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结束。周一的课已经上完后，只剩一节班会。
二年级C班的班主任甘夏古奈美环视我们一圈，猛拍讲桌。
“你们听好——所谓的六月新娘根本就是陷阱。”（注：六月新娘，欧洲流传下来的古老传统，据说，如果在六月结婚，婚姻生活就会幸福美满。）
……又来了。
升入高二学期两个月后，班上的同学们也逐渐习惯了甘夏的风格。
每当这人情绪激动的时候，最好的做法是保持沉默，想想天气。
“那帮人，明显是盯上了我的夏季奖金。你们知道吗？28岁就是身边的人陆续开始结婚的年纪，简单来说就是——”
甘夏老师开始在黑板上用粉笔画图。
“高中毕业后，进入社会工作的那批人会在未来两到三年内迎来第一波结婚潮。其实就是找个年轻又可爱的老婆嘛。而选择升学的那批人，人际关系通常会因为搬家或是其他原因重置，所以毕业五六年后，他们就会迎来那个……嗯！”
她在黑板上潦草地写了一行大字『第二次结婚潮！』，然后转身面向我们。
“你们听好了，从这里开始才是真正的地狱！”
砰砰砰。甘夏老师激动地敲黑板。
“曾经同甘共苦的战友们，转眼间就会变成敌人！总有人说，古奈美这么可爱，找对象肯定很容易，但要是真有那么容易，倒是带一个来给我看看啊！不是说很容易吗？！”
甘夏古奈美，28岁。这是她灵魂深处的呐喊。
可惜平均年龄16岁的二年级C班全体同学，对此反应冷淡。
我对甘夏剧场置若罔闻，看向樱井君的背影。
总感觉有些尴尬，所以一直没有跟他说选举的事。
突然参选，心境会有什么变化呢？还是得找机会跟他好好谈谈……
“六月份几乎每个周末都有婚宴，这不正常吧……？最近小拔也不怎么联系我，今年老家那边也没有再给我寄相亲的照片过来了。虽然我是说要自己找对象，但女儿逞强起来这么辛苦，就体谅一下我这个女儿的心情吧……”
她今天的抱怨格外漫长。
六月将近，未曾谋面的新娘们正在侵蚀甘夏老师的内心。
“你们啊，机会来了就得要好好把握住。……啊，好像还有什么通知事项来着。”
甘夏老师翻了翻手边的笔记本，没心气地摆了摆手。
“听好了，你们不要被恋爱和爱情之类的事情迷了心智。好了，今天就到此为止。”
甘夏老师又啪地敲了一下讲台，同学们听到这个信号纷纷站起身来。
好了，得去抓住樱井君了。
然而我还没站起身，教室的门就被猛地推开了。
冲进教室的人——是天爱星同学。她径直地走到我面前，把一沓纸重重地放到我的桌子上。
“温水同学，关于周六的事情，我还想继续谈谈。”
“……是什么事来着？”
我下意识回了一句话，天爱星同学探过身来。
“就是在我房间里说的那件事！你该不会忘了吧？还让我打扮成那副模样！”
“那是马剃同学你自己——不对，我们要不换个地方谈吧？！”
这段对话会引起周边的误会。不，更糟糕的是这不能完全说是误会。
我提心吊胆地环顾四周，发现八奈见、小鞠和姬宫同学都在用可怕的眼神盯着我。还有为什么甘夏老师在拍我的照片啊……
天爱星同学瞥了一眼樱井君，轻咳一声。
“也是啊。还是换个地方比较好。我们去个能单独谈话的地方吧。”
嗯，是该换地方。但我希望你换个说法。
◇
石蕗高中的中庭里，有石制的大桌子和椅子。
在天爱星同学的劝说下，我坐到了她旁边，她开始把文件整齐铺在桌上。
“我们直接进入正题，投票的前一周是公示日。在那之前是筹备期，允许候选人征询学生们的意见——”
天爱星同学继续如连珠炮般地讲述流程。
附近连廊上路过的学生们朝我们投来疑惑的目光。
“……那个，天爱星同学。这里会不会太显眼了？”
“这个距离别人都听不见。还有，请不要直呼我的名字。”
她轻描淡写地说完，继续翻开下一页。
“我想尽可能提前做好充足的准备，所以温水同学也需要多了解学生会的运作方式。所以，这段时间能麻烦你在放学后留出一点时间吗？”
“呃，你等一等。”
“啊，不好意思，都是我一个人在说。温水同学，请讲。”
天爱星同学露出羞涩的笑容。
“嗯，关于学生会选举这件事……”
“是！”
天爱星同学满怀期待地看着我。
我移开视线，继续说：
“其实我还有文艺部的活动，就是说……我没办法完全投入这边。”
“可是你在我房间的时候……”
说到这里，天爱星同学停住了。
沉默片刻之后，天爱星同学一边收拾桌上的文件，一边站起身。
“也、也是啊。温水同学还有文艺部。”
她的声音略有些颤抖。
“对不起，是我把社交辞令当真了。没关系，我会一个人想办法的。明天开始要换夏装了，请多注意。”
天爱星同学急忙将文件塞进包里，准备离开。
“——等一下。”
我不假思索地站了起来，抓住天爱星同学的手。
“温水同学……？”
“虽然说我当不了推荐人，但是……在你找到替补之前，我可以帮帮忙。”
这大概是种不好的情感，跟同情和自我辩护有些类似。
连我自己都意识到，我是带着不清不楚的心态伸出援手的——
“但是，会给温水同学添麻烦的吧。”
“学生会的各位都对我很好。现在这个时候，正好让我回报一下。”
我抓着天爱星同学的手，正逐渐失去力量。
“……但是在这里的，不是学生会的各位，只有我。”
“什么意思？”
我忍不住反问，天爱星同学缓缓摇头。
“我是说，温水同学跟樱井君的关系很好，如果偏袒我的话，你们会不会有点尴尬？”
“那应该不会的。他的朋友很多，应该不会介意。”
“我也有朋友的。”
天爱星同学小声反驳，然后像是振作起精神似的，微微一笑。
“谢谢你愿意帮我。我没有其他男性朋友了。”
“我的男性朋友也不多。”
“认识的人里异性更多的话，不太好吧。”
又一次的笑话，让我们二人之间的气氛有所缓和的瞬间——
“马剃学姐，请用茶。”
““！？””
一个保温水壶的杯子递到了天爱星同学的面前。
杯中升腾而出的蒸汽对面，白玉同学正面带微笑。
“白玉同学？！”
“咦，你怎么在这里？”
“我在连廊那边看到了。我看你们牵着手，在想这边是不是太冷了。”
“才、才不是！是温水同学强行拉着我！”
这话听起来可不好。天爱星同学急忙甩开我的手。
白玉同学喝了一口没人接的茶，似乎满意地点了点头。
“那么部长这边是决定要帮马剃学姐了吧。”
“你听到了啊——等等，你说我这边是什么意思？”
我反问道，白玉同学则是模样可爱地歪过头，说：
“您没听说吗？八奈见学姐变成樱井学长的推荐人了哦。”
◇
次日，星期二的第一节课是体育节的练习。
运动会当天有啦啦队班级对抗赛，不过报名是自愿的。
当然，没有报名的我便靠在操场角落的大树下，呆呆地看着训练现场。
报名参加的人有八奈见和姬宫同学，男生则有绫野和樱井君。
正式上场的时候，男生穿学生校服，女生穿啦啦队服，不过让姬宫同学穿那个的话是不是有点不妥啊。毕竟要上蹦下跳的……。
就在我思考牛顿第一定律的时候，练习貌似结束了。
音乐停下，啦啦队队员纷纷散开。
我不经意地扫了一眼，看到樱井君和班里的女生聊得正欢。
上课时间跟女生闲聊，真不愧是阳角。而且连毛巾都借上了。
“樱井君果然很受欢迎呢。”
“可不是嘛。不过温水你也不赖啊。”
边说边走到我身旁的人，是绫野光希。
他顺着我的视线看过去，疑惑地问道：
“你跟樱井是怎么了？从昨天开始你和他就有点疏远的样子。”
“倒也不是你想的那样。只是有件事我有点在意。”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绫野的眼镜唰地闪了一下。他绝对没明白。
“温水你啊——终于有了喜欢的人对吧？”
“不是。”
他果然没明白。
“不是吗？昨天，你和马剃同学之间发生了什么吧。”
“那只是顺势帮一下马剃同学的忙而已，感觉我们更像是贸易伙伴吧。”
说起来，还没有拿到知佳兔的周边呢。
只有天爱星同学的猫耳装扮的话，怎么都不够啊。
“既然不是马剃同学的话——”
唰，绫野的眼镜再一次发光。
“咦，什么？”
“……温水，加油啊！”
绫野意味深长地竖起大拇指，然后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这是什么意思啊？不过，绫野这人本来就有点离谱……
就在我自己说服自己的时候——
“温水君，偷懒可不行哦。”
又轮到八奈见来到我面前，她笑嘻嘻地举起双手摆了个姿势。
“看我这身怎么样？”
“呃，这是小食蚁兽的恐吓姿势……？”（注：小食蚁兽“学名：Tamandua tetradactyla”是一种食蚁兽，分布于南美洲的南部。）
“不是啊。我是在问，你看到我穿着啦啦队服有什么感想。”
“八奈见同学，你穿的是体操服。”
听到我理所当然的回答，八奈见无奈地耸耸肩。
“你就是这种地方不行啊，温水君。听说我要参加啦啦队比赛，你想象了我穿啦啦队服的样子对吧？”
“没有啊。”
“你想一下也没事哦？”
啊……我都累了，不想在多余的事情上浪费我的脑细胞。
我想想，八奈见穿啦啦队服啊。手上拿着花球，后脑勺束起马尾。
裙子很短，胸口有点紧绷——
“啊，肚子会有点鼓出来，注意点比较好。”
“你在想象什么啊？！”
“八奈见同学的——不，当我没说。”
八奈见无奈地摆了摆手。
“我说啊，我是见温水君从早上开始就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才过来关心你的。”
所以你刚刚才那样对我？倒是多给我点关心啊。
“话说……八奈见同学，你要当樱井君的推荐人是吧？”
“哦，你很在意啊？”
八奈见马上回了一句。我感觉自己的想法被她看透了，于是移开了视线。
“你很容易怯场的。要发表助选演讲，你没问题吗？”
“我已经不是曾经的我了。再说了，不管是我赢还是温水君赢，文艺部都能出个副会长，不是挺好的吗？”
“八奈见同学想当副会长吗？”
八奈见理所当然般地对惊讶的我点了点头。
“因为月之木学姐当初也同时加入了学生会和文艺部嘛。所以应该能行。”
“也就应该而已……”
八奈见快速地环视一圈，然后压低音量说道：
“——关键的是权力。”
权力？我听完愣住了，八奈见得意洋洋地继续说明：
“不要局限于冰箱这种小事，我要给文艺部装一个整体厨房。开放式的那种。”
“学生会，没有这么大的权力吧？”
八奈见，还真想加入学生会啊……
我不由得沉默了下来，八奈见用肩膀轻轻撞了我一下。
“哎，你和马剃同学之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什么都没有。”
“前几天你还没多少兴致的，结果你们昨天不还是在卿卿我我。”
“哪有了？”
我一口否认，八奈见用轻蔑的眼神看着我。
“你去了马剃同学的家吧。”
“我没——”
不对，我确实去了。天爱星同学还戴了猫耳。看到我支支吾吾的样子，八奈见一边的眉毛高高挑起。
“什么？你真去了？你被她色诱了吗？”
“没有啊。再怎么说也只是为了拿到动漫周边而已。”
“动漫周边……？”
八奈见还在脑海里审议的时候，一个矮小的身影走了过来。
“八、八奈见，差不多要，继续练习了。”
说话的人是小鞠。她提着一个老旧的CD播放机，看上去很重。
“啊，小鞠。你拿到电池了啊。”
“体、体育办公室，好可怕……”
小鞠泪眼汪汪地点了点头。等等，小鞠拿着那个播放机的意思是……
“难道说，小鞠也报名参加啦啦队比赛了吗？”
“我、我负责音乐，和拍摄。”
小鞠不知为什么一脸得意的样子。
“参、参加啦啦队比赛的话，就不用，参加别的运动项目了。”
原来是这样啊。真好啊，亏我还要去跑想都不想参加的障碍赛呢。
“那我们走吧小鞠。对了，你要不要试试当啦啦队员？”
“我、我不要。”
八奈见伸手抓住播放机的握把，和小鞠一起拿着播放机走向操场。
……总算是糊弄过去了。
当然，这并不代表我做了什么需要掩盖的事情。
虽然没做，但无论是在天爱星同学的房间里玩猫耳Play，亦或是被她的情绪打动而决定帮忙，老实说出来的话只会引来误会。
正当我在大脑中不停辩解时，八奈见和小鞠不知为何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向我。
“……怎么了？”
面对战战兢兢发问的我，她们两个用挑衅的口气说道：
“光明正大比一场吧。温水君。”
“花、花心男。”
……话别说得这么难听啊。
为了躲避路过的同学们好奇的视线，我抬起头来仰望湛蓝的天空。
◇
两天后的放学后。选举战终于开始了。
我和天爱星同学并肩走在走廊里，翻看着手里的文件。
“我看看，接下来要去美术部走访。再过30分钟还约了垒球部，算上移动时间的话，这边最多20分钟就得结束。”
“我知道了。美术部的副部长是我的熟人，已经提前听取过他的意见了。”
天爱星同学快步上楼梯，我则跟在她后面。
……我完全小看了学生会会长选举的准备项目。
本以为只是准备好传单就行了，没想到居然要一个个拜访选民，丝毫不亚于真正的选举。
“我说，这样不会违反选举规定吗？直接请求选民给我们投票。”
“可以听取选民的意见。我已经跟老师确认过了。”
走到目标楼层之后，天爱星同学看了一眼手表。
“看来可以准时抵达。”
“不，这条走廊可比你想象中的更长。不走快一点的话，就赶不上约定的时间了。”
“你怎么这么清楚？”
这还用说嘛。这可是我长期钻研如何打发课余时间的成果。
我默默一笑，快步走到天爱星同学前面。
◇
与垒球部的面谈结束后，我们开始返程。经过体育馆的时候，天爱星同学停了下来。
“怎么了，今天的行程都结束了吧？”
“没有，只是男子篮球部还在训练。之前一直都约不到他们的部长，我想干脆直接进去拜托他。”
和天爱星同学并肩脱着鞋子时，我提出朴素的疑问。
“约不到，是因为男子篮球部太忙了吗？”
“是他们的社团经理拦住我，不让我见他们的部长。对方好像误以为我盯上了男篮的男生……”
天爱星同学叹了口气。男子篮球和足球是女生最喜欢的两个社团。我曾经听到有班里的女生这么说过。
“当红社团也不容易啊。好在文艺部里没有这种男女艳闻。”
“…………”
天爱星同学用欲言又止的眼神看着我。
这是怎么了？有话请直说。
“虽然我有很多意见，但还是先约到人家部长再说吧。”
天爱星同学的手伸向体育馆厚重的大门。
我也伸出手帮她推开大门，体育馆里嘈杂的声音便如洪水般涌出。
体育馆的一边是男子篮球，另一边是女子排球正在训练。
我用余光留意着走向社团经理的天爱星同学，同时观察男篮的成员。
虽然我不懂女生的心思，但高个清爽的男生确实很吸睛。
啊，刚刚投中的10号好帅啊……
我正看得入神，发现篮球部的人时不时也在往我这边看。
怎么，阴角有这么稀奇吗？
就在我准备开启心灵防御的时候，发现他们不只是在看我。
顺着他们的视线，我看到女子排球部正在训练……咦？练习赛的成员里，有两个熟悉的身影。
——是八奈见杏菜和樱井弘人。
他们穿着校服，一边笑着一边来回打着高吊球。
……这股嬉戏打闹的氛围是怎么回事。
作为一个男生，居然在一群女生中间沉迷玩乐，真是可悲。
就在我感到忧虑的时候，打闹时间似乎结束了。八奈见在原地正和一个像是部长的人有说有笑地交谈，樱井君则向我这边跑来。
“温水君也来了啊。是跟小马剃一起走访来了？”
“呃……算是……”
我吞吞吐吐地回答道，樱井君像是有点不好意思，稍稍低下了头。
“……抱歉。”
“啊，用不着道歉——”
我话还没说完，樱井君又露出他平日里一脸为难的笑容。
“本来说好要退出的，到头来还是做了小马剃的竞争对手。结果我还是欺骗了温水君。”
“我不介意的……”
我瞄了一眼天爱星同学，她似乎在和男篮的社团经理争执着什么。
樱井君苦笑了一下。
“在学生会办公室里，我跟她也不知怎的有点尴尬。”
确实会这样。
天爱星同学是个好女孩，只是她不太擅长隐藏自己的情绪。
“不过，你要竞选学生会长，肯定也有你自己的想法吧。”
“谁知道呢。自己的心意，有时候本人才是最不清楚的。”
樱井君不知为何脸上带着悲伤，笑了一笑。
“——就连我自己都没想到，我居然会这么的放不下。”
听到樱井君像是自说自话般的口吻，我不由得望向他。
就在这时，一道轻佻的声音打破了这短暂的沉默。
“哎呀，温水君你也来了。”
八奈见一边用手帕擦汗，一边向我们走来。
“嗯，我来找男篮的人有点事。”
“是不是那个？来分发毒馒头的。”（注：毒馒头，在政治中用来隐喻贿赂金）
“毒馒头？”
这令人不安的词语让我不禁反问，八奈见则一脸自豪地双手环抱。
“我以前听说过，政客在选举的时候会到处分发毒馒头。肯定是好吃得要死的馒头。”
有这种说法吗？八奈见的话，就算是有毒也会吃下去吧。
“久等了，温水同学。明天放学之后，在练习之前留点时间——”
天爱星同学一边在记事本上记录一边往回走，走到面前才抬起头来。
“噢，樱井君你也来了。”
“是啊。你约到男篮了啊。真厉害，我都被拒绝了。”
樱井君意味深长地看了八奈见一眼。
说起来，八奈见以前好像拒绝过前男篮部长的告白来着……
不知道八奈见有没有察觉到樱井君的视线，只见她拍了拍我的肩膀。
“温水君，那边是在做什么呢？”
“嗯？”
我顺着八奈见的视线，看到体育馆门外有个拿着单反相机的女生。
那个女生裙子略短，打扮时髦。一察觉到我们的视线，她就立刻躲了起来。
“是观鸟会的残党。现在加入报社了。”
天爱星同学不悦地说。那就是传说中的报社啊。
从外貌上看是个裙子很短、有点可爱的女生，但人不可貌相啊……
“温水君，我脸上有什么吗？”
“啊，什么都没有。”
不好，我无意中盯着八奈见看了。
在八奈见准备再次开口前，天爱星同学挤进我和八奈见中间。
“那么温水同学，我们该去下一个目的地了。”
“今天的行程不是已经结束了吗？”
“还有一大堆工作要做呢。走吧，我们别碍着人家社团活动了。”
天爱星同学用肩膀推我。
莫名的压力让我有些不知所措，这时八奈见拉了拉樱井君的衣角。
“那么，樱井君。我们也开个作战会议吧。”
“是啊。那么二位，我们先走了。”
“啊？哦……”
八奈见瞥了我一眼，拉起樱井君的胳膊。
“对了。我还有两个核桃面包，分一个给樱井君吧。”
“这两个不是八奈见同学要吃的吗？”
“我现在正在减肥，所以决定只吃一个。”
我侧目盯着那两人离开的身影，问天爱星同学：
“所以之后还有什么工作？”
“谁知道呢，你自己猜吧。”
咦，刚刚不是说工作还有一大堆吗？
看到我一脸莫名其妙的模样，天爱星同学有些不高兴地扭过头去。
◇
次日周五的傍晚。
我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到了自行车停车场。
没错，连续好几天的社团走访终于结束了。
而且最后这几天，天爱星同学都没有再跟人吵过架。真了不起。
……不过话又说回来，她的推荐人到底定好了没？
如果是盘算着就这样让我慢慢接受的话，我可不会让她如愿以偿。
别看我这样，我可不是那种轻易被情感左右的人——
就在我心意已决的时候，我才注意到小鞠已经站在我的自行车前面。
“小鞠，你怎么在这里？”
“我、我在等你。”
……果然是这样。我有些尴尬地挠了挠脸。
“抱歉，我这段时间都没来文艺部。八奈见同学有来吗？”
“她、她偶尔会来，还让我吃炸肉排三明治。”
看来八奈见有八奈见的选举策略。会胖的哦。
“到了下周我就会来文艺部了。马剃同学也要忙体育节的工作了。”
“这、这是真的吗？”
“嗯。剩下还要准备的就只有表明选举信念的演讲稿，和拍摄宣传海报了。然后到投票当天演讲之前都不能有公开行动了……我说真的哦？”
小鞠默默地瞪着我。
“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我是不会加入学生会的。”
“但、但是，你现在，在给副会长帮忙吧。”
“是。”
我又一次转移视线。
“温、温水，一到关键时刻，就容易被牵着鼻子走。”
“错了，我可没那么容易中招。”
我小小地抗议了一下，小鞠从刘海的缝隙中瞪了我一眼。
“你、你忘了自己原本是回家部的吗？”
“你说得对。”
我已经无言以对。正当我如芒刺背地低下头时，小鞠扭扭捏捏地开口说道：
“明、明天，你有事吗？”
“星期六的话，应该没什么事。”
“那、那就空出来。我、我有话，要跟你说。”
小鞠生硬地说完这句话，裙摆一甩便跑远了。
这是什么意思。约会邀请——应该不是。感觉她好像有点生气，好吓人……
我深深地叹了口气，把包丢进自行车的前筐。
◇
周六早上。抬头望去，是万里无云的大晴天。
从丰桥站坐了十多分钟公交车后，我来到一家大型折扣店的门前。
看板上的企鹅带着圣诞帽。我远远地看着它，下意识自言自语道：
“要被骂了……”
小鞠突如其来的邀约。这无疑代表着——说教时间要到了。
她临时把约见地点从中央图书馆换到这里，显然也能看出这一点。
毕竟这家折扣店，可是阳角在市里为数不多的热门景点。她肯定会趁我心灵脆弱的时候穷追不舍。……总感觉小鞠也会跟我一样脆弱。
嗯，既然这样，得给她准备些贡品哄她开心才行。
如果是八奈见，只消给她吃一块烤红薯即可；小鞠的话应该得BL周边之类的才行。
但是BL也分偏好，图书卡——算了，干脆直接付现金吧？
正当我检查自己的钱包时，我注意到小鞠正在盯着我看。
小鞠穿着简朴的棉T恤和短裙，外搭一件褐色夹克。虽然这种莫名的俗气感非常讨喜，但说出来肯定会被她骂，还是保持沉默吧。
小鞠尴尬地垂下眼眸，低声呢喃道：
“温、温水，久等了。”
“嗯？这两个孩子是？”
没错，小鞠家的小不点——她的弟弟小进和妹妹小阳奈，正分别站在小鞠左右两边。
“那、那个，父母突然要忙工作……我就把小不点们，带过来了。”
说着，小鞠用手指摆弄起刘海。
小进看到姐姐的模样，礼貌地鞠了一躬。
“大哥哥，今天请多关照。”
“嗯，我才是，请多关照。”
小进好像是小学四年级吧。他看着比我和姐姐还老实。我在他那个年纪的时候，满脑子还只会打游戏呢。
而试图藏在小鞠身后看向我这边的人，是小鞠阳奈。
她目测四岁，是丰桥引以为傲的可爱生物。
“……姐姐的朋友。”
“好久不见呀。大哥哥名字叫温水哦。”
我微笑着和她对上眼后，小阳奈便从小鞠背后慢慢地钻出来。
“……温水。”
“没错，温水。”
小阳奈连连点头，又到小鞠身后藏了起来。真可爱。
小鞠看着我们的交流，如释重负般地松了一口气。
“没、没问题吗。”
“我完全不介意。带上他们反而更好。”
小鞠带着弟妹同行，说明她也不会狠狠数落我了。我是不可能错过这个机会的。
我蹲下来，对小阳奈面露微笑。
“好，小阳奈。今天你想去哪里呀？”
小阳奈抓着姐姐的裙子，小声回答：
“阳奈，来买东西。”
“好嘞，有什么想要的大哥哥全都——”
“等、等等，别瞎说！”
她很快就骂了过来。当姐姐的真严厉啊。
“那就赶紧出发吧。你要买什么？”
“要、要给阳奈——喂、喂，别跑啊。”
小鞠的弟弟妹妹牵着手冲进店里，小鞠紧随其后。
我一面带着莫名怀旧的心情观望他们，一面跟在后头穿过了自动门。
◇
热闹的店内摆满商品，原色鲜艳的价格标牌看得人眼花缭乱。
小鞠跟着到处乱逛的小不点们，我则是和她并肩走到一起。这时我的目光停留在了特价洗衣液上。
好便宜啊。我不禁站在原地，小鞠用力拉了拉我的衣服。
“温、温水，别走丢了。”
“没有，你想想看，这东西很少打折的。”
“今、今天给我忍住。”
好的，我忍着。
仔细一看，小不点们正在中元节专柜前凝视着散装零食。
“刚才小阳奈说要买东西，她要送中元节礼品吗？”
“怎、怎么可能。保、保育园要开留宿会，我、我来给她买新的睡衣。”
原来四岁的孩子不送中元节礼物啊。
小鞠守着到处乱转的弟弟妹妹，小跑着追上去牵起他们的手。
“跑、跑太远的话，会跟温水一样走丢的。”
小鞠真擅长抓小孩啊。我正以关怀的眼神观察时，小鞠朝我盯了过来。
“怎、怎么做这种，恶心的表情。”
“我感觉，小鞠以后会当个好妈妈。”
“呜哇？！去、去——”
话音未落，小鞠注意到小阳奈的眼睛正看着自己，于是干咳两声。
“温、温水，你就是这种地方不行。”
小阳奈见到小鞠改口，两眼顿时发亮。
“！温水，你就是这种地方不行！”
“这样啊。大哥哥说不定还真是这样呢。”
模仿小鞠说话的小阳奈真可爱啊。还有小鞠，不要用看垃圾的眼神看我。
在小鞠的催促下，我登上扶梯，来到玩具卖场。
见到小不点们两眼放光地跑起来，小鞠叹了口气。
“认、认命吧。碰上这种情况，可就麻烦了。”
看到小鞠追小阳奈的背影，我便来到小进的身边。
小进站在原地，用余光注视着变身英雄的腰带。
……最近的玩具可真精致。我拿起一个腰带样品。
“咦？这个要怎么玩啊？”
“卡片不是用来插在里面的，刷一下就可以读取了。”
哦，这样啊。我照着他说的读卡之后，腰带放射光芒，英雄喊出必杀技的名字。
“原来如此，刷一下就行了。所有的腰带都是卡片不同，音效也不同吗？太厉害了吧？”
“不只是这样。同时按下这个按钮，还能发动组合技。”
这也太厉害了。
我聆听着小进的讲解，同时简单试玩了一下。最近的玩具可真厉害。
“小进，等下你要不要也试试？”
“我就算了。我最近已经不玩这些东西了。”
这样啊。亏我还玩得乐在其中。
“那你们学校之类的地方都流行些什么呢？”
“应该还是游戏吧。你知道『怪狩』吗？”
好像是和伙伴合作狩猎大型怪物的游戏吧。
该系列的新作以杰作着称，说实话我还挺好奇的。
“知道，但是那游戏需要合作才能玩啊。一个人玩不无聊吗？”
“当然要跟朋友一起玩。肯定的。”
这样啊，原来必须要跟朋友一起玩啊。这样啊……
穿过特摄专区，我们来到游戏卖场。小进拿起游戏的包装说道：
“虽然就我一个人没有，平常来这边只是看看，但下个月的零花钱到手，就能买得起了。”
“厉害。居然存了这么久。”
“对吧？最近我一点钱都没花。”
小进露出得意而羞涩的笑容。他姐姐或许也该学一学他。
我正为他感到钦佩时，小进低声问道：
“……对了，今天你是来跟姐姐约会的吗？”
“不是啊。”
我下意识地坦率回答，小进一脸奇怪地继续问道：
“两个人一起出去玩，跟约会有什么区别？”
确实，有什么区别。
我的约会经验，也仅限于和烧盐出去那次而已……
“约会跟一起玩的区别就是……”
“就是？”
我正眼注视小进认真的目光。
“应该就是牵手吧。”
“手？我跟阳奈和姐姐也会牵手啊。”
“虽然大哥哥我也经常和妹妹牵手，可惜家人不算数。没有血缘关系的男女，两人牵着手一起出门——这才算是约会。”
我洋洋得意地断言后，小进露出有些遗憾的表情。
“姐姐昨天选了好久的洋服，我还以为肯定是约会呢。”
嗯？原来小鞠也开始注意打扮自己了吗。
就在我为小鞠的成长而感慨时，小进来回环视四周。
“话说阳奈在哪？”
“她跟你姐姐在一起。嗯，好像是这边来着。”
我正和小进一同寻找小鞠她们的身影时，发现她们两个就在玩具卖场的一角。
那里是常年热销的系列玩具，小动物玩偶在模型小屋里生活。
小阳奈看了我一眼，向我展示兔子和熊的玩偶。
“这个，是姐姐和哥哥！”
“这样啊，这个是姐姐，这个是哥哥吗？”
嗯，什么意思？
我向小鞠送去求助的视线后，她便摸着小阳奈的头回答道：
“她、她经常给相同的玩偶，起我跟进的名字玩。”
原来是这样。兔子姐姐和熊弟弟，总感觉情况很复杂啊……
我正思考家庭的意义时，小阳奈拿起一个水獭玩偶。
“这是，温水！”
我？也就是说我成了小阳奈的哥哥——不对，成了她的父亲吗？
那也不算坏。我接过水獭定睛而视时——
“啊！”
小阳奈伸出手，从架子上拿起一个小盒子。是一个可爱的三层床模型。
“这个！这个到处都没有卖！”
“喂，我可不买的。”
小鞠正打算夺过小盒子时，小阳奈把它抱在胸前。
“阳奈一直在找这个嘛。”
“不、不买这个。好、好了，进也走吧。”
“哎，小鞠？”
表面上——小鞠带着小进离开了，实际上是藏到了附近的一个架子后面。
……暴露无遗。不仅是脑袋的轻微晃动，连脸都看得清清楚楚。
我走近后，小鞠连忙摇了摇头，说道：
“温、温水，她会发现，我躲起来的。”
“你早就暴露完了。我来看着小阳奈，你们先走吧。”
小鞠狐疑地看向我，小声说道：
“别、别给她买啊。”
……嗯，我尽量。
小鞠和小进走开后，我回到小阳奈身边蹲了下来。
“你就这么想要这个吗？”
小阳奈一言不发，微微点头。
“你家里应该也有类似的玩具吧？今天先忍忍，回家之后再找找看？”
“家里的那个不一样。只有两张床。”
……原来如……此？意思是她家里的是两层床，这边的是三层？
别人理解不了的执念，在当事人看来可谓至关重要。
曾经有个戴眼镜的学姐就告诉过我这问题的重要性。主要是拿左右属性来打比方。
“哦，确实很帅。小阳奈喜欢它哪里呀？”
再度陷入沉默的小阳奈低声呢喃道：
“我可以跟哥哥姐姐，一起睡在上面。”
哦，原来如此。要是拒绝的话，小阳奈应该会很伤心。
可是擅自买给她的话，会被小鞠骂啊……
“但是大家都睡不一样的床，会很孤单的吧。”
“会孤单吗？”
小阳奈有些惊讶地说道，我对她点点头。
“嗯。我猜小进不光是想跟知花姐姐，还想跟小阳奈一起睡觉呢。所以，你愿意现在暂时陪他们一起睡在同一张床上吗？”
小阳奈呆站了一阵子后，微微点头，把盒子放回架子上。
“真棒。那我们去找姐姐吧。”
我牵起小阳奈的手，朝着小鞠离开的方向走去。
我感受着手掌中小小的温暖，忆起童年时期。
无法传达自己的想法，固然令人焦急不已。
可我自己都不太懂那是什么情感——
“小阳奈也是个大人了啊。”
我不经意间自言自语道，下一秒险些撞到了蹲在架子背后的小鞠。
“呜哇？！那、那个……”
“哦，小鞠你在这啊。”
小阳奈松开我的手，抱在小鞠身上。
“姐姐，在这！”
“我、我在这呢。我们去，买东西吧。”
“好！”
小阳奈像是忘掉我了一样，缠在小鞠身上走了起来。
尽管感到有些寂寞，我还是加快脚步追到她们旁边。
“是要买小阳奈的睡衣吗？”
“没、没错。我们去，童装卖场。”
好像是保育园要开留宿会吧。
我隐约回想起自己的保育园时光，小鞠像是自言自语一般继续说道：
“阳、阳奈，穿的大多是我和进的旧衣服，我想给她，买件新的。”
旧衣服啊。我毕竟是家中长子，而佳树反倒是一直想要我的旧衣服，让父母头痛不已。
我反复思索小鞠那句莫名让我感到难以苟同的话时，她突然警惕地扫视周围。
“温、温水，进去哪了？”
“嗯？他没跟你在一起吗？”
“我、我去找找。”
小鞠走向玩具卖场，擦肩而过的小进便现了身。
小进把手中的黄色塑料袋塞给小阳奈。
“阳奈，拿去吧。”
“哥哥，这是什么呀？”
“就这次啊。”
小进不耐烦地说完，扭过头去。
小阳奈纳闷地把袋子里的东西取出来后，顿时容光焕发。
袋子里面拿出来的是刚才小阳奈想要的三层床模型。
“哥哥！这个是给阳奈的吗？”
“好了好了，快收起来，别让姐姐发现了。”
“嗯！”
原来小进刚才是去给小阳奈买这个了。
就在我钦佩时，小鞠气喘吁吁地回来了。
“进、进……不要随便……乱跑……”
小进看着气喘吁吁的姐姐，移开了视线。
“我只是去买了一下东西而已。”
小鞠看到小阳奈怀里的袋子，大概察觉到了一切。
她苦笑着摸了摸小不点们的脑袋。
“阳、阳奈，说谢谢了没？”
“我——没说！哥哥，谢谢你！”
“我只是也很想要而已。走，买东西去吧。”
真是个关爱妹妹的傲娇哥哥。
“喂，进，不要跑！”
“哥哥，等等我——”
小进为掩饰害羞跑了起来，小鞠姐妹跟了上去。
为履行好观察者的职责，我慢慢地跟在他们后头走了起来。
◇
买完东西后，我们围坐在美食区的一张桌子前。
坐在儿童区低矮的椅子上吃浇汁意面，感觉真是不可思议。
我目不转睛地看着照顾小阳奈的小鞠，小鞠则是向我投来疑惑的视线。
“怎、怎么了。不吃吗？”
“小鞠，换一下吧。你一点都没吃。”
“没、没关系。进就交给你了。”
“姐姐，我已经可以一个人吃了。”
小进不满噘嘴，将浇头菜奶油土豆炸饼送进口中。
我们吃的是丰桥名店CIAO的浇汁意面。
能在美食区吃到确实难得，但这家店的意面分量太多了。
小鞠和小进两人同吃一份，小阳奈则吃儿童套餐。
我单独吃一人份可吃不下，真希望八奈见路过这里啊……
我一心把浇汁意面塞进嘴里时，小阳奈想把塑料袋里的东西拿出来。
“那个，这件睡衣，跟姐姐的一样有星星。”
“好了，先、先吃饭。喏，沾到嘴巴上了。”
我看着帮小阳奈擦嘴巴的小鞠，用叉子卷起铁盘上微焦的面条。
这根本就是周末家庭聚餐吧。我怎么就参与其中了……？
我把意面塞进嘴里，到最后依旧是满腹疑惑。
◇
购物结束，午饭也吃完了。
任务全部完成之后——我们来到隔壁的游戏中心。
我一边看着小不点们在娃娃机面前跑来跑去，一边抚摸吃撑了的肚子。
“小不点们可真有精神。”
“今、今天有你在，他们稍微老实了一点。”
真的假的。小鞠，你太不容易了。
小鞠看着兴高采烈的小不点们，脸上挂起柔和的笑容。
“不、不过好在，小不点们都很开心。”
“估计他们盼了很久吧。”
小鞠连连点头。
“我、我爸突然要忙工作，本来约好出门的结果没去成，阳奈哭得可厉害了。”
“原来如此。那意思是说我今天是爸爸？”
“呜哇？！”
我已经想到她会因这句随口的玩笑话骂我了，小鞠却依旧红着脸，沉默不语地发抖。
“呃，你别想歪啊？”
“……笨、笨蛋。”
小鞠怫然把脸撇向一边。啊，这下搞砸了……
正当我深刻反省时，小不点们跑到我们两个面前。
“姐姐，我们玩那个吧！正好有四个人。”
“唔哇……就、就玩一把啊。”
“那个是哪个？”
“这边啦！”
“温水，这边——！”
小不点们硬拉着我们来到了桌上曲棍球的机体前。
“要四个人一起玩？”
“你，你怕了吗？”
小鞠冷冷一笑，向我投来挑衅的目光。
哦，这应该可以理解成宣战吧。当我做起拉伸时，小进站到一旁。
换句话说，小鞠和小阳奈一组啊。
“不用我放水吗？”
“难、难道不是，我给你放水？”
小鞠自信回嘴，投入硬币。
“……姐姐，可是很强的。”
小进一脸认真的表情。说起来她自己好像也这么说过……
不过再强也只是强过弟弟妹妹而已。
场地的边缘，滑出一枚红色的冰球。
比赛开始。冰球缓缓移动到小鞠面前的一刹那——
刷！
清脆的声音一响，冰球便消失在了眼前的球门里。
“！？等等，我压根没看见！？”
“你看，我说过的吧！再来！”
啊，下一个就轮到我们了吧？
我正感到纳闷时，无数的小冰球在场上滑动起来。
最近的桌上曲棍球还附带这种功能吗？！
在我疑惑期间，冰球接连射进我的球门。
“温水，防好啊！”
“话是这么说，可我根本看不见啊？！”
于是，本场游戏的最终得分是——870比120。可以说是单方面虐杀。
面对互相击掌的小鞠姐妹，小进轻拍我的肩膀。
“别在意，温水哥哥。”
我被小学四年级学生鼓励了。小进，你人真好。
小鞠骄傲的脸色，更是等同于往我伤口上撒盐。
“……小鞠，兑换机在哪？”
我拿出一千日元钞票后，小鞠发出嗤之以鼻的笑声。
“这、这点钱够吗？”
“你放心，涩泽荣一也等着上场呢！”
这里就不记录比赛结果了。
如果真要写一点的话，应该就是我钱包里的涩泽先生，变成了几张北里先生吧。
（注：涩泽荣一，日本资本主义之父，为新版一万日元纸币上的肖像；北里柴三郎，近代日本医学之父，同理此处指代一千日元纸币。）
◇
有说法称，四岁孩子的体力是无限的。不管该说法是真是假，开关确实存在。
当开关关闭的一瞬间，四岁孩子就会沉沉入睡——
我们搭乘开往卸团地方向的专线公交，坐在长长的车厢后座上。
抱在我怀里的小阳奈已经熟睡，隔着小鞠坐在另一边的小进也闭上了眼，身体随车厢摇晃。
“重、重不重？”
“不重。我经常让佳树坐在我的膝盖上，小阳奈对我来说轻如羽毛。”
“把、把阳奈还给我。”
为什么啊？
我慢慢地拍打着小阳奈的后背，小鞠低声嘟囔：
“今、今天谢谢你了。”
“我本来就想玩桌上曲棍球。”
“我、我是说，你陪我一整天这件事。”
这样啊。虽然没干什么值得让人道谢的事，但这份谢意我还是心怀感激地收下吧。
公交车里安静得出奇，车厢的晃动则是引来一阵舒适的困意。
小进睡着时，小鞠用指尖整理他的刘海。
“进、进老是宠着阳奈，真让人头疼。”
口是心非的小鞠，脸上挂起温柔的笑容。
我感受着膝盖上小阳奈的重量，开口说道：
“小进说要攒钱买游戏，可是这样真的好吗？买小阳奈的玩具就花了不少钱吧？”
“大、大家都很宠阳奈——”
小鞠冲我笑了笑，示意我不要担心。
“所、所以至少要我来宠进。”
在学校里仿若吉祥物的小鞠，在这里也很有姐姐的风范。
我远望车窗外闪过的螃蟹看板，平静地切入话题。
“……对了，你今天不是找我有话要说吗？”
昨天傍晚，小鞠的确是这么说的——眼神略显焦虑。
虽然我老是担心自己会被她骂，但该问还是要问的。
小鞠低头看了看小进的睡脸，开口回答：
“我、我本来打算跟你说的，不过已经不用了。”
“是学生会选举的事情吧？”
我反过来切入话题后，小鞠微微摇头。
“虽、虽然你不值得信任，但我相信你。”
小鞠表情和缓起来，她摸着小进的脑袋，小声说道：
“因为，你说过，你会陪着我的。”
——哐当。
伴随着公交车的晃动，沉默再次笼罩我们两人。
车厢里响起播报声。或许是因为没人下车，公交车并未停靠，直接穿过了车站。
“我就那么信不过吗？”
我半开玩笑地说完后，小鞠脸上浮现出平时的嚣张神色。
“谁、谁叫你，老是随便答应别人。”
有乘客在下一站下车后，车厢里只剩下了司机和我们。
公交车再次开动起来，下一站我们就要下车了。
小鞠突然开口。
“你、你去了马剃……家里吗？”
干嘛突然问这个——等等，前几天马剃同学好像在教室里说漏嘴了。
“去她家只是为了拿知佳兔周边而已，而且……她弟弟也在家。”
我可没有说谎。就是周边还没拿到手。
“她、她还去了，你家吗？”
“啊？马剃同学没来过我家——”
……不对，还真来过。准确来说她是佳树的客人。
我躲避着小鞠鄙视的目光，斟酌借口。
“哦，但是只有你用过我家浴缸哦？烧盐来也只是冲个澡而已。”
“……去、去死。”
这家伙，以为弟弟妹妹都睡着了就可以想说就说了。
这时，小阳奈慢吞吞地睁开眼睛。
“……温水？姐姐呢？”
“我、我在这里。”
“我要姐姐……”
小阳奈睡眼惺忪地向小鞠伸出双手。
公交车等红灯时，小鞠从我手里接过小阳奈，因为太重又抱了一次。
“抱得动吧？”
“抱、抱得动。进，该下车了，快醒醒。”
小进一脸困倦地揉眼。
“……我半路上，就已经醒了。”
停车后，小进最先站起身。
虽然总感觉有些生分，但这一天下来我和小进混得很熟。
尽管有年龄差，不过男生之间有些地方还是可以相互理解的。
我下公交车，正要和他们一起走的时候——
啪！小进忽然往我腰上打了一巴掌。
“咦，怎么了吗？”
“温水你个笨蛋——！”
“？！”
小进又打了我一下，跑着离开了。
“喂、喂！进！”
小鞠喝止一声后，小进转过来朝我吐舌头。
“温水——大笨蛋！呆瓜——！”
说罢，他直接往家的方向跑走了。
咦……他脑子里到底装着些什么啊？
见到我发愣，小鞠面带尴尬地看向我。
“抱、抱歉。到家后，我会批评他的。”
“你用不着批评他。刚才小进到底怎么回事？”
面对纳闷的我，小鞠投来欲言又止的视线。
“不、不过温水也有错。”
是吗，我也有错啊……是吗……
“等等，为什么？我干了什么坏事吗？”
“自、自己想去。”
小鞠扔下这句话后，转身背对着我离开了。
◇
周末结束，星期一的放学后。
我坐在中庭的石桌前，和天爱星同学召开例行会议。
周末的家庭聚会——不对，和小鞠一家出门应该让我度过了一段安稳的时光才对。但是小进在回家路上的反应到底怎么回事？
小进说的“呆瓜”一词用于描述没有眼力见的人，但小鞠一家有在临别之际说粗话的习惯吗……？
我心无旁骛地思考时，天爱星同学干咳一声。
“温水同学，可以了吗？”
“啊，抱歉。说什么来着？”
“说今后的安排。一周后有选举信念表明演讲和海报张贴，再下一周——”
“就是投票日了。”
天爱星同学点点头。
“没错。当天有候选人演讲和助选演讲，投票紧随其后。可想而知，演讲效果会直接影响到投票结果。所以我们需要磨合一下对方的演讲内容。”
“我只是帮忙而已，不是推荐人。”
“嗯，我明白。”
天爱星同学认真地点点头。
“志喜屋学姐告诉我，温水同学是只要给点他压力就能做成事，所以我打算博取同情。”
她要博取我的同情了吗……
“我可不会轻易被你打动的啊？你想想，要先准备选举信念表明演讲才行。”
“关于这个，我制作了一份草案。”
天爱星同学递给我几张纸。
纸上一排排罗列着学生们的需求，以访问调查为主，还引用了相关校规和城市条例。……好沉重。
“学生会还要做到这一步？”
“我们当然没有权力和预算做这些，但我们可以向老师提要求。让老师知晓学生的意见可是很重要的。”
天爱星同学自作主张地翻动起我手上的稿子。
“听说我写的文章生硬难懂。要是身边有文笔好的人就好了，但是我找不到。”
这样啊。顺便一提，你旁边这位可是文艺部社员。
“呃，学生会的学长学姐们呢？”
我打起精神问道，天爱星同学绷起脸来。
“我不想借助学长学姐的力量。这是我自己的战斗。”
天爱星同学貌似注意到了自己强硬的语气，清了清嗓子后重新说：
“……樱井同学也是候选人，我不想让他们操心。”
对于会长和志喜屋学姐来说，樱井君和天爱星同学都是可爱的学弟学妹。
偏袒哪一方也好，被依赖后拒绝对方也好，都是她们关心的表现。
“他确实比我有人望。正因为如此，学校今后如何运作，询问大家的意见才是——”
“你等一下。”
我插嘴打断后，天爱星同学挺直腰杆。
“好的，温水同学请说。”
“这里……就是……别的教室和办公室都能看见，合适的话，我们在室内讨论怎么样？”
天爱星同学听了我的建议，仿佛出乎意料似的眨眼。
“我之前也说过了，这里离连廊和校舍有一定距离，不用担心说话被别人听见。制定选举策略，这里最合适。”
说起来之前她送我围巾的时候，也把我叫到池塘正中央了吧。
天爱星同学的意思我也明白，但我真的很在意路过学生们的视线。
“那我继续了。首先要在选举信念表明演讲中获得广泛支持，把意见张贴在公告栏上——”
“等一下，有人给我发消息了。”
我如顺水推舟一般拿出手机后，不禁停住了动作。
屏幕上显示小鞠发来的消息。
——现在马上来二年级教室走廊。
◇
走廊里的公告栏围起了十几个人。
一般到放学后教室周围的人很少才对，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有些畏缩地站在原地，天爱星同学猛地挤开人群。
“不好意思，借过一下。”
我为天爱星同学的强硬态度感到赞叹，同时走过她开出来的路。
我看看，公告栏上贴了什么。
“温、温水！”
“唔！？”
唰的一下，死角突然有个东西撞上了我的心口。
我忍住疼痛向下看，小鞠就在眼前。
“到、到底怎么回事……”
“反、反应过来之后就被包围了。出、出不去。”
小鞠瑟瑟发抖地抓住我的领带。
我和小鞠来回扯着领带时，轮到天爱星同学使劲抓住我的衣服。
“温水同学，快看那个！”
天爱星同学手指的方向，公告栏上贴着一张新闻纸尺寸的纸。
“石蕗报，学生会选举特刊……？”
就算你让我看，这也只是单纯的学生会选举报道吧……
我看向报纸标题，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学生会选举竟是一场恋爱代理战？！》
……这是什么？说真的，这到底是什么啊？
我瞧瞧，本次选举围绕一位高二美少女的痴情纠葛展开，当事人之一是与多名女学生传有绯闻的女性公敌……？
哈哈，说的是樱井君吧。毕竟他可受欢迎了。
那这里的“以副会长席位为诱饵勾引男生的会长候选人”，该不会就是——
天爱星同学浑身颤抖，害羞得连脖子都红了。
“……不、不是这样的！我找你谈话不是出于这个目的的啊？！”
“我当然知道。嗯，我懂我懂。”
“你根本就没懂好吗？！本来就是温水同学不好！老是说些花言巧语耍我——”
啊，怎么突然批判我？连小鞠都抓住我的领带不停点头。
“我、 我知道了！大家都看着，你小声点好吗？”
啊，身边的视线好锐利……
我设法安抚天爱星同学，阅读校报的下文。
我看看，身为女性公敌的男学生先是从已经毕业的前篮球部主将手中夺走校内知名美少女——二年级的A子，然后百般玩弄，最后弃之不顾？
而且据说他在与学生会女干部脚踏两条船的同时，还对新入学的女生下了毒手。
描述樱井君的方式真过分……
我抱着同情心继续阅读时，发现报道中途就没了下文。
接着下方写有一串红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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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凝视着红色粗体字，诉说今天不知是第几次的感想。
“……这到底是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