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酒店的路上,妈妈觉得有点失望,一句话都没有说。我被大胖不点名地说出了很多秘密,心里觉得发虚,也不敢安慰妈妈,担心一言不慎激怒她,所以也保持着沉默。   回到房间以后,她终于开口问我:「我今天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不是‘有点’,是‘相当’过分了。我看您简直想拿出对付我的那一套对付大师了。」我鼓足勇气说。   「你为什么不拦着我?」   「没看到我已经把锅拿在手里了吗?要是您对大胖动手,我肯定挡在他前面替他挨揍了。」   「其实我不会打他的。」   「我知道,但是您说的话也把他吓坏了。」   「他才不会那么胆小呢。」   「好家伙,我头一次见到要打算命先生的,您还真是六亲不认,不过我想提醒您,现如今像这么靠谱的大师可是不好找了。」我有些害怕地看着她。   「你说他烦不烦人,咱们跟他聊了大半天,每次说话都只讲一半,一到关键的地方就卡壳,真是的,白浪费了那么多时间。」妈妈不悦地说。   「前几天您还把他捧成神仙,现在就打回原形了?」   「本来都快问出来了,每次都出岔子,真是好可惜。」   「嗯,是有点可惜。」我附和道。   「你可惜什么?他为了保护你不肯说实话,你是不是偷偷许给他什么好处了?」妈妈斜乜着我。   「别开玩笑了,我也是今天才见到大胖,哪有时间去收买他。」   「那他为什么一个劲地护着你,一说到关键的时候话就那么少?」   我心说,这还用问嘛,您都已经用棍子打我的头了,他还敢说得更多吗?嘴里敷衍着说:「我觉得他是想维护咱们家庭的稳定和谐,不想让咱们发生内讧。他真是一个好人,您错怪他了。」   「我看他就是一个和稀泥的人,两头都不想得罪。」   「要我说您也有责任。」   「我有什么责任?关心自己的老公和女儿有错吗?」妈妈诧异地问道。   我忍不住惊呼一声:「天哪,我没听错吧?您刚才是叫我‘老公’吗?」   「是的。」   「哇,好意外,好开心,好激动。」   「你怎么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又不是第一次这样叫你,至于那么兴奋吗?」她觉得我有点大惊小怪。   「当然要兴奋了,因为这次听起来格外顺耳,好像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   「本来就是理所应当的,我不管你叫老公,管谁叫?」   「嘿嘿,看来您真的把我当成丈夫了,简直太奇妙了。」妈妈理直气壮地称我为「老公」,让我听起来很受用,整个人都有一种飘飘欲仙、难以置信的感觉。   「怎么,听我叫你‘老公’很不习惯吗?」她斜眼看我。   「嘻嘻,是有一些不习惯,感觉有点受宠若惊。」   「这不正是你所期待的吗?」   「是啊,我期待很久了,感觉真的很甜蜜。」   「对了,你刚才说我也有责任,那是什么意思?」妈妈又想起刚才那个话题。   「哦,是这样的,我觉得您的出发点不对,您找大师咨询本就是存有私心,问了半天都是私事,跟公司或者佛法都没有半点关系。」我回答说。   「废话,公司的事情我自己能解决,找他问什么?佛学的法理我也不懂,有什么可咨询的?」   「那您就是只顾自己的方便,不顾他人的感受。」   「好啊,你敢教训我?」   「我不是教训您,只是说点客观事实。在寺院的时候您先是拿钱砸,然后一直追问他,把一个老实巴交的出家人弄得那么狼狈,最后还想动武,逼得他只能念经自保。这样做是不是不太妥当?」我开始循循善诱地劝解她,在局里我就经常给别人做思想工作,这是我的专长。   妈妈嘀咕着说:「问了他半天也没说出个子丑寅卯,最后倒变成我的错了。」   「您先问问自己,是不是把他当成了情感咨询师?还是婚姻与家庭问题的专家?或者是当成了妇女之友?」我进一步启发她。   「没那么复杂,我只是想让他帮我解开心中的疑团。」   「搞了半天,您还是把他当成了算命先生。」   「这有什么奇怪的,一开始就是因为算命才认识的他。」   「可现在他不是算命先生了,是我们的朋友。」   「朋友之间也可以相互帮忙。」   「但是您今天做得有点太过分了,朋友之间也没有这样的,一点情面都不留,他以后一定不敢见您了。」   我最后的这句话打动了妈妈,她想了一下说:「你说得有道理,刚才我的确有点着急了,挤兑得他只能去念经。我去跟他解释一下怎么样?」   「今天太晚了,他可能已经休息了,明天一大早去吧。」   「行。」   第二天妈妈很早就把我叫起来了,我俩饭都没吃就赶到了大寺院,住持的回答让我们的心一凉,原来大胖昨天晚上就已经走了,而且搬到哪里去了也不知道。   妈妈很失落地对我说:「糟了,他一定是生我的气了,这下不会再找到他了。」   「没事的,他不是说了嘛,有缘必会相见。」   「昨天把他的联系方式要来就好了。」   「他不会给的。」   「那怎么办啊?」   「怎么办?讲老实话,要是‘波罗波罗山大白女侠’来打我,我也会连夜逃跑的,她连佛祖都敢打,我算什么呢?」我装出害怕的样子。   「别说风凉话,快点想办法。」妈妈推了我一下。   「好办,咱们继续完成买设备的事,该去仙吉岛了。」   「不行,先要找到大胖。」   「您没搞错吧?咱们这次是为了什么来的?好不容易争取到了机会,当然要先把买设备的事情办完了,大胖的事可以随后再说。」   「要是以后再也找不到他怎么办?」   「那就找不到呗。」   「不,我还有话要问他呢。」   「还问呀?昨天差点动手打人,您没看到他害怕的样子吗,都想把锅扣在脑子上了。」我想起昨天的场面还觉得很担心。   「瞧你说的,好像我是个母老虎似的。」妈妈又推了我一下。   「不是‘像’,简直就是。」   「你说什么?」   「噢,我的意思是,您简直就是波罗波罗山第一女侠,佛祖见了您也要吓得腿肚子转筋。」   「别废话了,快跟我去找大胖。」   「我不去,您自己去吧。」我不打算跟她一起折腾了。   「好,我自己去。」妈妈说到做到,真的准备挨家寺院去找。   这下我没撤了,只好跟着她一起转战在各个寺院间。虽然很不情愿,但是她一门心思要找到人,根本听不进别人的劝,我也没什么办法,只能配合了。   不过这件事情真的是让人很郁闷,本来我希望再也找不到大胖,这样我的秘密就可以长久保持了,可是妈妈铁了心要找到他,并且认定只有他才能帮助自己查清事情的真相,所以任何困难都无法阻止她。   我觉得自己很愚蠢,就这样不可救药地跟着妈妈一锹一锹地挖出一个大坑,而这个大坑将来要埋的人可能就是我。看来我既是掘墓人,又是入墓人,这是不是有点太悲催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不,应该说是大难临头躲不过,我们总算在太阳快落山的时候找到了大胖,那是在一个偏僻的小庙里,他正在打坐冥想,见到我们后略略一怔,却并不很吃惊:「二位施主是找我吗?」   我脸上笑着:「当然是了。」心里暗想,鞋底子都快磨没了,不是找您又是找谁?   妈妈显得很不安,她连续给大胖鞠了几躬:「对不起,大师,我昨天太失礼了,请您原谅。」   大胖显出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女施主昨天之高论如当头棒喝,令我醍醐灌顶,增知长见,受益匪浅,何来‘原谅’之说?」   妈妈感觉他是在讽刺自己,但这次忍住没有发作:「我实在太想知道结果了,出言无状,不慎冲撞了佛祖和大师,还望您大人不记‘女人’过,别跟我一般见识。」   「女施主言过了,你昨天的举止也是率性而为,并非有心针对,不必耿耿于怀。」   「谢谢大师,您真是胸襟广阔,气量宏大,不愧是得道高人。」   「施主谬赞了,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出家人,道行还很浅。」   我心想,这两个人真行,一见面就互戴高帽,看来是被那天的事搞怕了。   妈妈斟酌了一下言词说道:「大师您也别谦虚了,您对我们的帮助太大了,这两天又多番打扰,实在于心不安。您看这样行不行,您穿的衣服太朴素了,我送您几件镶金线的袈裟行不行?这样会更突显出您的气度,也会吸引更多的人听您讲经。」   我原以为大胖会委婉地拒绝,哪知他想了一下居然说:「施主所言有理,如果你们真的有心送我礼物,袈裟就不必了,可否送一件别的礼物给我?」   妈妈也怔了一下,大概想不到对方这次竟然答应了,她很快爽快地说:「您说吧,想要什么礼物都成。」   「你们前几天在拍卖会上拍得了一件翡翠原石,能否将它送给我?」   听到这个要求,我和妈妈都吃了一惊,大胖还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好不容易开了一次口就要了一份大礼。这块宝石自从被切开后,价格一路飙升,已经是原来的几十倍了,如今大胖伸手就要,他难道不知道翡翠的价值吗?   不过还是妈妈大气,她知道越多犹豫就越失礼,当下果断拍板决定了:「好,大师,我们就把这块原石送给您。」   「谢谢施主慷慨相赠,果然大气磅礴,气度非凡。」   「没事没事,这是我们应该的。」妈妈说完以后,我心里暗自嘟囔,这么贵重的东西一张口就给要走了,哪里就是我们应该做的呢?   大胖送我们出来的时候,再次叮嘱说:「你们这次去仙吉岛的时候一定要注意安全,遇到危险也不要慌张,只要沉着应对,吉人自有天相。」说完拿出两个珊瑚手串让我们戴上,告诉我们在回国之前切勿摘下,自然可报平安。   我和妈妈也不明白他为什么一再提及仙吉岛,但见他反复说这个岛的名字,估计是有什么玄机,也就一再表示感谢。   为了避免事后反悔,我们很快就把翡翠原石取出来送到大胖的手里,我的心里还是有点不太乐意,妈妈的表情却很坦然。   离开这座小庙后,我不太满意地对妈妈说:「这位大师果然一点儿都不客气,一张嘴就要了这么贵重的东西,真是狮子大张口。」   「是我答应送他礼物的,他做得没错。」   「那他也应该悠着点儿啊,这也太不见外了,把咱们最值钱的东西要走了。」   「他是一位高人,既然肯接受礼物,必定有他的理由,也许跟他的修行有关,咱们是无法知晓的。」   「我就纳闷了,出家人不是视钱财如粪土吗?他要的这块翡翠原石得值多少粪土啊?都够开几个化肥加工厂了。」   「行了,别发牢骚了,反正东西都已经给出去了,再说咱们拍到这块石头本来就很幸运,不属于你的东西强求也留不住。」   「好吧,我听您的,波罗波罗山大白女侠。」我嘟哝了一句。   妈妈悄悄拧了我一把:「你怎么又这么叫我?不许再乱说了。」   「明白了,波罗波罗山大白奈斯女神。」   「真讨厌。」她瞪了我一眼。   「你说大师是怎么知道咱们有这块石头的呢?」   「拍卖会那天的事闹得那么大,肯定大家都知道了。」   「您说得也对。」   「我之前一直担心他不要钱财,不知道怎么游说他,现在行了,只要他肯接受礼物就好办了,说明他愿意跟咱们保持联系,这太好了,以后遇到麻烦事儿就可以向他咨询了。」妈妈显得很满意。   「干脆您直接花钱聘他当顾问得了。」   「行啊,只要他同意就成。」   「您太心急了,我觉得咱们不要追得太紧,应该给他留有一定的私人空间。」我提议说。   「我觉得是你心虚了,怕我问出你更多的秘密来。」   「别逗了,我哪有什么秘密?」   「你瞒着我做的事情还少吗?就说北北这件事,大师已经明明白白地告诉我答案了。」   「他告诉你什么了?」   「你没听到吗,他说我所有的猜测都是事实。」妈妈笃定地说。   「这句话太笼统了,您猜测了那么多事,怎么可能都是事实呢?」我反驳说。   妈妈想了想,似乎我说的也有道理,禁不住埋怨说:「这个大师也真是的,说到关键的地方就卖关子。」   「我觉得他是不想给咱们制造矛盾,他都已经说了,咱俩的姻缘是天注定,几生几世都不会分开,要是因为他的原因拆散了咱们俩,那不就是逆了天意吗?难道不怕受到天谴吗?」   「哼,说得有模有样的,好像你很明白似的,请问你的道行有多深?」她斜睨着我说。   「女施主,这您可算问到点子上了,我本来就是天狼星下凡,是除了太阳以外最亮的恒星,我原本应在天狼山建立道场,广纳教徒,就是因为和您有贯穿几世的姻缘,这才抛却教众,和您共经人世的繁华。」   「别自吹了,还说什么天狼星,我看你是色狼星下凡,到了人间的目的就是勾引女人,你要是建立道场的话,说不定有多少女人要遭殃呢。」   「就猜到您会这么说,你想想,我要不是天神下凡,怎么会命犯桃花劫呢?」   「那我是什么星下凡?」妈妈随口问道。   「您是太白星下凡。」   「为什么我是太白星?」   我把嘴贴到她耳边轻声说:「因为您浑身都很白,下面还没有毛,所以肯定来自太白星。」   她也猜到我不怀好意,在我靠近的一瞬间就已做好了准备,我的话音刚落,她就已经掐住了我身上的肉:「你敢再说一遍吗?」   我知道越挣扎只会越疼,当下一把搂住她的腰说:「来吧,亲爱的,就在这里征服我吧,我愿意为你放弃继续当神仙的机会。」   妈妈将手里掐住的肉旋转了四十五度:「快点放手。」   「我偏不。」   「那我使劲了。」   「您使劲吧。」   她的手腕又旋转了四十五度:「这次怎么样?舒服吗?」   「哇,直是爽呆了,别提多舒服了,您继续,千万不要停。」我一边呲着牙,一边把她搂得更紧了。   这时我们俩已经完全搂抱在一起,比正常的礼节式的拥抱亲密得多了,看起来像是热恋中的男女情绪失控,突然在大街上旁若无人地亲热起来。   妈妈从路人奇怪的眼神里看出不对劲,抬眼一瞧,对面大楼里正有人站在窗口看我们拥抱,急忙挣脱开我的怀抱,嗔怪地说:「别毛手毛脚的,让人看到了成什么样子。」   「怎么了,您忙着下凡去自己的洞府吗?」   「什么洞府?」   「您忘了吗,我已经说了好几次了,您就是在波罗波罗山的大白奶子洞修炼的大白屁股真神,最近刚刚下凡。」   「那你就是在色狼山的色狼洞修炼的头号大色狼,人称‘狼中之狼’。」   「那正好,我是大色狼,您是大白屁股真神,咱俩可以说是珠联璧合,臭味相投。」   「呸,你才臭呢。都怨你,整天没正形,害得我跟你在一起变得越来越贫了。」妈妈抱怨说。   「我怎么觉得我的贫嘴是您教的呢?」我觉得有点冤。   「我什么时候教你了?」   「从小我就跟您天天打嘴仗,嘴皮子早就练出来了。」   「你那是青春叛逆期不听话,专门跟大人顶嘴,我当初就是手软了,不然非把你这个毛病扳过来不可。」   「这个毛病多好啊,当谈判专家就靠它了。」   「别废话了,买设备的文件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欠什么东风?」妈妈没听明白。   「就是咱们明天启航去仙吉岛之前,需要鸣礼炮八十一响。」我一本正经地说。   「胡说,国际礼仪中鸣礼炮的最高规格才是二十一响,那还是欢迎国家元首,你就是个普通游客,只是来坐船的,又不是国事访问,凭什么给你鸣礼炮?」   「咱们可不是普通游客,我是末代的王子,您是晚清最后一个公主。」   「好了,别吹牛了,这样的鬼话只有你自己才信,小心说出来让人家把大牙笑掉。」   「我说的都是真的。」   「这样吧,上船之前先我打你二十一个耳光,就当是欢迎你登船了,行不行?」   「可以啊,不过我要脱掉您的裤子,拍您屁股二十一下作为还礼,怎么样?」我礼貌地回答说。   「你不但无聊,而且还很下流。」妈妈瞪了我一眼。   「好吧,说正经的,我的意思是咱俩上船之前要有点仪式感,放点礼炮或者礼花什么的。」   「到哪里弄礼炮或者礼花?」   「礼炮咱们自己就可以弄。」   「怎么弄?你对着天空放屁吗?能凑够二十一响吗?」   「您想到哪里去了,我的意思是咱俩待会儿回去就打炮,为明天的出航进行一个誓师大会。」我郑重其事地说。   「什么?你说了半天就是为了要干坏事?你真是无药可救了。」妈妈气得拍了一下我的头。   「别生气嘛,不管做什么事都要劳逸结合,适当的夫妻生活也会缓解紧张的压力。」   「凌小东,我真是佩服你,任何不要脸的事都能让你说得冠冕堂皇,你简直是一个无敌的存在。」   「谢谢您的夸奖,咱俩是两口子,不用这么客气。」   「我夸你呢是吧?你打算今天晚上打多少炮?也是二十一炮吗?」   「那不太可能,一半还差不多。」   「那你就自己用手去弄吧,看看能射出多少炮。」   「为什么您不肯跟我共同放炮呢?咱们已经很久没做了。」   「你太讨厌了,整天就想着这种事,我不跟你说了。」妈妈赌气地甩开我,一个人向前面走去。   「您去哪里?」我在后面喊道。   「回酒店。」   「等等我啊。」   「不等了,我自己先回去了。」她说话的时候已走出很远。   我正要追上去,两个身材高挑的外国美女忽然走过来把我夹在中间,一个人搭着我的肩膀,哇啦哇啦地说了起来。   我听了一会儿总算明白了,原来她们让我请客去喝咖啡,之后可能还要去跳舞。我被妈妈吵得头有点昏,倒很想跟两位美女聊几句,顺便了解一下当地的风土人情。不过跳舞就算了,那样容易产生误会。   就在我的身体被她们推得摇来晃去的时候,妈妈忽然气呼呼地走了回来,她两下子就拨开两个女人的手,拉着我的胳膊就把我拽走了,我只好边走边向她们俩表示歉意。   妈妈把我拽出老远后才生气地说:「你是不是离开女人就不能活呀?外国女人你也勾搭吗?」   「跟我没关系,是她们主动过来搭讪的。」我辩解说。   「别狡辩了,你没给暗示人家就能靠过来吗?她们为什么不来找我?」   「她们又不是同性恋,找您去干什么?」   「臭混蛋,幸亏没让你一个人出国,不然非带回来几个外国小三不可,你真是小狗改不了吃屎。」   「您把我喂饱了不就行了,我就不会出去找吃的了。」   「我为什么要搭理你?我是你发泄欲望的机器吗?」妈妈压低声音质问道。   「但我们是夫妻呀,总这样冷战算怎么回事?」我也小声对她说。   「就因为我不理你了,你就开始勾引外国女人了是吗?凌小东,你是真的打算移情别恋,还是纯粹为了气我?」   「您别开玩笑了,我认识那两个女人还不到五分钟,您就回来了,哪里谈得上勾引?」   「我要是不回来呢?你是不是就跟她们去夜店了,然后接着去开房间?」   「您可真会开玩笑,哪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因为你就是个乱七八糟的人,整天只会做乱七八糟的勾当。」   「这么说我好像不太合适。」   「哪里不合适了?你一见到女人就像癞皮狗见到骨头,自己姓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觉得您有点不讲理了,一点小事也要无限度地扩大。」   「你第一天知道我是这样的人吗?怎么了,娶了我以后后悔了?」   我把手里的东西往地上一扔:「您总这样无理取闹,实在太过分了,我受够了。」   妈妈冷冷地看着我:「你想怎么样?」   「我大小也是个男子汉,还是您老公,您每天就这么对我,太伤男人的自尊了,我先走了,不用送了。」我说完就怒气冲冲地独自一个人向前走去。   她愣了一下,大概没想到我会突然发飙,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茬。可是没过多久,我又气势汹汹地走了回来,直接站在她面前说:「不行,我不能就这么窝窝囊囊地走了,现在我要行使做丈夫的权利。」   「什么权利?」   我一把拉住她的手,脸上又恢复成笑嘻嘻的表情:「劝您赶紧收收心,跟我度蜜月去。」   「我偏不。」她极力挣扎着。   「唉呀,那就不好意思了,亲爱的,现在是老公做主的时间,可就由不得您了。」我一面涎皮赖脸地说着,一面握住她软嫩的小手,她虽然很不情愿,还是被我拉着向前走去。   「你真是讨厌,就会耍无赖。」妈妈的口气已经柔和了许多,   「嘻嘻,听说会调情的无赖才最受欢迎。」我厚着脸皮说道。   「切,懒得理你。」一路上妈妈都在反抗着,但是拗不过我把她连搂带抱地带回了酒店。   晚上我想跟她套近乎,她绷着脸不理我,想亲个嘴都不行,打炮的事就更别想了。不过我一点儿都不沮丧,女人生气一般就是两三天的事,只要有一点耐心,慢慢就能把她们哄好,再说刚才的拌嘴也不算什么事,顶多是打情骂俏。   到了第二天早上,她的态度果然有所好转,虽然不让我抱她,但是当我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时,她并没有甩开,这就是个不小的进步。跟女人套近乎就是这样,不能一下子发展得太猛,要细水长流,先从不起眼的身体部位接触开始,再逐渐向其它部位扩展。   后来我借着刷牙的时候蹭了一下她的翘臀,她只是瞪了我一眼,没有说什么,我的胆子更大了,吃早饭的时候装作不经意地把手搭在她的大腿上,她也仅仅皱了一下眉,随后继续去喝粥。   等到出门的时候,我很自然地去牵她的手,头两次都被甩开了,我不气馁地第三次去牵,她终于被我握住挣脱不开了,之后我们的手就一直连在一起。   好像这才是爱情本来的面目,我们的最初由于亲情而在一起,然而那次酒醉后的交欢让我们的关系变得复杂起来,直到我们有了孩子又历经了风风雨雨,两人的关系才重新回到爱情的轨道上来。我希望尽最大的努力为我们的感情保驾护航,不想再出现一点儿风吹草动。   当我们上了船以后,妈妈问我:「你的二十一响礼炮准备好了吗?」   我低声说:「这几天肠胃比较听话,没有多余的气体可以排出来,要不您赞助我两个吧?」   「我也没有。」   「算了,那就先上船吧,缺的礼炮以后再补。」   进了船舱后,我和妈妈安静地坐了下来。同行的游客很多,都是去岛上看风景的,据说那里还能见到硕大的海鲜。   仙吉岛终于到了,船靠岸后大家迫不及待地去游玩,我们则赶到了生产这套设备的工厂。一位负责人带我们参观了部分车间,有些涉及到机密的部门则不允许我们进入。   经过一番考察后,我们终于知道了为什么这个工厂要建在小岛上。原来有一个巨型离心泵必须建在岛中央的一个温泉里,建在别的地方则无法发挥离心泵的最大作用。我猜是那个温泉里有某种强大的力量在推进巨型加工中心的运转。这种利用大自然的能量带动大型设备运转的做法真的很有创意,但是别的什么都不怕,就怕这个温泉是个小型的火山喷发口,万一某一天真的火山爆发了,这个独一无二的工厂可能就要跟着一起埋葬了。   参观之后,我们开始办理购买设备的相关手续。这才是重头戏,也是我们此行的终极目标。这个过程是相当漫长的,我们经历了各种繁琐的文件验证和设备检查,还有各种审核和验证,让人有一种随时要崩溃的感觉。为了免生后患,我们对每个环节都检查得非常仔细,不敢有一点纰漏,直忙到第二天的中午才终于完成,款项也都支付完了。所幸工厂的服务还不错,给我们提供了食宿,否则我们真的打算熬个通宵了。   进行完全部流程后,我们终于拿到了菲利乌克开好的授权书,拥有了合法进口设备的凭证。由于设备非常庞大,无法拆解,只能通过海运的方式运载回国。   随着工人把全套设备装上货船运向海港后,我和妈妈才算感觉轻松了一些。我笑着搂住她的腰说:「这次大功告成了,可以亲个嘴儿吧?」   她轻轻推开我说:「别闹了,这么多人看着呢。」   「只是亲个嘴嘛,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现在哪算大功告成,设备运回国才算呢。」   「好吧,您真是谨小慎微。」   接下来还有一点时间,我们在岛上转了转,买了一点纪念品。虽然这里的海鲜个头很大,我们已经没有时间去见识了。   下午一点多的时候我们坐上返航的船,这时的风浪已变得大起来,按照船长的意思最好不要出行,建议明天再出海,但是游客们不同意,于是轮船还是启航了。   头一个小时大船的行进很顺利,而后风云突变,风浪越来越大,天色也昏暗起来,能见度变得很差,船体的摇晃越来越大,大家都变得有些担心起来。   又过了大约半个小时,忽然听到「嘭」的一声巨响,船身剧烈晃动了一阵,接着听到一阵嘈杂的声音。我对妈妈说:「我过去看一下,您先别动。」   她关心地说:「注意安全。」   我出去看了一阵,转回来对她说:「轮船出了点故障,现在需要大家换乘一条船,咱们赶紧下去吧。」   「是不是撞到礁石了?」   「不是不是,您别乱猜了。」   妈妈不明就里,拎起拉杆箱就跟我下了船,来到另外一条类似救生艇的小船上,上面已经挤满了惊惶不安的人们。   我把自己身上的东西都掏出来塞到包里,然后把包放到她的身边,她有些诧异地说:「你干什么?」   「这条船坐不下,我要坐另外一条船。」   「不用吧,这里挤一挤还坐得下。」她指了指身后。   「这条船太小了,另外一条船才大呢。」我看了一眼她身后,满满登登地都是人。   「那咱们什么时候会合?」她担心地抓着我的手。   「放心吧,很快就会见面的。」我安慰她说。   「要不还是一起走吧。」她恋恋不舍地对我说。   「好了,别说了,船就要开了。」我用力抱了她一下,然后转身就匆匆下了船。   我下去不久,小船就收起舷梯,缓缓向前驶去。妈妈恋恋不舍地对我招着手,心里却隐隐地生出一丝不安。她回首环顾了一下周围,狭小的船舱内挤满了人,像是一个硕大的沙丁鱼罐头,它和罐头唯一的区别就是四周是透气的。   小船航行了一阵后,旁边一个外国胖女人问妈妈:「刚才那个男人是谁?」   「我老公。」   「他对你挺好的。」   「是啊,他对我很好。你怎么看出来的?」   「我看他塞给大副好多钱,不然你也上不了这艘船。」   「为什么要塞钱?」   「咱们的大船刚才撞坏了,你不知道吗?只能上救生船逃命,但是这艘船太小了,只能让妇女、儿童和老人上来,后来没有地方了,你老公就花钱给你找了一个位置。」   「真的是这样吗?」妈妈大吃一惊。   「对呀,还有好几个女人和老人没上来呢。」   「其他人怎么办?」妈妈的声音已经颤抖了。   「能怎么办?留在大船上等救援呗。」   「没有别的救生船了吗?」   「听说还有几艘小船,但是装不了几个人。」   妈妈急得拿出手机,两只手哆嗦着给我拨了电话,但却始终拨不通。是了,这是在海上,天气又很差,肯定影响手机信号。   她尝试了几次无果后,绝望地放下手机,眼巴巴地透着船边的栅栏向外张望着,希望能看到一点转机。海水溅起的浪花不断打在她的脸上,她也不在乎,只恨自己没有千里眼,不能看到百里之外。   此时她全部的期盼都寄托在有人能去救援大船,是的,她愿意付出所有的代价换来我的安全,她真恨自己刚才为什么不多问几遍,稀里糊涂地就上了船,早知这样她就坚持跟我在一起了,那样的话无论生死都在一起,也不必像现在这样牵肠挂肚了。   天色渐渐昏暗下来,风也越来越大,妈妈心里残存的念头变得越来越渺茫,她的眼泪开始缓缓流下来,并且越流越多,直到无法控制。那个外国胖女人看她哭得很伤心,好心递过来几张纸巾让她擦眼泪。   妈妈擦了一会眼泪后,发现胖女人的表情很轻松,忍不住问道:「你是一个人来的吗?」   「不,是跟我老公和弟弟一起来的。」   「他们没有上船,你不难受吗?」   胖女人的忽然神秘地对她笑了一下:「一点儿都不难受。」   妈妈纳闷地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因为他们就在船上。」   「船上不都是妇女、儿童和老人吗?」   「是啊,所以他们一个打扮成女人,一个打扮成了老爷爷。」   「这样也行吗?」妈妈吃惊地问道。   「唉,为了活命,什么苦都得吃呀,你看到那边了吗,好几个老人和女人都是男人假扮的,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妈妈现在明白了,为什么很多真正的女人和老人挤不上船了,原来他们的位置被一些健壮的男人给占领了,真是一群无耻的家伙,相比起来,我真是太傻了。   胖女人接着说道:「你老公真是挺可惜的,他只要化一下妆就可以上这艘船,但是他没去化妆。」   妈妈懒得再和这些人讲话,心中暗想,我老公才不会像你们这么贪生怕死,他是天底下最好的老公,他才是真正的男人。   话虽这么说,她的心里还是很担心,不知道我现在到底怎么样,也不知能否安全脱险,她的整颗心都揪成了一团,两眼渴望地看着窗外,希望能看到奇迹的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