妈妈斜了我一眼。   「我也没办法,钱都被两个老婆把着,现在我是真正的无产阶级。」   「你没钱都能一个接一个地泡妞,如果有钱还不上天了?」   「我现在让依依给我转点钱,怎么样?」   「算了,先别这样了,她会以为我在你耳边吹风了。」   「咱俩现金不多,又没有银行卡,只能用手机支付了。」   「也只能先这样了,等找回我的箱子就好办了。」   我和妈妈一面说话,一面打了一辆出租车。车子一路飞驰,开了好久才来到市中心。下车的时候出了点小意外,手机支付不能用了,我当时就有点紧张,妈妈发觉情况不对,赶快用她的手机试了一下,结果也不能支付,她的脸色也变了。眼看出租车司机已经等得不耐烦了,我们俩只好用身上的现金支付了打车费。   司机走了以后,我担心地说:「快到别的商户试一下,看看手机的支付功能是不是出故障了。」   「行,咱俩一起去。」   两个人立刻动身,到附近的几个商店试着用手机购物。我们挑选了一些不太贵的纪念品,支付的时候发现都无法通过,我的汗马上就下来了,妈妈的表现还算镇定,连声地跟店主说着「sorry」,拉着我就退了出来。   站在风儿轻柔的广场上,我只觉得一阵头痛,思忖了一会儿才说:「让国内汇钱来吧,或者补办银行卡。」   「那样最快也要好几天,这两天怎么办?」妈妈问了一个关键的问题。   「您在这边有熟人或者朋友吗?」   「没有。」   「我知道银行有一个紧急现金服务,可以向无法使用银行卡的客户提供一定金额的现金支援,我现在就去办。」   「好,那就试一下。」   我给发卡行打完电话后,接着到最近的网点填申请单,但是我提供的手续不全,银行暂时未能核实我的身份,还要等后台进行审核,所以今天肯定是拿不到钱了。   出了银行后我一脸愁容地说:「这下麻烦了,要过几天才有钱,去向大使馆求助吧。」   妈妈摇摇头:「都说买设备这件事要低调了,怎么能惊动大使馆呢?」   「我申请的紧急现金能不能获批还不知道,今天晚上咱俩的钱只够看电影的,要不去电影院待一宿?」   「我不想去电影院。」   「那怎么办?只能到公园、卫生间、地铁站、24小时便利店了,您选一个地方吧。」   「这些地方我都不想去,我想住正规的酒店。」   「大小姐,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正规的酒店,现在能有正规的澡堂子就不错了,要不咱们去浴池对付一宿?」   「不,我要跟你一起睡在大床房。」   「现在没有大床房,只有大马路、大长椅,或者去银行的室内24小时取款机。」   「这些地方我都不想去。」   「您先随便对付两宿,过几天就会有钱了。」我劝她说。   「那就找个便宜的酒店吧。」妈妈只好降低了一下要求。   「我打听过了,便宜的酒店咱也住不起,咱俩的钱基本上都用来打车了,现在剩的这点零钱只够买个汉堡的。」   「你不是说以后出国要带我吃大餐吗?」   「我请您吃大汉堡、大薯条、大可乐行吗?」   「我不想吃这些。」   「好嘛,您还是一副仙女的做派,现在咱们就要混成乞丐了,快点回归现实吧。」   「你不是男人嘛,一定有办法。」   「咱们去找地方打个短工怎么样?」   「国外打工好像不是那么简单,需要体检、面试,而且证件要齐全,不是马上就能被录用的,多数情况是回去等通知。」   「那时间太长了,咱们可等不起。要么去卖艺怎么样?我看挺多人在广场上表演的,给钱的人还真不少。」我又想了一下,只好提了个不太靠谱的建议。   「你打算表演什么?」妈妈问道。   「我就会打拳、唱歌、跳舞什么的,还学过一点魔术。」   「这些都不太吸引人,得有抓人的东西才行。」   「要不咱俩用英语说个相声?」   「我不会说。」   「就是咱俩平时打嘴仗那一套,稍微加工一下就是相声了,我看您的包袱抖得还行。」   「不行,我捧不好哏,还是你自己来段单口相声吧。」   「我倒是能说个单口,形式就跟外国的脱口秀差不多,但是没有剧本啊,别人听着不可乐还会给钱吗?」我犯愁地想着,自己平时那些耍嘴皮子的小伎俩难登大雅之堂,根本就挣不到钱。   「你能不能表演点别的?咱们老祖先练过的杂耍卖艺还是挺多的,尤其是在过去的天桥一带。」妈妈真有耐心,居然在街上跟我聊起了旧社会。   「这个想法非常好,我跟您来个兵器对练怎么样?」   「我不会。」   「前几天您不是跟霍大妈说经常练习器械对练吗?咱俩正好在外国友人的面前操练一下。」   「那不是糊弄她的话嘛。咱俩平时都没练过武术的套路,打轻了等于没打,没人会给钱;打重了会有人报警,说咱们当街斗殴或者是夫妻互虐,恐怕要到警察局吃牢饭了。」   「那就表演口技、杂技、口吞宝剑,您挑一样吧。」   「我会口吞葡萄。」   「那管什么用啊,我还会口吞饺子呢。」   「这几个都不行,你再说一样。」   「胸口碎大石怎么样?」   「我会胸口碎鸡蛋。」   「胸口碎鸡蛋还用得着您表演?随便在街上找一个小孩都会。」   「这些都太难了,而且很危险。有没有安全一点的?」妈妈摇摇头。   「喷泉旁边有一个小伙子在拉小提琴,钱也不少挣,您会吗?」我指着不远处说。   「会。」   「是吗?那太好了,您什么时候学的,平时怎么没听您拉过?」我吃了一惊。   「我上大学的时候练过,后来就放弃了。」她坦然地说着。   「为什么?」   「他们说我拉琴的声音像锯木头,我一生气就不练了。」   「这不是跟没说一样吗?您还会别的乐器吗,像萨克斯、单簧管、笛子什么的?」   「我的别墅里倒是有一个琵琶,但是我没有练过。」   「冒昧问一下,郑总,您最拿手的才艺是什么?」   「我会谈判,会招标,会管理公司,会演讲,会动员。」   「这些都是您的工作内容,好像不能拿到街边去表演。」   「我去街边做个演讲怎么样?揭露一下资本主义社会的本质?」妈妈突然语出惊人。   「太好了,您真是个伟大的革命战士,不过我能离您远一点吗?」我边说边看看左右。   「你不是应该给我站脚助威吗?」   「我要是离您太近,肯定会被当成同党抓起来的,这样就没人营救您了。」   「为什么抓我?外国不是言论自由吗?」   「所谓的言论自由都是相对的,凡是涉政的演讲都有可能会被人盯上。您设想一下,可能您在街上说得正高兴呢,突然就来一伙人说您是恐怖分子,还说您在进行非法演说,甭管您长得多漂亮都要被抓走。」   「这么危险吗?算了,那我不演说了。」   「不过您要是被抓进去也不一定是坏事,就等于找到饭辙了。」   「我才不去呢,这样的饭辙还是留给你吧。」   「到时咱们的祖国还会敲锣打鼓地给您送来两块匾呢。」我调侃地说。   「什么匾?」妈妈纳闷地问道。   「一块写着‘扬我国威’,一块写着‘爱我中华’。」   「呸,论起胡说八道你真是天下无敌。」   「请问您还有别的才艺吗?」   「没有了。」   「您不是还会瑜伽、舞蹈和健美操吗?」   「这些能拿出来表演吗?不是在吸引色狼吗?」   「您再想一想,肯定还有什么压箱底儿的绝技没有拿出来。」   「打你算吗?」妈妈脑中灵光一闪。   我听了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合着您最拿手的技术就是揍我,是吗?我跟您说,在国内随便怎么打我都行,顶多是妇联的人找您谈话,在国外可就不同了,警察对家暴处理得特别严厉,您随时会被带走的。」   「那我就没什么可以展示的了。」   「您再想想,还有什么特长?」   「真的没有了,刚才全说出来了,都被否定了。」   「不,还有一样您没说。」   「还有哪样没说?」   「就是唱歌。」我一本正经地说。   「你又讽刺我,是吧?」妈妈的面色一沉。   「我没有讽刺您,您想啊,如果前面说的那些都不行,您的才艺不是就只剩下唱歌了吗?」   「唱歌那是我的特长吗?明明是我的短处。你这不是讽刺是什么?是挖苦、是嘲笑?」   「您后来不是专门练习过唱歌的技巧吗?进步还挺大的。」   「我那是自娱自乐,自我欣赏,还没到能在大家面前展示的水平。」   「这次就是个契机,正好在外国朋友面前来个汇报演出,检验一下训练的成果,反正他们也听不懂中文。」   「你就缺德吧,以前你总说我唱歌跟灾难现场一样,还是你喝多了呕吐时的药引子,现在又一个劲地捧我,分明就是想让我出去丢人,我才不上你的当哩。」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您看看那边有个胖子也在唱歌,挺大的一坨肉声音比蚊子还小,他脚底下的钱盒子都快装满了,您唱得还能比他差?」我往远处一指。   「我倒是比他强,可是……」   「别‘可是’了,来吧来吧,试一下吧。」我轻轻拽她的袖子。   「哼,你别以为我不敢唱,告诉你,你可能想错了,外国人的欣赏口味跟咱们不一样,没准儿他们会觉得我唱得好听呢。」妈妈对自己的唱歌水平屡次被贬低属实有点不服气。   「那咱们正好去试一下,如何?」   「可以呀,没问题,但是你要先去探探路。」   「为什么让我去探路?」   「你不是觉得自己唱歌很好听吗,正好在外国友人面前展示一下你的才艺。」   「告诉您,我一旦出马就会吸粉无数,兴许被哪个外国伯乐相中,直接选拔我进歌剧院深造,后面可就没有您的事儿了。」   「太好了,你快点去为国争光吧。」   既然妈妈这么说,我实在推不过去了,只好去附近租了一套音响,为了提高演出效果,我租的是最贵的设备。   把音箱等设备拎到广场上后,我突然停住脚步,有点后悔刚才的冲动了。自己毕竟是个警察,这样抛头露面地在外面演出合适吗?万一被人录下来传到网上怎么办?心里越想越觉得不安,当下站在原地踌躇起来。   妈妈问我怎么了,我小声说:「我觉得这样不妥,会不会被人当成要饭的?」   「没事,放心吧,你是凭自己的劳动挣钱,跟那些直接伸手乞讨的乞丐还是不一样的。」   「您这么说我心里还好受一点。听说外国的街头艺人从来不去乞讨,全靠表演挣钱。」   「说得没错儿,而且外国人很尊重像你这样有才华的乞丐,都会主动打赏的。」   「好嘛,说了半天还是拿我当要饭的了。」   「你别那么想,就把自己当成一个热爱表演的街头艺术家好了。」   「我是觉得,这样在外面演出会不会给祖国和人民丢人?会不会给单位抹黑?」   「不会的,放心吧。」   「我都要饭了,难道不会辱没祖先吗?他们要是地下有知的话,也会蒙羞的吧?」   「你要是怕被人认出来,化一下妆不就行了?」妈妈提了个建议。   「好主意,就这么办了。」我戴上墨镜、头套和假胡子,马上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乔装打扮之后,我发现妈妈远远地站在一棵树下,忍不住问道:「您为什么站得离我那么远?」   「这里有树荫,比较凉快。」   「那我也到树荫底下卖唱……不,到树荫底下表演。」   「不行,你来了我就得走了。」   「为什么?」   「咱俩不能离得太近。」   「您怕我唱得太好,影响您的自尊心是吗?」   「我怕一会儿有人向你扔臭鸡蛋,殃及到我。」   「我唱歌会被人扔臭鸡蛋?笑话,您就等着我的粉丝来送鲜花吧。」   「好的,那我就洗耳恭听了。」   我接好音响以后,先试了试音,接着就开始了酒吧歌手的那一套开场白:「各位朋友大家好,非常高兴你们来欣赏我的表演,请各位伸出你们温暖的双手,为我鼓鼓掌,让我看一下你们的热情,好不好?」说完把麦克风伸出来对准远处的人,另一只手放到耳边做倾听状。   等了半天只听到几声稀稀拉拉的掌声,我用余光一瞧,只有妈妈在为我拍手助威,其他路人则露出了惊愕的表情。   我心想外国人八成是太腼腆,没见过像我这么劲爆的歌手,是要让他们开开眼界才行,当下清了清嗓子,扯着脖子就唱了一首英文摇滚歌曲,唱到兴处还扭了起来。   随着几个外国人试探性地向我靠近,我心想老祖宗说得真对,买卖买卖,全靠吆喝,我这歌声一出马上就有人光顾了,当下唱得更卖力气了,旁边那个唱歌的胖子和拉小提琴的人被我的才艺震得都不敢出声了,两个人一起停下来吃惊地看着我。   我心说好极了,现在就让你们看一下天皇巨星的风采,当下伸手把音箱调到了最大声。我知道街头唱麦的音质效果必须要好,能不能吸引人来就全靠它了,唱歌虽然需要一副好嗓子,但更重要的是要配上一套劲爆的音响系统,所谓「三分唱歌,七分音效」,说得就是这个道理。   随着我制造的声音的分贝的增加,恬静的喷泉广场被我变成了广场舞公园,我的歌声回荡在周边的街道里,很多出租车司机停下来惊讶地聆听着震耳欲聋的声音,公交车上的乘客纷纷向广场的方向望去,以为那里发生了什么骇人听闻的恐怖事件。   我见大家的目光都锁定在我身上,别提多兴奋了,再一转头,却发现妈妈捂着耳朵,站得离我更远了。那个胖子歌手和小提琴手也悄悄溜掉了,周围的人虽然不少,但是都在惊恐地看着我,而且保持了比较远的距离。   这一番表演可谓技惊四座,真的,我觉得自己蛮有当歌星的潜质的,因为我的优美歌声和精湛舞技结合在一起,一切都是那么的浑然天成,我好像无师自通地学会了舞台表演,变得越来越人来疯了,唱到高兴的时候又把麦克风伸向大家:「会唱的朋友请跟我一起唱,不会唱的朋友请不要吝惜你的欢呼声、喝彩声、呐喊声,大声地尖叫吧!」   周围的人群可能没见过这阵势,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只有几个年轻人恶作剧般地跟着喊了几声,其他的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我,好像在围观一只歇斯底里的大猩猩。   连唱了三首歌后,我决定开始收钱了,于是指着地上的帽子对大家说:「先生们,女士们,又到了收获的季节了,请献上你们的一份支持吧,接下来小弟将有更精彩的表演!来,大家动起来吧,让我看一下你们的热情!」   观众开始明白我的意思了,于是纷纷向帽子里扔钱,我注意到了,几乎每个人都扔了,看来他们的素质挺高,艺术欣赏水平也不低,只是给完钱以后离开了不少人,只有三五个人还留在原地,估计都是我的铁粉。   我偷着用余光瞄了一下帽子里的硬币,感觉还挺不少的,里面还夹着几张纸票子,心里霎时间觉得美翻了。看来「艺多不压身」这句话说得真是没错,平时坚持去KTV唱歌确实很有作用,凌大帅哥「麦霸」的绰号绝非浪得虚名,这一次终于派上用场了。   还有一点让人没想到,就是我用亲身实践证明了「艺术无国界」这句话是有道理的,不同国家的人民对于美好事物的欣赏水平和鉴赏能力都是相通的,我也没想到自己的首场演出就获得了如此大的成功,心里充满了对异国人民的感激和钦佩。莫非我以后要转行往歌唱事业的方向发展了?   我喝水休息了一会儿以后,鼓足力量又唱了两首歌,这两曲下来真的是绕梁三日不绝,周围基本没几个人了,附近的猫啊狗啊,还有小鸟什么的也没有了,只剩下远处的妈妈和近处的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太太还在坚守。   看到没有多少观众了,我准备收工,然后和妈妈找个地方庆祝一下。这时那个老太太蹒跚着向前迈了两步,似乎想要说点什么,我看出她的意思,出于礼貌和对粉丝的关爱,就迎上前去问她是不是很喜欢我的演唱。   她紧紧拉住我的手,说我的歌声让她想起了去世多年的老公。我说请问您的先生是干什么的?她说她的老公是一位歌唱家,在生命晚期的歌声跟我特别相似。我立刻觉得特别感动,心里充满了热烈的情绪,颇有一种他乡遇知音的感觉。   这位老太太跟我说话的时候眼里噙满了泪水,一定是想起了她的亡夫,是啊,我的歌声那么动听,一定让她触景生情,情难自已。   我俩聊天的时候,妈妈也走了过来,她从耳朵里掏出两个棉花,静静地听着我们说话。   老太太又跟我聊了一会儿才离开,临走的时候还给我深深地鞠上了一躬,我也弯了一下腰表示还礼。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妈妈对我说:「谢天谢地,你终于唱完了。」   我盯着她手里的棉花说:「我唱得有那么难听吗?您至于把耳朵塞上吗?」   她说:「难不难听我不知道,反正我的耳朵快要被你震聋了。你那个音响的动静太大了,附近的小商贩都被你吓跑了。」   「那是附近没有生意了,他们换个地方继续去做买卖。」   「不过你今天的唱歌让我明白了一件事。」   「什么事?」   「以前有人说噪音能杀人,我还不太相信,听完你的歌声以后我就相信了。你的歌声不仅能把人逼疯,还能杀人。」   「您一直在说风凉话,是不是在嫉妒我的首场演出获得如此大的成功?」   「你哪里成功了?」妈妈问道。   「您没看到我的粉丝都激动成什么样子了吗?他们往我的帽子里扔了很多钱,这就是对我最大的支持。」我得意地说。   「他们是被你吓的,你化妆成那么凶恶的样子,他们担心不给钱的话会被你打。真的,你的歌声太有杀伤力了,我估计很多观众听了以后都想重新投胎做人。」   「哼,一看就是您对我的演出成功充满了妒忌,您没看到刚才那个老太太吗,她说我的歌声让她起来了她的老公,一位着名的歌唱家。」   「你怎么知道她老公是着名的歌唱家?」   「她自己说的,您不是也听到了吗?」   「现在这个世界上歌唱家到处都是,谁都可以当,就像雨后春笋一样,你也可以封自己为歌唱家,反正没人承认就是了。」妈妈不以为然地说。   「那位老太太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我觉得有点不服气。   「是的,没错儿,我被你吼得眼泪也快流出来了。」   「您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还不明白吗?遇到自然界的反常现象时,动物不是经常会做出奇怪的反应吗?」   「您的意思是她是被我的声音吓得流泪了?」   「可不就是这样嘛,刚才有一条狗被你吓得大小便失禁,有一只猫像疯了似的直打自己的脑袋,还有个拄拐的残疾人扔了拐杖直接就跑掉了。」   「您说得太夸张了,那个人的腿脚肯定没什么大毛病,所以扔了拐杖也一样能走路。」   「这些场景不反常吗?」   我充满自信地说:「不,这只能说明我的演出引起的反响太大了,大家都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情绪了。唉,人哪,真不知哪块云彩有雨,怎么突然就红了呢?」   妈妈撇了撇嘴:「我不听你吹牛了,你自己陶醉吧。一会到哪儿去吃饭?」   「您说得很对,这次演出大获成功,是应该找个地方大大庆祝一番。」   「你觉得这点钱够上哪里庆祝的?肯德基还是麦当劳?」   「钱不够吗?我觉得挺多的啊,帽子都快装不下了。」   「你数一数吧。」   我蹲下身捧着帽子里的硬币数了起来,然后在心里大致算了一下,好像距离「大大庆祝」还差不少,便对妈妈说:「这样吧,咱们先找一个小饭店小小地庆祝一番,然后接着出来开演唱会,等把酒店的钱挣出来,晚上再大大地庆祝一番,行不行?」   「行,没问题,反正牛皮都是你吹的。」她大概是真的饿了,对我的荒唐主意竟然接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