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清圆洗了个脸,来到楼顶的主房。  推开白色的大门,磨卡石的地板光可鉴人。室内很安静,竹制的屏风将走廊隔得幽暗深长。  于意如穿着黑色镶黄龙的唐装,盘腿坐在长沙发上,有些发呆地望着天:“坐吧。”  于清圆在旁边的独立小沙发上坐下。灰色的软坠深深地陷进去,像马上要从沙发上哧溜地滑下来。  黑色的唐装过于宽大,包裹着于意如干瘦的身体转过来,看上去有点仙风道骨。  “好久没和清圆下棋了,我们来一盘吧!”说着,便命人取出跳棋。  仆人穿着布鞋,走路没有声音。整个房间显得异常的寂静。这种寂静让于清圆感到了某种不安,那是从小形成的对危险的预感的不安。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右手,左手将跳棋子一颗颗地放上来。  棋盘上,另一只枯瘦的手也正在摆弄棋子。它熟练地抓起一把黄色的珠子,纵横交织的青筋在棕色的皮肤下微微颤动,一瞬间将棋子全部摆好。它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两人开始斗棋。  第一次斗棋,赌的是五岁的生日礼物——一头南美黑豹。于清圆没有得到  第二次斗棋,赌的是清方的待遇——不能再被随意打骂。于清圆胜利了。但是不久,清方就被带去意大利。  于意如说:“要想得到什么,就要靠自己的力量争取。”而棋盘,几乎就是于清圆争取的全部方式。只是他天性不喜争斗,家里安排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后来也不知怎么的,于意如就不再勉强他了,连问都不问。  这一次,居然又在斗棋。那么,赌注是什么呢?  实在想不出来。他并没有要求什么啊?  于清圆在胡思乱想的时候,棋盘上已经小有胜负:黄色的珠子骁勇凶猛,深入敌军内部。  仆人无声地送上毛尖茶,弯腰将青白瓷的茶杯放好,又无声地退了下去。  茶香恬淡,在寂静的房间内犹如一缕轻纱,飘动着缓缓环绕在四周。  于清圆舔了舔嘴唇,伸手拿起茶杯的把手。按捺住剧烈的心跳,他假装平静地将茶放在嘴边。头顶,可以感到两股严厉的视线,又或者说,是、残酷、的视线。  他摇了摇头,甩掉脑子里荒唐的想法,张开嘴……  嚓——  门突然被翟地推开,啪地一声被墙弹回去。  门口的人一身黑色漆皮长棉衣,手插在牛仔裤袋里,面无表情地走进来。  门兀自地扇动,带起阵阵的暖风,吹在人的脸上。于清圆觉得脑门上有些凉嗖嗖的,伸手一摸,竟是满手的汗。  自己竟然出了这么多汗?  什么时候出了这么多汗?  他赶紧擦了擦手。  不能让清方看见,不然会被他笑话:怎么下个棋也出这么多汗?真没用。  他笑着放下茶杯:“清方怎么来了?”  于清圆并没有接他的话,看了一眼茶几上的棋盘,从裤袋里伸出手,一把拎住于清圆的后领,将他拎了开去,自己一屁 股坐下来。  只听见软坠子轻轻地“卟”的一响。  于清圆眨了眨眼,上前两步:“喂……”他伸出手,在黑色的皮衣边试了试,又低下头咬着唇努力地把手往前推了推,最后肩膀一胯放弃,怨愤地注视。  那神情像一只受委屈的小狗。  叮——叮——  忽然悦耳的铃声响起来,于清圆伸手掏出手机翻开一看:陌生的号码。他皱了皱眉,挂掉。  “你要和我下棋?”于意如直起身体,盯着于清方。  于清方冷冷地回视着。  “哈哈哈哈哈——”于意如突然仰头笑了起来,笑声大得似乎整个房间都在震动。他极高兴,眉毛挑起来:“好、好!”  他将盘着的两腿放下来,左手肘抵在膝盖上,“那么来吧,一局定输赢!”  清方低头摆棋子,嘴角抿成一条线。  由他掌握的蓝珠起跳。  叮——叮——  电话又响了。  于清圆红着脸挂上电话,依旧是那个陌生的号码。这回他挂上时还把手机调成了震动。  蓝色的珠子顿了一顿,于清方抬头,平静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你出去。”  今天的阳光似乎特别明媚,照在清方饱满的略显苍白的额头上,像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金粉。幽深的黑眸毫无感情地、冰冷地看着他。  你出去。  于清圆迅速地瞥开眸子,望着电视机角下黄色的缎布。光滑的缎布上反射着白色的亮光,那一块简直看不清楚。  “不错,你出去。”于意如亦对着他说。  他吸了吸气又吸了吸气,眉头越拧越紧。  为什么、为什么?  这双昔日熟悉的黑眸以冰冷的目光注视着他,简直陌生得好像从不相识。  他低头弯腰握住茶杯把手,张嘴要喝茶。  呯!  青白瓷的茶杯应声碎裂,一片片像碎纸片一样落在茶几下厚厚的暗红色地毯上。  地毯那样厚,碎片掉下去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茶香像开闸猛虎,终于获得自由地喷薄而出,浓得熏人的鼻子。  “茶的话,外面有。请马上出去,我要下棋了,哥哥。”清方转过头,眼睛直直地看着棋盘上蓝色的珠子。  于清圆手里还握着剩下的茶杯把子。青白瓷反射着乳白的光芒,冰凉透骨。  他的手无力地沉沉地垂下来,椭圆形的茶把掉落下来,与碎瓷片碰撞发出叮地一声轻响,在寂静的房间内仿若一根细线,颤抖着,竟似袅袅不绝。  他像逃似地奔出了房间,门在身上呯地合紧。阳光被阻隔,阴冷笼罩着走廊。  嗞——嗞——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他扶着原木的黑色栏干,把头埋进臂弯里。  他闭着眼,黑暗中,口袋里的手机再一次震动起来,仿佛不绝不休似的,震得皮肤微微的麻痒。维持着这个姿势,他接起电话:“喂?”  “小圆圆,今天过得怎么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