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星期,师母被推进了手术室。我在师母被推出病房之前,一直拉着师母的手,那一刻师母慈祥地看着我,我眼泪流了下来,师母却用微笑安慰我。此时那些周围的护士都被感动了,她们难以理解怎么会有这样一对看似母子却丝毫没有母子名分的人会有如此深厚的感情。 我在手术室外焦急地度步,直直等了五个钟头,最后师母被推了出来,于是我立刻问大夫情况,大夫告诉我情况很好,让我放心。 可我一点都放心不下,我母亲动完手术后医生也是这样安慰我,我知道癌症手术很难立刻就判断手术是否成功,于是在师母恢复的日子里我总是在焦躁不安中度过。过了一个月后,当师母出院的时候,我才稍稍放心下来。 师母回到家后,我因为要准备论文,到家去的时间就比以前少了,我每天要在图书馆和资料室度过。这样的日子没有多久,师母就让导师喊我,导师现在对我就像对自己的儿子,他在别人面前直呼我海涛,丝毫不避讳我们之间的亲密关系。 一天在饭桌前,师母问起我的工作,问我怎么打算,我故意说自己没有想好。于是师母让我留校当老师,我立刻表示不行,我告诉师母我不是当老师的料,告诉师母我是个喜欢东游西荡的人,干新闻工作是我最喜欢的职业。 师母当然不能在这方面强求我,但她希望我留在本市,话中暗示她要不惜一切代价让我当她的女婿。 我知道这已经是不可能的,因为在法律上陈芳已经是沈文凯的妻子,即便她们还没有举行婚礼,但世俗的仪式对他们来说又有什么障碍呢? 我苦笑了一下,然后说工作的事要等毕业的时候才有结果,让师母不要cao心。 陈芳因为对我改变了态度,自然在师母的眼里感到我们的关系有了进展,看到我们时常说笑,毫无拘束的样子以为我们已经相互喜爱了。师母的心情比以前愉快多了,身体恢复得很快,过了三个月她基本恢复了。现在师母每天要进六餐,这是因为胃被切除了一大块的缘故。师母和陈芳的关系完全恢复正常,这母女俩再没有了敌视,师母此时训练陈芳cao持家务有很大的瘾头,她似乎认为女儿应该做好嫁给我的前期准备。 我此时心里很苦闷,我一方面要哄师母高兴,另一方面看到自己心爱的人离自己越来越远而痛苦。陈芳越像个家庭主妇,我越觉得自己是替别人做嫁裳。 此时我开始期盼这种日子能尽快结束,我盼望毕业的一天早点到来,我好离开这个令我伤心的地方,尽管我不愿意离开这里,但理智告诉我,只有离开这个家我才能解脱这种痛苦。 快要毕业的时候,我接到深圳一家报社同意接收我的通知,于是我决定到那里去,因为那是距离这里最远的城市。 但这个消息我一直给师母封锁着,我不想让师母知道我很快就要离开她了。 毕业的那天,我穿上硕士服,戴着硕士帽出现在师母面前。师母那一刻看我,眼神非常激动,她把我端详了很久,然后落泪了,她告诉我她终于看到自己儿子有出息了。 就在我临走的前一天晚上,我知道事情不能再隐瞒了,于是告诉师母我要到深圳去了,我工作联系在那里。 师母听了后非常吃惊,她抓住我的胳膊质问我:”你不是说工作联系在原单位了吗?“我于是开始撒我早已编好的谎,我告诉师母原单位原来是同意要我,但现在人员超编,临时改变了主意,我只好随便找了现在这家单位。 于是师母不干了,她开始大闹了起来,说我骗了她。导师在前几天知道我这个决定,他已经被我说服了,陈芳自然希望我走得越远越好。于是他们都开始劝解师母,从对我的前途出发,这种选择是最好的。最后师母只好认命,她流着泪给我准备第二天带的东西,那种真挚连希望我早早离开的陈芳也感到难过,最后师母把我和陈芳叫到一起。”我最大心愿就是看到你能和海涛在一起生活。“她对陈芳说,”我知道你现在认为妈固执,要把海涛和你硬拉在一起。我告诉你,妈看人是不会错的,海涛是你这辈子最合适的人,如果你让海涛跑了,你会后悔一辈子。海涛喜欢你,他是因为你才考了你爸的研究生,这个世上没有几个年轻人会有这种决心。海涛聪明、能干、有事业心,对你真心实意,你不要因为海涛过去在社会上浪荡就认为他不好,其实一个男人就要有男人的样子,你妈最看不起那种油头粉脸的男人,你将来的幸福是要靠自己的男人,所以你要是在婚姻上走错了一步,那你可能就把一生都毁了。“然后师母冲着我说:”海涛,你要走了,我知道留不住你,你是要闯大事业的人,这一点我应该理解,如果你真是听了我的话留在芳芳身边我虽然心里高兴,但我会看不起你。你到深圳后,我希望你能记住我这个师母在想你,像想儿子那样想你,还有你千万不能辜负芳芳,她这辈子的幸福就在你身上了。你去了后要时常给家里打电话,只要有机会就来看看我们,我希望你在深圳稳定后就抽时间回来把你和芳芳的事办了,我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看到你成了我的女婿,我真想抱抱我的外孙子。“我简直无法不被师母的话打动,虽然我竭力使自己保持平静,但在这种真挚的情感诉说下我如何能控制住自己,我想哭又想笑,我知道师母所期盼的东西永远不会在她的生活里出现,这对这样一个伟大的母亲来说如何不是一个惨痛的事情呢!我永远成不了她的女婿,只能做她的干儿子,我倒万分希望能成为她的女婿,但现实就是现实,我此时只能安慰我的这位母亲,我只能用谎言和欺骗来蒙蔽她。 陈芳此时也被母亲的话所打动,她的眼泪也流了出来,如果说她此时有谴责的话,她身上的谴责要比我更深重一些,我想她现在感觉到母亲反对她婚姻的选择是为了她幸福的缘故,即便她此时并不认为自己的选择有什么错误,但至少让她认识到自己的母亲是爱她的。 第二天到火车站送我的人中除了师母一家外还有我那些狐朋狗友,我事先给他们打过招呼,不要惊吓了师母一家,而师母似乎很愿意接受他们,她主动和他们打招呼,于是两拨人聚在了一起。我把我一个最好的朋友拉到一边对他说:”我师母就是我母亲,以后只要我师母求到你的事希望你尽力帮忙。“我朋友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临上车了,我竭力使自己露出微笑,向送我的人告别,然后进了车厢。我在窗户上向他们招手,我看到师母和导师流泪了,最让我意外的是陈芳似乎也流出了眼泪。真有意思,我心里想,这个小丫头也会流泪,真不可思议。 火车启动了,一切都要过去,代表我过去六年生活的城市将在我的眼底消失,那些我喜欢的、我爱的人也将消失,也许生活中的纷扰会重新在我的眼前展现,但那会是什么呢?我不知道,管它呢!属于自己的没有人会夺走,不属于自己的你再争取又有什么用呢? 到了深圳后,我开始了繁忙的工作,这座城市立刻带给我全新的感觉,我知道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我此时对工作充满了热情和活力。 我按照师母的嘱咐给家里打电话,谈我的工作。师母似乎除了关心我的工作外更关心我和陈芳所谓的婚事。我起先对师母没有明了事情的原委不感奇怪,但过了半年后,师母依然催我回去办婚事就让我感到蹊跷。于是我破天荒给陈芳打了电话。”你怎么回事?“我开口就问。”你怎么还没有把事情告诉师母?“陈芳犹豫了片刻才吞吞吐吐地说:”我妈的病又犯了,医生说我妈没有多少日子了,让我妈在家里静养,也许能活得长一些。“我听了后头翁地大了起来,我怎么也想不到师母会在短短半年就成了这个样子。我此时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回去看她,此时没有任何事情可以阻止我干这件事。我向社长请假,社长听我说是看我师母,自然不给我批假,我哪能管那么多,于是和社长吵翻了,递了辞职报告坐飞机赶了回去。 师母仅仅半年就发生了很大变化,我离开时气色饱满红润的脸颊变得苍白不堪,身体瘦了很大一圈。当我出乎任何人意料出现时,师母激动得嘴唇都发抖了。”海涛,你终于回来了。“师母躺在床上兴奋不已。”妈!我回来了。“此时我只有这种称呼才能表达对她的热爱。”回来好!回来好!你让我想死了。“导师此时也乐得在一边呵呵直笑,陈芳也被感动了,她看我的眼神和过去有了很大的区别。”你回来是和芳芳结婚的吧!“师母问。 我怎么说呢?我不知怎样说,于是只是笑,只是用温情来安慰这个老人。”师母怎么会这样?“我单独和陈芳在一起的时候问,”手术不是做得很成功吗?“”和手术没关系,医生说这次是其它组织病变。“”其它组织病变,真他妈没道理!那有什么办法可以治疗呢?总不能就这样熬着呀!“”医生说没办法了!癌已经扩散了。“”扩散了!“我听了后头发晕,这是对一个癌症病人的死亡判决书啊! 不行!我决不能让我母亲曾发生过的事情重新发生在我师母身上。我心里暗想,总会有什么办法,我就不相信命运会两次夺走我的母亲。 第二天,我就去找上次给我师母开刀的医生,医生见我后向我表示同情,”相信奇迹吧!你现在唯一可以指望的就是它了。就我所知癌症病人在这种情况下并不是都走向死亡的,有些人就出现了奇迹。我给你介绍几个病人,他们就在你师母这种情况下同癌症斗争了多年,甚至有人还战胜了它。你可以向他们请教请教,也许对你有些帮助。“我拿到地址后立刻前往,我见到了一个与癌症斗争了十年的中年人,他原本会在十年前死亡,但最后他竟然活了下来,而且感觉就像从没有生病一样。他告诉我三点,第一是饮食,一定要素食,不能吃荤;第二要有良好的心情,不能cao心,不能有烦心事;第三要适当锻炼,做做气功。 于是我立刻跑回去给师母进行治疗。我让陈芳在小房间给我支张床,住在导师家里,就像我是这个家的人一样。我告诉陈芳断绝给师母一切荤菜,只有水果蔬菜和豆类,然后把那位活了十年的患者请到家来给师母教气功,另外我答应师母不再回深圳,直到她恢复为止。 十天过去了,二十天过去了,一个月过去了,医生说的奇迹竟然出现了,师母的身体一天天开始恢复,我不知道在我采取的措施中哪些起了作用,这些对我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治疗有了疗效,我看到了希望。 有一天,我在陪师母聊天的时候,师母告诉我她心中的感受,她说我上了火车离开的那天,她晚上做了个梦,梦到自己掉到了冰窟窿,四周一片漆黑,梦醒了以后就感到身体不舒服了,从那天开始她就一天比一天差,最后到医院检查是病情复发了。而奇怪的是,当我回来的那天,她又做了个梦,她觉得自己像是在火炉子里,身体非常热,醒来后出了身大汗,觉得自己轻松了许多。 我不知道师母究竟是在暗示我不要离开家的意义,还是真有其事,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就是师母的确对我有某种依赖,这就足以有理由让我不能随便离开这个家。 于是我有了长期在家里住下去的打算,我找到原来的报社,告诉我的情况,社长以前和我关系不错,现在也给我面子,于是我又到报社上班。从此我就把师母家当成了自己的家。 现在最棘手的问题就是师母催我和陈芳办事,这事把我愁得直挠头。我不断找借口来拖延,比如说等她病好以后,要么说现在还没有房子等等,然而最终事情不能就这样隐瞒下去,师母开始怀疑我对陈芳是否真诚。 于是我只好去找陈芳。”你能不能和我照张结婚照?“我说。”干什么?“陈芳奇怪地问。”师母对我们的事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我们照个结婚照,我去找朋友做个假结婚证把师母哄骗一下,否则我们过不了这一关。“”行!什么时候去?“陈芳异常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她这种爽快使我惊讶,”你——同意了?“我诧异地问。”我干嘛不同意?又不是和你真结婚!“她说。 于是下午我们到照相馆照了张两寸的合影。 我找了朋友三天后就把假证件拿了过来。假证件显然很粗糙,但哄骗师母是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