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清圆一夜没睡。他独自坐在床上,看那一卷绿色的绒布窗帘被冬天的寒风吹得鼓起来,在半空像一条裙子样的飘荡着。  天空在黎明的时候透出了一点光亮,看上去像一块灰扑扑的淡青的布。  他很努力地思考任何可以帮助于清方的方法,终究发觉无济于事。  只要是爸爸插手了,他就完全没办法。  姚姨呢?他自嘲地撇了下嘴。如果她可以,就不会来找他。  那么清方,你究竟……  他抱着头,弯下腰去。  黎明的微光照在他垂下去的脸上,皮肤泛着一种淡淡的青色,眉头下面,阴影格外浓重。  铃——  手机无预警地在口袋里响起来,带着令人微痒的震动。  他伸手掏出手机:“喂?”  “起床了啊?我还以为你没起来呢?”  于清圆维持着刚才的姿势,低低地说:“什么事。”  “去玩啊!你不会忘了今天和我约好一起玩的吧!”成明呵呵地笑了两声,“我在校门口等你,你敢不来我就一直等下去喔!拜拜!”  “喂……”  电话已经挂断了。于清圆向手机看了看,发现号码不是手机号。  那么,成明是用公用电话打的吧?  他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不过一会儿的工夫,已经变成了乳白色。  突然一阵猛烈的寒风从窗户里吹进来,柜子上的相框一个个“啪啪啪”地倒了下去。  寒意汹涌,他不禁缩了缩身体,这才发现自己只穿着一件薄T恤,对着打开的窗口坐了一晚上。他打了个寒噤,觉得全身上下入骨的冷。  他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捂着嘴深深地弯下腰去,脸咳得通红。  今天是会下雪的吧?那么,不去倒真的不行了。  他起身走进衣帽间。  室内若干块大镜子反射着强烈的白炽灯光照得他眯起了眼睛,好半天才重新张开。  中间的领带内衣柜台上,放着一个香薰狮子的古董,张开的嘴冒着青色的烟,使这个五十平米的房间充满了浓重的麝香味。  他就近打开一个柜子,顺手将一件米白色的开襟棉衣套在身上,转身要走的时候,顿了顿,手伸进衣柜里面,指头一件件地拨过去,拿出了角落里的一件紫色的长棉衣。  吩咐管家备车,开往学校。  车子行驶到半路,果然下雪了。  开始是毛毛雨一样的小雪粒,渐渐地化成白色的花瓣,后来几乎是鹅毛一样的了。整个世界变成雪白的一片,车窗内结了厚厚的一层水气,水珠不断地从上滑下来,滚出一道晶莹的痕迹。  红绿灯相互转换着,到了上班的高峰期,车子不由得开开停停,总算到了学校。  因为车窗结了雾气,他看不到外面的情形,此时车门“嚓”一声地打开,伴随着风雪扑到脸上,剧烈的温差让他缩了缩肩膀:一个淡黄的单薄人影站在校门口警卫处的屋檐下,笔直地站立着,头上、身上铺满了白色的雪,看上去简直像一个雪人。  于清圆跑过去:“你怎么站在这里?站多久了?”  成明一双又细又长的眼睛微微眯起来,似乎含着笑:“还以为你不来了喔!”  他说话时吐出来的白气喷在于清圆的脸上。  于清圆皱了皱眉,走近一步拉起成明的手。  好冰!  他抬眼看了成明一眼,扯下挂在手臂上的棉衣,“卟”地抖开,被在成明的身上:“这是我以前的衣服,有点小,你穿应该刚好。”  成明有点呆呆的。  于清圆拉了拉衣服,再把象牙形状的扣子一个个地扣起来。  扣子很多,一直延伸到膝盖处。他不由要蹲下去,扣成明小腹以下的众多扣子。  从上往下看去,于清圆的脸秀气得不像话,下巴尖尖的。雪花有时跑到他的鼻梁上,有时又跑到他的冻得微微张开的粉红的唇上。  他的手指,正扣着成明的小腹以下第二个扣子。  一只手忽然毫无预警地摸上了他的脸,冰凉的五个指头轻轻地挨着他,有点痒。大拇指刷过他的唇,将一片调皮的雪花扫开。雪化成的水在粉红的唇上留下一道晶亮的痕迹。  手指冰凉,于清圆抬起头,眼睛睁得大大地望着头顶的成明。  光线被成明的身体挡住了,只看得见轮廓,看不清表情。  手被很用力地挥开,成明突然退后一步:“我自己来。”说着就弯下腰扣扣子。  于清圆眨了眨眼,站起来干笑了两声:“不是说去玩吗?去哪里?”  扣扣子的手顿了顿,接着飞快地解决了剩下的扣子,成明起身笑得有点妩媚:“去很好玩的地方喔,跟我来吧!”  他转身向校门的反方向走。那件紫色的棉衣穿在他身上仍是有点大,特别是腰的部位,鼓鼓地阔起来。  于清圆这才发现成明比他想像中的都要瘦上非常多,不由得问:“你今天吃早饭了吗?”  天上正下着鹅毛大雪,天地一片雪白雪白的,一根黑压压的光秃秃的树枝“啪”地一声不堪重负被身上的雪压断了,落到地上。一身紫衣的成明回过头,冻得苍白的脸上,眼睛细而长。他斜斜地瞟着于清圆,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也没有说话。  这眼神似曾相识,像一只弯弯的尖尖的钩子在于清圆的心里狠狠地挑了一下,某一根弦“噔”地响起来,余音袅袅。  他走过去一手搭住成明的肩:“走,陪哥哥吃早饭去。”  说完也不由分说,压着成明就往旁边的一家酒店走。  成明轻轻地挣了两下,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