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现身的女人瞬间,我受到了些许冲击。 最后一次见她顶多两三天前。 短短时间里她竟消瘦得难以置信。 眼眶凹陷双颊塌陷。 头发干枯无光,不知是否心理作用连腰都佝偻了。 脸上笼罩着死相说的就是这种情况吧。 她此刻正是一副濒死之人的面容。 我与她保持着一定距离对视。 这是第一次看清彼此的脸吗? 她眼睛真的看得见吗?瞳孔里都没有高光。 “……抱歉。这个……我想还给您。” 她从怀里掏出用布包着的物品。 裹着脏兮兮的布料。 解开包裹布后露出熟悉的治疗药。 应该是从我这里拿走的药水。 还没来得及用儿子就死了,所以带回来归还吧。 “……儿子呢?” 虽然心知肚明,但她不知道我已了解实情。 所以哪怕是出于形式也得问一句。 她翕动着干裂的嘴唇勉强挤出话语。 “……死……了。” 那声音如同沙漠中的沙粒般干涩。疲惫而干涸。 “节哀。” 实在没有别的话可说。 对一个失去儿子的母亲能说些什么呢? “呃……” 女人强忍着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咽了回去。 她抽了抽鼻子,将药水放在地上。 “这个,就放这里……我先走了。” 和我之前给她的方式如出一辙。 那么,该如何是好。 反正药水的保质期只有七天。就算收下大概率也用不上。 既然如此还不如直接送出去? “不用。不用还给我。已经送给您了。” 更重要的是心里膈应。 这可是浸染着丧子母亲怨念的物品。 要是放在据点里,每次看到都会想起这件事。 “您自己留着吧。您看起来身体也不太好。” “不,可是……” 执意要归还的女人。 坚持要推辞的我。 就在我们这般推让之际。 『叮铃♪』 那不祥的警报声响起了。 “哈。” 又搞什么? 『突发任务发生!』 没错。所谓的突发任务。 这次又要让我干什么?又打算给什么荒唐的任务? 但那个提示音并非来自我的手机。 那是站在我面前的女子口袋里发出的声响。 『复活死去搭档的绝佳机会!』 仿佛将死亡娱乐化的欢快电子音。 系统已经证实了这点。看来她的搭档确实死了。虽然不确定是不是儿子。 不过绝佳机会是什么意思。 是要复活搭档需要硬币所以给赚取硬币的机会吗? 这个疑问很快解开了。 『请杀死幸存者姜昌宰及其搭档一行人!』 『奖励:每击杀敌方玩家及其搭档1人可获得1,000硬币及目标持有的全部硬币。』 『时限:10分钟。』 系统明确锁定了我,还有我的搭档。 要我们死。 “哈。哈哈。” 只能发出干笑。 好。这就是你们的招数吗。 真是挨了记狠的。 这确实出乎意料。 “呵。一个人一千硬币?真是荣幸。居然给我开这么高的价码。” 我的枪尖早已对准了那个女人。 曾以为或许能成为同伴的对象。 但事情怎么可能那么顺利。 我竟暂时忘却了这座岛上的恶意。 “愣着干什么?旁边竖着的那杆枪是摆设吗?” 女人正用呆滞的眼神注视着我。 仿佛灵魂被抽空般的眼神。 和承熙尽情发泄后完全陷入疯狂时的眼神很像。 但眼前这女人身上没有承熙那种色气。 甚至让人感到某种面对尸体般的毛骨悚然。 “……” 女人在喃喃自语些什么。 怎么回事?是疯了吗?还是在诱导我松懈? 踉跄。 女人的身体微微摇晃后,扑通一声瘫坐在地。 "…………什么啊?在打什么算盘?" 面对无法理解的举动,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但依然没有放松警惕。因为不知道她何时会做出什么举动。 胸前的手枪也随时做好了拔枪准备。 然而女人做出了完全出乎意料的举动。 "现在,不要了…………啊啊…………啊啊啊…………" 瘫坐着的身体突然前倾,开始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嚎。 "啊啊啊…………" 没错。是哭嚎。 声音虽然不大,但除此之外找不到更贴切的形容。 犹如金属刮擦般令人不适的声响。 女人失魂落魄地,抛却一切地哭嚎着。 "啊啊──" 嘶哑的声音很快连耳膜都难以捕捉。 那是无声的恸哭。 虽无实质声响,却像指甲刮擦鼓膜般令人烦躁。 我举着长矛,不知所措地呆站着。 这时,身后传来动静。 "不要出来" 听见安全屋门扉开启的声音。 猛然回头,母亲正从屋里走出来。 "母亲" "没事的" "不可以" 反复劝阻着,母亲却仍缓缓向这边走来。 将手轻轻搭在我持矛的手臂上。 那是一只温暖的手。 “没事的。” 于是,原本紧绷的手臂瞬间泄了力。 直到这时我才发现,自己竟死死攥着长矛,连手掌都发疼了。 “妈妈。” “没事的,交给妈妈。” 母亲径直从我身边走过,向那女人靠近。 若无其事地。 连我都无法阻止这样的母亲。 此刻她周身笼罩着某种不可侵犯的气场。 ……等等。你在发什么愣? 对方可是190公分的壮汉啊? 而且"杀死我们"的任务还在持续中吧? 就算女性的臂力不如男性,但若是妈妈当对手,说不定徒手也能杀人呢。 就算妈妈说了没事也该阻止她啊。 “没关系的。” 仿佛要击碎我的担忧般,母亲轻而易举地贴近了女人。 我就像目睹孩童将手伸进狮子笼般焦灼难耐。 “诺亚……请让我去见诺亚。我也……请让诺亚杀死我。” 女人的话语支离破碎。 抽泣占了一半,恸哭占了一半,语言只是零星夹杂其中。间或还混杂着英语单词。 “能救活的。” 母亲在匍匐的女人面前蹲下,将手搭上她的肩头。 我焦虑不安地紧贴在母亲身后。 随时准备应对这个癫狂女人可能的袭击。 “诺亚他,诺亚他……!” 女人突然死死抓住母亲的双臂。 宛若向神明祈求般。 我吓得魂飞魄散,母亲却始终保持着绝对平静。 “要救诺亚的话,就一起努力吧。” 母亲的语气极其温和,与尖叫的女人形成了残忍般鲜明的对比。 有儿子的母亲与失去儿子的母亲。 所谓的差异就是如此吗。 “啊啊……啊啊啊……” 女人的眼泪扑簌簌地落下。 像是在绝望的深渊中发现一线希望似的。 那希望正是我们的母亲。 “我们会帮忙的。为了救活诺亚。” 这句话成了致命一击。 “啊昂!啊啊昂……!” 身材魁梧的女人像孩童般放声大哭。 紧紧搂住母亲。哭得那般凄切。 母亲只是默默抚慰着那个女人。 ……这是我无论如何都无法理解的结局。 * “先洗个澡吧。这味道可不是闹着玩的。” 片刻后,等女人稍微平静下来时母亲说道。 ……说实话,连保持距离的我都察觉到了。 但居然这么直截了当地说出来。 “抽泣……抱歉,了。” 女人难堪似的低下了头。 “没关系。毕竟连洗澡的心思都没有了吧。” 母亲的身高虽然矮了30厘米,却显得成熟得多。 不知为何今天觉得母亲特别了不起。要是我站在那人面前的话肯定会畏缩的。 “据点里有浴室,去那里洗吧。昌宰。” “啊?” “准备新衣服和内衣,还有洗漱用具。现在穿着的都得扔掉。” “呃呃……。好的。” 母亲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说要扔掉别人的衣服。 明明是今天刚认识的人,可以这么擅自决定吗? 当事人女人却一言不发。 “不用。手机给我,妈妈给你买。” 接着连我的手机也被抢走了。 妈妈看着手机一马当先走向据点,那女人也理所当然般跟在妈妈身后。 我呆望着她们的背影,把那女人留下的三叉戟收了起来。 “好沉。” 相当有分量。估计连普通壮汉都难以轻易挥舞。 拿着这种东西还能那样战斗啊,果然不是普通女人。 收拾好长枪和三叉戟后,我也返回了据点。 虽然妈妈待那女人就像已经成为我们同伴似的,但说实话我完全跟不上事态发展。 妈妈实在太容易轻信别人。所以我才必须保持清醒。 ……还是说奇怪的人其实是我? 两人都表现得理所当然,反倒显得提出质疑的我不正常了。 跟着两人进入据点时,惊慌失措的承熙哒哒哒跑了过来。 突然有陌生人进入据点,确实会吓一跳吧。 “哥哥哥哥,这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 “诶——?” 就算用这种眼神看,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能怎么办。 “这边是浴室,隔壁是厕所。要先从厕所开始吗?” “啊,不用……不,好的。” 这女人也被妈妈牵着鼻子走。 擅自闯入别人家,现在又尴尬得手足无措。 “厕所都差不多,使用方法就不用教了吧?” “啊,好的……” 妈妈直接把女人推进厕所。 趁女人上厕所的空档,我和承熙凑到妈妈跟前。 “妈?” 我们追问事情原委。 妈妈只是露出暧昧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