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从落地窗里洒进来,黑色的真皮沙发上,女人穿着一袭黑色的长裙坐得笔直。  “你这么不小心,有没有一点做继承人的自觉?”  于清圆仰着头,静静地让“小馒头”白胖家庭医生处理伤口。  冰凉的酒精涂在脸上,他舒适地闭上眼。  “少爷。”  “嗯?”  “伤口,很奇怪。虽然不大,但很深。”白胖医生顿了顿,拿出白棉包轻轻地贴上去,“因此、很可能留疤。不过不用太担心,疤很细,不会影响面容。而且如果确实不喜欢的话,可以整容。”  “……”  “少爷?”  于清圆闭着眼,睫毛微微颤动:“嗯,没事。”  白胖医生收拾器皿,交代仆人一些饮食注意事项,打招呼离开。  姚夙两手垂在沙发上,长长的指甲抓着黑色的皮子:“怎么受的伤?”  于清圆坐在椅子上,暗叹了一口气,驼起背看着地上。  “到底是怎么回事?不然你父亲问起我,我又要跟着挨罚!”  “不用担心,反正你知道怎么解释。”他偏过头。  黑夜的天幕下,一轮皎洁的明月悬挂着。庭院里湿漉漉的,黑色的光秃秃的树枝上残留着白色的晶莹的雪,保镖们穿着厚重的黑大衣,站在廊下值勤。  姚夙腾地站了起来,脸色刹白:“你这孩子说什么鬼话!”她的眉头皱得沟壑那样深,转过头时银色的发簪闪着白光,“我去和老爷说,让他加强你身边的保镖。”  “不用了。”  爸爸肯定会说:他自己不会学着保护自已吗?  他站起来,垂头丧气地朝房间走去,经过姚夙的身边:“姚姨,我一直拿你当长辈的。”  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姚夙的身子晃了晃,咚地一声塌在沙发里。  古董大钟“滴搭——滴搭——”地缓慢而有节奏地响着,突然当当当地响了起来.  一共响了八下。  已经八点钟了。  于清圆洗了个很长的澡,倒在床上。  屋顶白色的石膏天花板上,刻着繁复的花纹。它们在黑暗中若隐若现。  爸爸,完全不明白是怎么想的。  姚姨,一定恨他吧。要不是他,清方已经当上继承人了。  他摸了摸胸口。  怎么不痛了?  想到清方,怎么会不痛了呢?  只有一种陷进去的错觉,好像一个大沼泽,他已经半个身子陷进去了。而且自己完全不挣扎,就这么眼睁睁着看着自己一分分一寸寸地沉下去。  他翻身从柜子里拿出骷髅戒指。  戒指反射着白色的银光,骷髅头张着嘴,圆圆的空洞的黑色眼框。  一、二、三……  嗯?  怎么比上次多了一个。  一、二、三……  奇怪,怎么看不清楚了。  他抬手擦了擦眼睛,赤 裸的手臂感到凉凉的湿意。  黑暗中,他盯着湿了的地方看了好大一会儿,无声地叹一口气,将戒指握进手心,闭上眼睛。  糊里糊涂地睡着了。  居然梦到了清方。  黑发、大大的幽深的黑色瞳仁、苍白的唇,居然如此清晰地出现在眼前,甚至感到了灼热的呼吸。  它们喷在脸上,像婴儿的小手痒痒的。  痒痒的?  于清圆嗖然睁开了双眼。  风吹着窗外的帘子鼓起来,像一条裙子似的飘荡着。月光如水,室内一排相框整整齐齐地摆在柜子上。  白色的大床空旷冷漠。  如此安静而默然!  他伸手捂住眼睛,低下头,全身颤抖:“呜……”  声音如蚊吟,在寂静的室内像一条细细的线,抖动着、拉扯着。  室外,走廊里,橘黄的灯光笼罩着。黑色的人影被拉得很长,低着头,额前短短的发垂了下来。  ——***————***————***————***————***————***————  早晨,于清圆打着哈欠走进洗手间。  晴朗的阳光照在白色的洗手台上,金色的水龙头发出耀眼的光芒。  哗啦啦——  咕噜咕噜——  漱口水清凉的薄荷味道让他精神一震,擦擦嘴,出门。  楼梯是原木制的,在阳光的照耀下,呈现橘黄的颜色。两边是玻璃墙,所以在楼上的时候,就可以看到楼下的情景。  楼下有一个人。穿着黑色的漆皮长棉衣,皮肤苍白。  卟咚!  卟咚!  也不知是什么声音,竟然震聋发溃。  他一步步地走下来,棉拖鞋的底很厚,踩上去软棉棉的,有种腾云驾雾的感觉。  金色的阳光洒在小休闲室里,红色的塑胶椅反射着白光。那个人右手拿着一本书,低着头,似乎正在专心地读。  “清、”他的声音太小了,而且在抖,像蚊吟一样,所以他吸了一口气,抓着铝制的扶手,“清方?”  那个人抬起头来,黑色的大眼睛像夜一样地深隧,眼框上有深深的黑眼圈。  他咚咚咚地跑下楼,伸手去抓清方。  却反被清方抓住了。黑色的大眼睛看着他,里面像结着一层薄薄的冰:“做什么?”  于清圆眨了眨眼睛,翘着嘴角:“清方?”  “我是。”于清方甩开他的手,“别动手动脚。”  他静了好一会儿,呵呵地笑了笑,这笑声听上去快要断掉一样:“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清方没有看他,合上书,径自转身。  “清方!”他刚伸手便缩了回来,用身体挡住清方,“你去哪里了?这段时间都找不到你,担心死我了。呵呵。”他又笑了笑,这笑声那样虚弱。似乎连他自己也觉到了,因此挠了挠头发。  于清方的视线穿过他,望着门外,冷冷地说:“不关你的事。”说完抬脚就走。  两人擦肩而过,衣袂摩擦发出悉挲的声响。空气里飘荡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的气息。于清圆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墙上挂着的一幅圣母画,浓墨重彩的油墨醮在上面,圣母慈祥地笑着。  这是梦吧?  不然怎么会看到清方呢?  他转身慢慢地走上楼梯。  铝制的扶手冰凉,握在手里不知怎么的竟像波浪一样,握都握不住。  是梦、是梦……  于清圆想着,再次打开房间门,重重地躺在白色大床上。  再睡一觉吧,睡醒了就一切都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