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远方的地平线上、那灰色的泥土吞噬了最后一抹血红的夕阳的余晖,游园会开始了。  这是一个夜晚的盛大的愉快的狂欢。  水泥操场的周围的树,在夜色下只有黑色的丰满的轮廓,银色的月光从树叶的缝隙中洒下来,像碎银子一样散落在地上。  深绿色的电线牵在树上,在操场上纵横交错,系着红的、黄的、绿的小灯泡。  灯光下,  无论是男生还是女生,都细心而尽量盛妆地打扮过。  大部分女生在凉风席席的初秋夜晚穿着连衣裙,披着毛线织的带洞洞的齐腰的坎肩。  男生们的头发梳得很整齐、精神、很有形状,也许喷过啫哩水。  他们微笑着,眼观四路,眼听八方。  秋风里,有青草树叶的味道,偶尔有女生的淡淡的橘子的香水的味道,有男生刚洗过澡的残留在身上的沐浴露的清爽的味道……  谁不想,在大学里获得一份美丽的爱情?  所以,由本校校草之一于清圆主演的《睡美人》话剧,得到了很多女生的捧场。她们陆续地挑开黑色的厚重的布帘进来,坐在木质的宽大的椅子里。女生一多,男生自然就多了起来。各自八仙过海显神通。  整个演艺厅不光坐满,还有站着的,这么多人来看,最高兴的当属话剧社社长了。  可是——  “怎么办、怎么办?现在怎么办?”社长甩着她的两条又粗又长的麻花辫,在地上走了一圈又一圈:“天啦!我该怎么办?”  另一边,于清圆提着装戏服的塑料袋从前台走进来,看到社长急得暴走的样子,好奇地问其他人发生什么事。  某女生积极地细致入微地讲解:阿敏啊,来的路上被打劫了,反抗的时候被人把手臂弄骨折了,现在在医院,已经没大事了。人痛晕过去刚醒过来,给社长打电话说来不了。可把社长急死了。  于清圆眨了眨眼。  阿敏,是不是演公主的那个女生?瘦瘦高高的,样子不错。  她骨折了?那演不成戏了吧?  那这戏怎么办?  于清圆低头看了看手上的戏服,把手伸到袋子里伸出食指、中指和拇指搓了搓衣服:大家排练了很久呢,都很尽心尽力的说。就这么弄不成了……  他坚定地走到社长面前:“社长,阿敏不能来,我们可以找个人代替。”  社长也是急糊涂了,此时被于清圆提醒,愣了两秒钟立刻仰起头、向所有人吼道:“谁记得住公主的台词?来替阿敏!”  一秒过去了。  没人应答。  二秒过去了。  全场寂静……  “啊啊啊啊啊!没人记得住吗?”她举起拳头晃了晃,“我自己也不行啊,虽然剧本是我写的,但是我不会演啊。哇——怎么办啊——”她写了半个月的剧本啊——  整个后台,回荡的都是女声的高分贝的尖叫,镶在墙上的化妆镜子简直要被声波震碎了。  这时从门口进来一个黑色的身影,这人有一头乌黑发亮的短发,全部往后梳着,穿着纯黑的宽松长款T恤,露出脖子下的一小块白色肌肤,穿着黑色的运动鞋。  从门口到室内,铺着一条长长的红地毯,所以进来的时候脚步是发不出一点声音的。更何况这个人穿着一双普普通通的运动鞋?  可是,当这个人进来以后,仿佛无形地就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就连空气,也有一瞬间的凝滞,只为他饱满的苍白的额头下,一双漆黑堪比夜幕的眼睛,好像带着无穷的智慧、谋略,他冷冷的说:“怎么了?”  于清圆早就习惯于清方这种冷的强大的气场,最先反应过来,将阿敏不能演出的事说了一遍。  于清方平静地听着,似乎一点不意外,他将手插在裤袋里,大约是在思考,过了一会儿,掏出一个纸片的东西:“我记得住台词。”  他这么一说,所有人都望着他。这回不再是小心翼翼地想看又不敢了,个个睁着铜铃一般的大眼睛,惊讶:他是什么意思?难道他要演吗?演、公、主?  于清方根本不管其他人视线中透出的极度惊讶甚至怀疑的讯息,径自将那个纸片样的东西交给了于清圆。  原来是一张对折了的里面印着宋体字的打印纸,折印很深,纸边有点起毛,想必被磨得厉害。  于清圆疑惑地将纸展开,耳边听到于清方平静的声音:“但是我只演王子。”  众人呼出一口气,原来如此。  无辜的于清圆专心致志地看着手里的纸,打开来,标题非常清楚:睡美人。是剧本,不过和于清圆手里的不同,这个本子短很多,几个地方用红笔打了横线,于清圆看了看,全是公主的台词。  正疑惑着,就听见于清方继续用平静的肯定的语气说:“公主由于清圆演。”  于清圆拿着白纸,那白纸抖了两下,白色的灯光照在纸上,有一块像镜子一样发光,随着晃动,发光的地方微微摇动着。  他眨了眨眼睛,看着于清方:  “不行!”  那样子看上去倔强极了。  于清方放在裤袋里的手握成了拳,使裤子向处鼓起了一点儿,可是因为裤子本身很宽松,就看不出来了。  “你仔细想过了?现在只有我记得住所有的台词,我可以演王子,条件是你要演公主。你每天和公主对戏,公主的台词一定很清楚。而且我将台词简单化,每一场只有七到八句。你完全记得住。所以,话剧能不能演出,全看你。你忍心让这么多人这么多天的心血全费吗?你以为写出这个剧本来的人花费了多少心血吗?不演,我无所谓,只是别人会怎样想呢?”  于清圆垂下手,剧本的页角随着动作微微地颤抖着,最终定格在灰色的休闲裤边。  观众席上,不知道是哪个观众在喊“怎么还不开演啊”,声音穿过遮蔽的红色灯草绒帘子,穿过走廊,传进了后台每个人的耳朵里。  大家谁都没有作声,可是都看着于清圆。  社长走过来,皮鞋在土黄色的反着白色灯光的大理石地板上发出噔噔的声音,那声音冷且硬。  她走到于清圆的面前,深深地鞠躬,两条麻花辫像绳子一样垂在两边的脑袋上,她的身体弯成九十度:“于同学,请你帮忙,演一次公主吧。这场戏,我花费了社团所有的经费,服装道具都是请人专门制造的。如果演不出来,我、我不知道怎么和社员们交代。我、请求你,演一次公主吧!”  好像起了带头作用,其他的人也跟着说:“于同学,帮帮忙吧……”  站在一旁的于清方冷冷地看着这一幕,面无表情,预料到于清圆的回答,把四指手指伸进塑料带子形成的圆形的空间里,将塑料袋从于清圆的手中抢了过来。  衣服不沉,白色的塑料袋的两根带子还很宽,可是于清圆的手指上,整整齐齐的两条勒出来的红色的印子,印子周围的肉是白的,甚至透着点儿青。  他的这个哥哥,被保护得太好,受不了压。  于清方将袋子放到腕上,手插在裤袋里,径自朝更衣室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