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  “嗯……”于清方捂着胸口,哼了一声。  于清圆瞟了瞟,紧接着整个身体转过来,位子发出啪的一声巨响,回荡在黑暗的安静的影院内。  “你怎么了?”  于清方低着头,眉头紧皱:“痛……”  于清圆看着于清方捂着胸口的模糊的影子,心想他大概极疼,才会这样说出来,不由心疼极了。  一定是他推清方时使的力气太大了!  医生说过,骨头万一挪位会很麻烦,所以养伤时活动幅度不能大。  “我们马上回医院。我叫车来。”于清圆掏出电话,啪啪地按了几个键,迅速交代一通:“快一点!”  他柔声对于清方说:“你还能走吗?要是能走,我们就下楼去等车。不能的话,我们在这里等他们上来也一样。”  于清方屏住呼吸,右手撑着座位扶手,左手捂着胸口,上身挺直,艰难地慢慢地站了起来。  于清圆心里一痛,主动地靠近于清方,想去扶他。  那只本来撑在座位扶手上的手,极其迅速地又非常自然地圈在于清圆的肩膀上。  扑咚——扑咚——  扑咚、扑咚、扑咚——  外面不知是谁,正笑着走过去,咯咯地笑声像卡通片里的LOLI,她肯定拿着爆玉米花,因为有玉米的香味飘了进来,游荡在教室里,钻进了于清圆的鼻子里。  这样甜腻的柔软的香……  察觉到手臂下,这个人身体的片刻僵硬,于清方低下头,轻轻地叫了一声:“哥哥……”  温软缠绵,像是情人间的昵语,气息灼热,简直快要让耳朵融化了……  此时电影应该到了,此起彼伏的恐怖的尖叫声:  啊——  啊——  啊——  画面在陡然的黑暗和突然的白亮之间转换,于清方的脸,明明灭灭的,更加深沉而不可捉摸。  仿佛有千万只小虫在身上蠕动着,于清圆有点恍恍惚惚,那小虫动啊动的,漫延到脑袋里来了。脑袋也一阵麻。  现在是什么时候,于清圆按捺住自己诡异的心跳。你还敢乱扑腾!  他心里一横,举起一只手搭在于清方放在自己肩部的手上,另一只手环住于清方的腰。  这个身体,意料之外的瘦:手指纤长,骨节突出,指肚上的茧不可说不厚。而腰下的胯骨则像石头一样搁到了他的手。  怎么会,这么瘦……  他们一小步一小步地慢慢地挪出了教室。  教室外,三米多宽的走廊上,白色的墙壁染着淡红的夕阳,蝶翅斑纹的砖红色地板可爱又懒洋洋地躺在地上。于清方的牛仔裤跨出荫处沐浴在夕阳下,也染上了一抹暗红,洗得发白的裤管上,最下端的一个黑色的小小的W引起了于清圆的注意。  “这裤子不是三年前我送给你的生日礼物吗?”  看上去裤子磨得很厉害,裤管底已经破了,白色的须须垂了下来,像老人的花白的胡须,有些拖在地上,沾了灰,黑黑的。  于清圆质疑地抬头,打量于清方的穿着:一件黑色衬衫,布料连纯棉都不是,并且做工粗糙,皱皱巴巴。一双黑色系鞋带球鞋,款式普通,前面画蛇添足地镶了三个发锈的金属圆圈,显得想要追求时尚,却画虎不似反类犬。  怎么回事?  清方不是一直跟爸爸在意大利学习吗?  仿佛知道于清圆想的什么,于清方开口道:“爸爸的教育理念不同,他认为我应该独立,所以在经济上没有给我任何帮助。我必须靠自己挣到一切开销。”  “包括学费生活费的所有?”  “所有。”  于清圆怔住了。他当初选这所学校就是因为设施、环境都是国内数一数二的,相对的,学费也比较贵一点。这么多的钱,一个普通的打工族不可能挣得到,更何况清方还是学生。“那你挣到了吗?怎么挣的?”  于清方望着玻璃门外的白色的楼梯底部,眼中的一抹奇怪的深沉的光芒一闪而逝,黑瞳依旧深得什么都看不到:“挣到了。平常的挣法。”  外面绿荫环绕,有鸟儿三三两两地飞过,唧唧地叫着。  于家的司机已经赶到了,带着两个随从。在楼下将喇叭按得“波波”地响。  于清方低下头,在于清圆的耳边道:“别让他们扶我。”  于清圆这次一点反驳都没有,温柔地将于清方送上车。车内充斥着一股麝香,座椅统一用黑缎包着。缎面上,黑色的线织成四方形花纹,在橘黄色的车顶大灯的照耀下,反射着白色的亮光。那一块,简直看不清楚。  于清圆用一个暗红色的丝绒靠枕放在于清方的背后:“舒服吗?”  于清方沉默。  于清圆看了看他,向司机道:“开车。”  一路上,于清圆颇有点坐立不安,看着于清方欲言又止的。他问:“你四岁的时候我们分开的吧?”  “……”  “那之后,我跟着姚姨,爸爸带着你去意大利。每一年,让我们见两次面,一次是你生日一次是我生日。清方,你跟着爸爸在那边,都做了些什么?”  于清方转过头,黑眼睛冷静得吓人:“怎么了?”  “我就是问一问,你现在这个样子……”  于清方看着前面,黑色的缎套子上,现在每一个菱形的花纹都非常清楚,它们彼此连系着,扯一发而动全身。“我在那边做什么,不能告诉你。金钱不能代表一切。我比你,过得更加清醒和有力量。”  他转过头来,微微一笑:“哥哥,你只管做好你的大少爷,就好了!”  于清圆看着他,一个拳头霍地挥出去。  于清方的头向后仰,眼珠向下看着于清圆:“还会有第二次?”  于清圆咆哮道:“狗屁做好你的大少爷就好了!你是我弟弟,我一定要管你。管你好管你不好,我一定要管。”  于清方怔了怔:“我能睡一会儿吗?”他说着已经靠在座位上,闭上眼睛。  于清圆恨恨地看着他,知道于清方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但这个疑惑在他心里面挥之不去……  到了医院,又是一番X、CT检查,最后于清方躺在床上,眼望天花板,吐出一口气:“累死了!”  于清圆坐在电视机前的黄色人造皮革的沙发上,很专注地用指甲一下一下地抠着皮革。  于清方朝他看了一眼,在床上动了动,过了一会儿,又动了动,像是睡得极不安稳,把床弄得咯吱咯吱地响。  于清圆抬起头来:“怎么了?”  “身上痒。我两天没洗澡了。”  于清圆一听站了起来,薄怒着说:“看护没给你擦身吗?”  “她来过。但我不喜欢别人碰。”  于清圆看着他半晌:“那我行吗?”  “可以。”  看着于清圆走进浴室,于清方的黑眼睛里,透出一抹耐人寻味的诡异的光,他的嘴角,缓缓地勾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