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老大,啥事啊?被你那二号老婆叫来的。” 里昂回到魔法竞技场的藏身处,普朗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面前。 仿佛穿过空间而来——不,事实上她确实是通过空间移动来的。 普朗不是从门,而是从墙壁滑出,倚靠在墙上,开口说道。 她通过魔力通道——“魔力回廊”自如移动的能力,似乎为了完全掌握,每天都在苦练。 “想再次向你确认契约已完成的事。” “哦?既然老大你打败了伊琳娜那家伙,早就……” 普朗正说着,她手臂上《恶魔契约》的刻印已消失不见。 救出盗妃团,击败伊琳娜。 因此,她的身体所有权也回到自己手中,如今她已完全自由。 正因如此,里昂无法直接召她,只能让莉莉丝用“眼”去寻找她的下落。 “我带来了证明。你也来看看吧。” “证明?那是什么?” 普朗对里昂的话歪头疑惑。但在里昂的示意下走进来的女人,让普朗先是目瞪口呆,随即脸上浮现愤怒。 “你……” “……………………” 普朗的声音透着怒气,手握匕首,而站在门前沉默不语、满脸沉痛的伊琳娜,与上次对峙时相比,立场完全逆转。 “……所以,你来干嘛?” 普朗低沉地挤出声音,伊琳娜吓得肩膀一颤。 她微微颤抖,像是面对猛兽的小动物般畏缩,胆怯得让认识过去她的人难以置信。 “……………………” “光沉默我怎么知道?你那嘴是摆设吗?” “……!那个…………” 面对怒气冲冲的普朗,伊琳娜终于开口,跪在地上,深深将额头贴地。 “真的,非常对不起。” 她声音颤抖,虚弱无力。经过里昂残酷的调教,伊琳娜已将自己视为比任何人类都低贱的狗。 “我抓捕了普朗大人您珍视的人们……拷问他们……杀害他们。那会带来什么后果,留下来的人会是什么心情,那时的我从未考虑……只是用为了城市这样的话……” 从未为自己的行为悔恨的女人。 “对不起……对不起……” “……………………” “真的,非常对不起……因为我的愚蠢……因为我……我……” “喂。” 从未向任何人低头的女人。 如今,在城市盗贼面前下跪,真心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你他妈在耍我吗?” 但对这番道歉,盗贼头目以冰冷的语气,透着岩浆般的怒火咒骂。 “你知道自己杀了多少人吗?” 一旦开口,怒火便无法遏制。 “…………!” “你怎么可能知道。你才不会一一记住。被你拷问的人肯定也拼命道歉了吧。说再也不敢了,求饶,求救命。” 普朗本想亲手了结伊琳娜,见到她的变化,言语更加尖锐。 “你杀了多少那样道歉的人?回答啊!!!” 她猛砸墙壁,怒吼震耳,伊琳娜吓得一抖。 “……对不起……对不起……我、我、如果我能做些什么……无论什么我都愿意做……无论什么事……” 伊琳娜愈发畏缩,身体颤抖不止,继续道歉。 “是吗?” 普朗将腰间的一把匕首抛出,落在伊琳娜面前。 “那我说让你死,你会去死吗?” “………………” 房间陷入沉重的寂静,仿佛只剩场景而无声音。 “……哈,果然做不到吧。还是自己的命最宝贵?不愧是傲慢公主,果然不一样。” 但并非如此。 伊琳娜未回答,不是因为惜命。 她的命早已不属于自己,而是里昂的。 今天缔结《主从之仪》的瞬间,不,甚至更早,她就明白自己的命由里昂决定如何使用。 但看着两人对话的主人,只是倚靠在墙上,默不作声。 伊琳娜明白,这是在说“自己决定”。 她理解了自己行为的沉重,以及眼前女人显露的愤怒。夺人性命,自己的命被夺也是天理。她明白,自己唯一能做的只有这个。 “……明白了。如果我的命能赎罪……” 她拿起匕首,抵在左颈。 那把锋利、闪着澄光的匕首,足以一瞬在伊琳娜颈部造成致命伤。 她闭上眼,静静吸气。 她觉得,足够了。 主人赐予的幸福,已远超她犯下的罪。 她从愚蠢中被矫正,灵魂被束缚,学会了真正的幸福。 “…………!” 再让这条狗奢望更多,是过于过分的欲望—— “…………?” 正当伊琳娜下定决心,准备挥动右手的瞬间,一只如黑雾般的手阻止了她。 抬头一看,普朗瞬间跨越两人间的距离,咬紧牙关,抓住伊琳娜的手臂。 “那个……普朗大人?” “……别他妈搞乱了……你这家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下定死志的伊琳娜一脸困惑,呆呆地看着抓住自己手的盗贼。 “你死了……又能改变什么……该死,该死,该死,该死!!!” 普朗自暴自弃地大喊,夺回匕首,猛地掷向墙壁。 匕首划破空气,刺入石壁缝隙,静止不动。 “……这算什么……该死的混蛋……啊……操,节奏全乱了。” 普朗嘀咕着抱怨,走到里昂面前,尴尬地瞪着他。 “喂,老大!从一开始这就是你的算盘吧。真是个肮脏的家伙。” “随便你怎么说。恶魔无所谓正道邪道。” “这样我不是成了坏人?真是认识了个恶心的家伙……喂。” 普朗叹了口气,喊了一声伊琳娜。 伊琳娜满脸惊恐,后退两步,撞到墙壁,肩膀剧烈颤抖,缩成一团。 “你夺走的那些命,无论做什么都回不来。但说起来,我也一样。为了工作……为了生存,我杀了人。被恨是理所当然的。无论多渴望或悔恨,灵魂死了就再也无法复活。我们就活在这样的世界。” 她抓挠橙色头发,靠近伊琳娜,贴近地将她压在墙上。 “……我不是能对你高谈阔论的家伙,也没资格说别人……所以,别再道歉了。纠结无解的事,只会让人恶心。” “是、是的……对不起,普朗大人……” 伊琳娜被近到鼻尖相触的距离致歉,目光躲闪地侧向一边。 “别这样战战兢兢的。我和你只是合不来,你有你的正义和大义,对吧?你和我……现在都被老大豢养,立场一样。” “是……是的……那个,普朗大人……” 尽管如此,伊琳娜仍困惑地慌乱,普朗轻敲她的额头。 “呀!” “我说用原来的语气说话。别叫『大人』,节奏都乱了……也不适合你吧。” 她像掩饰无处发泄的怒火般,盘腿坐下。 “……好了,够了吧。伊琳娜,暂时离开。” “是、是的……那我先告退了,主人……那个,普朗大……啊,普、普朗……?” 伊琳娜连连鞠躬三下,慌忙离去。确认她身影消失后,普朗再次通过魔力回廊瞬移,出现在里昂身旁。 “真是……老大你太狡猾了。” “哼,不满意?” 两人不看对方,里昂抱臂,普朗双手枕头后,继续说。 “当然不满意。你明知我会阻止她死,才安排这场会面。手段太卑鄙了。” “当然。我对你们俩都一样是奴仆。好不容易得来的奴仆,哪会轻易让她死。” “我可没打算当你的奴仆。你给了我复仇的机会,还给了我这力量,我是感激。但刚才那出闹剧,把一切都抵消了。” 普朗半眯着眼,赌气地躺倒在旁边的床上。 那张床是她首次被里昂拥抱的床,对她来说有些特别。 “我猜你饶不饶她是五五开。” “不是饶了她。盗妃团的家人们被她杀了,我恨她。但……看在你的面子上,还有觉得对现在的她说什么也没用……再加上我把自己的感情和城市的利益放在天平上衡量,仅此而已。” 她不甘心,但咽下了。 她没有再多说。 “……喂。那家伙之后会怎样?” 片刻后,普朗抚摸着床单,像确认触感般,突兀地问道。 “……她有很高的战斗技能。对你来说可能不爽,但她的力量足以完封身为恶魔的你,堪称『英雄』也不为过。如果你再和她打……不考虑心理负担,她占优势。” “我不是问这个,老大你也知道吧?” “……为了让她成为我的奴仆,我彻底摧毁了她的自尊。虽是必要,但现在这样,坦白说派不上用场。为了我的目的,还不够。” “哼……我不太懂。” 普朗四肢摊开,仰望天花板,房间再次陷入寂静。 里昂知道普朗还有话想说。但他不催促,静静等待她开口。 “喂,老大。” 等不到里昂的引导,普朗不耐烦地只抬起腰,背对里昂坐在床上。 “你调教她时,米蕾娜跟我说了些事……她说那家伙在皇都留学时,孤身一人。母亲早逝,父亲是这座城的代表,所以她独自去了皇都。偶尔回城,或父亲因公去皇都时会见面,但每次开口就是『阿尔巴雷斯家的女儿应如何如何』,强迫她变成那样。为了回应父母的期望,周围人也觉得她理应优秀,久而久之,她无法回头,米蕾娜是这么说的。” 这是米蕾娜作为阿尔巴雷斯家近臣、与伊琳娜一同长大才知道的她的过去。 “所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觉得,她其实也挺孤独的。周围人随便指手画脚,强加给她那样的身份。当然,我不觉得她后悔什么。” 她与普朗争斗时的言辞,是她此前人生积累的结果。 ——“没有比无产者的嫉妒更丑陋的东西了。”—— 生于不可抗拒的支配者家族,她渴求力量以驾驭它。 她认为,无产者是不努力争取的人;有产者是为拥有而付出血汗的人。 因此,她要拥有永不被他人折断的坚韧之刃。 结果,那把刃被里昂折断,她本该继续的人生被彻底扭曲……就是这样。 “正如老大所说,人生能做的事有限,大多无可奈何。被无关紧要的人或事牵着走,被所谓的命运摆布。” 普朗的背影透着不只是悲伤,而是多次失去家人的无奈。 “多亏老大,我摆脱了那种境地。但她没变。照这样下去,伊尔达利亚这座城,还有你那叫比托尔的敌人,都解决不了……一旦有事,光靠我根本不行。” 里昂一言不发,只是闭目静静聆听被他改变人生轨迹的恶魔的话语。 “我和她立场不同,但对这座城都有爱恨交织的情感。所以……” 普朗语塞,缓缓起身,转向里昂。 “能不能……把她变得和我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