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沾满尘土的白色修行者装束,无因默默地穿过高及腰际的芒草丛,朝向前方的密林行去。 在无因穿越草丛,来到草丛和密林的接面时,手中的灯笼忽然熄了。 “?”无因不禁一惊,伸手到怀里,取出火折将灯笼重新点上。 重现光明后,无因蹲了下来,借灯笼的火光在地上四处查看。 在无因身旁不远处,有一座浅浅的小土丘。无因挪动脚步,走到土丘旁,用脚尖轻轻踢开土丘的顶端。 些许白色的物体露了出来。 无因将灯笼摆放在一边,用双手拨开土丘。 土丘里面,埋藏了许多白骨,甚至还有两颗头骨。 “这是……”无因低声道,“人的尸骨?” 拿起灯笼,无因顺着密林外围,绕行了一段距离后,又发现另一座小土丘。 拨开一看,果然又是一堆白骨。 “难道……这是某种结界?”无因心想,“利用尸骨设立结界……是想要命伥魂继续吸引活人?” 一脚将白骨土丘踢散,无因又继续绕着密林往前行去。 走着走着,无因又踢散了两个土丘。 过了约莫两刻,密林深处出现了一团金光。 无因停下脚步,往那团金光望去。一个人影缓缓自金光中浮出,原来是个拿着灯笼的女人。 女人身穿黑色的织物,外面套上一件类似十德的薄薄黑纱衣,长发没有扎起,在背后飘扬,她一摇一晃地,走出了密林。 女人看见无因,脸上浮出讶异的表情。 “唷,这么晚了,奴家还道是谁呢,”女人笑道,她的眉毛又细又黑,颈项肤色白净,嘴唇上不知涂了什么,又紫又黑,闪闪发亮,“原来是个修行的小师父,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法号无因,”无因微微躬身,问道,“敢问姑娘此处何处?” 女人呵呵笑个不停,“怎么你不知道这里是哪里?那你是怎么走到这的?” “在下也不清楚,回过神来,突然四周一片漆黑,在下就站在不远处的芒草丛中了。”无因回答。 “嗯………”女人微笑道,“来这儿的人都这么说。” 无因端详了一下女人的装扮,她身上的衣襟开的甚低,圆润香肩半露,一对漆黑的眸子水汪汪地瞧着自己。 不知怎的,无因感到说不出来的诡异。 女人媚眼一勾,“别站在这发呆,跟奴家回去吧,天色这么晚了,荒郊野外挺危险的。” 无因犹豫半晌,道:“不了……夜色已深,在下不宜叨扰姑娘……” “哦?是吗?”女人眉头一扬,掩嘴窃笑。 像是野兽低嚎,又像是女人抽泣的尖细喊叫从无因身后不远处传来。无因一惊,转头一看,在远方隐约可见黑影晃动。 “还是来奴家这寄宿一晚吧,”女人轻声说道,“外面可不知藏了什么危险喔?” 抓起无因的手,拉着他往林中走去。 无因虽想婉拒,但是心中也着实害怕,最后虽然挣开女人的手,还是跟在她的身后,往林中深处行去。 行约一刻之后,深林突然往两旁退开,露出一座黄瓦漆墙的大宅院。 就在无因心中诧异为什么这样一座大宅会隐藏在密林之中时,女人已经走到白漆墙下,打开了墙上的小门。 “怎么?别呆站在那,快进来吧。”女人嫣然一笑。 走进宅院之中,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潭深绿色的水池,池上零星点缀着绿色的荷叶和莲花。 随着女人走在缘廊之上,脚下的木板叽嘎直响。 毫无人气的大宅院更加令无因心生不安,宁静的空气之中,就只有脚下木板受到两人体重挤压所发出的压碾之声。 在女人的带领之下,无因来到宅院正中的寝殿。 寝殿之中有几个座布团被随意弃置在地上,木制的烛台上,白色的蜡烛行将就木,只剩指节般长短。 周围的书柜破破烂烂,摆着一卷一卷的霉绿卷轴,寝殿内部的高台上,摆着一座积满灰尘的文台,文台上还有几张发黄的白纸。 女人让无因坐在其中一个座布团上,随后便一声不响地消失了踪影。 无因惊觉到偌大寝殿中只剩自己一个人,心中不安,站了起来,四下察看,但都不见刚才那女人的身影。 走出寝殿,来到外面的缘廊上,在月光下呈现出墨绿色的钓池上涟漪缓缓飘扬,虽说是深夜,但却一丝夜风也无。 无因抬头上望,明月皎洁,两朵乌云点缀在月轮之下,却未能遮掩她的光芒。 过了一会,无因感到夜空景色有一股难以形容的诡谲之感,凝神注视,这才发现天上的乌云就像是屏风一般动也不动,静静地驻足在明月之下,甚至连四周星辰也是眨也不眨。 无因这才深感大事不妙,连忙按着原路,在缘廊上奔了起来,想要离开宅院。 好不容易奔到之前的小门处,但门板上却沾满了许多白色的黏稠丝线,仅是轻轻一碰,无因就得使上吃奶力气才能把自己的手从白丝上扯回来。 “咦?”远处传来女人柔媚的声音,“那小师父到哪去了?” “啊……”无因连忙喊道,“姑娘,在下在这!” “怎么跑到那边去了?”女人问道,无因隐约听见她在廊上奔跑的脚步声,但却不见人影。 “姑娘,你的屋子有问题,我们还是连夜下山好了。”无因喊道。 “真的吗?”女人的脸从东对殿墙角后探了出来,笑道,“奴家可是一点都不觉得有问题。” “姑娘,你看看天上,云朵连动都不动。”无因指着夜空道,“可是这门上不知黏了什么东西,轻轻一碰,手就被黏的死死的,差点拔不出来。”无因看着门板上的白丝,道。 “啊,那是我的黏系,为了不让猎物逃跑,才把那门给封起来的。”女人笑道。 “啊?”虽然无因心中隐隐感到大事不妙,却一时无法理解女人话中之意,不禁问道。 女人从东对殿后走了出来……或是说爬了出来。 女人的腰像是面团一样被杆的又长又细,白色的腰肢像蝎子一样平伸于地,除了往身体两侧张开的双腿之外,女人又生出了两对双手,支撑她巨大化的下半身,瀑布般地黑发铺在她延长的下肢上。 她紫黑色的晶亮双唇往脸颊两边笑开,在脸上画出一道鲜红的口子,下颚大张,牛角般大小的白色獠牙往上外翻。 唾液像是小溪一样地从她的血盆大口里面淌下。 无因脸色发白,不禁退了一步,只听见背后滋地一声,身子已陷入了门板上的白色黏系之中。 啪哒啪哒地,女妖用她下半身的六肢,以令人眼花撩乱的步伐欺到无因的身边,胸前那对丰满的乳房晃动不已。 女妖的双手毫无阻碍地钻进白系中,把无因的颈子轻轻拉了出来。 女妖的体温和柔软的乳房贴在无因胸前,腥臭的唾液也滴在他的脸上。女妖伸出长长的舌头,在无因脸上舔了一回。 无因脸色惨白,浑身发抖,但身体被白系紧缠,动弹不得,即便没有白系缠身,看见女妖这副模样,无因也早就吓得四肢发软了。 “不要怕嘛………”女妖虽然张着一副血盆大口,但妖媚的嗓音还是从她的腹中传出,“奴家不会让小师父痛的………” 一道黏滑的玩意钻进了无因口中,是女妖细长的舌头。 “呜……呜呜……”无因难过地左右甩头,但是女妖的舌头上不知沾了什么黏液,滑溜无比,一转眼便钻入了他的喉咙里面。 看着无因满脸胀红的模样,女妖眼中充满欣喜。 逐渐地,无因感到头昏脑胀,浑身无力,心中也不再恐惧,反而感到无比快适。 女妖轻轻抽回舌头,无因的脸上几乎满是唾液,闪闪发亮。 “啊……啊啊………”无因无神地呻吟起来。 “你瞧,这不是快活起来了?”女妖笑道,缓缓将无因从白系中拉出,撕碎他身上的修行者装束。 在无因的股间,阳具硬挺,一颤一颤地上下跳动。 女妖撑着浑身软绵绵的无因,将他的阳具对准自己的肉穴,虽说女妖的下半身伸长了,但她的肉穴却没跟着移位,反倒是往腹上滑动,代替肚脐,位在女妖下腹正中央。 “嗯嗯………”女妖轻轻呻吟,把无因的阴茎挤入自己体内,“小师父,你可以动一动呀。” 在女妖的暗示下,意识不清的无因缓缓挺送腰肢。 “啊……啊……”张着血盆大口的女妖从腹中发出妖淫的呻吟,慢慢把自己的獠牙架在无因颈上,“小师父……再插深点……再插重点……” 无因用力挺腰,女妖的淫液被阴茎挤的喷了出来。 “在奴家里面……”女妖轻声道,“灌满小师父的精液……” 雪白的獠牙逐渐陷入无因颈中,鲜血淌了下来。 “……………你看起来挺自得其乐的嘛?”一个纤细的柔和嗓音从女妖背后传来,“墨霞?” 墨霞一惊,转头一看,一个人影坐在她的腰骨上。 无因突然心头清明,醒转过来,登时颈上一阵吃痛,又见到墨霞的血盆大口就贴在眼前,惊的跌坐在地。 “主………主子………”墨霞惶恐地道,“您……您回来了……” 坐在墨霞腰骨上的女子身着绀青织物,双眼清蓝,秀发在头上扎成了一个宝髻,在织物之上,还披了一件金红相间的薄衣,右手拿着一把秀气的折扇,脚上仅是一双轻便的草鞋,珠玉般的柔嫩脚指白里透红,从织物衣缝中透出的小腿轻轻晃动。 女子锐利的眉梢分成两股,在圆滑的额上划开,冷艳的面容隐隐让人发寒。 她看了看满脸惊慌的无因,右手折扇一挥,无因腾空飞起,啪地一声跌到钓池里面。 “把你身上的脏东西洗干净。”她道。 无因感到腹中一阵剧痛,张口便呕,一大团黑黄之物希哩哗啦地落入钓池之中。 “主子………我……”墨霞不安地道,下颚收回,恢复原状。 “墨霞,你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穿着绀青织物的女子浅笑道,“叫你守门,可没叫你随便吃人。” “是……”墨霞颤声道,“请……请恕奴婢僭越之罪………” 女子轻轻一跳,脚刚踩在缘廊上,一眨眼,却已经纵到寝殿之中。 “……把他整理干净后,带来见我。”女子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 “是……是!”墨霞喊道。 …… 在无因吐完体内的秽物后,墨霞跳下钓池,把他抓了起来,拎到东对殿中。 墨霞有如字面所述,七手八脚地把东对殿里面的衣柜都给翻了开来,搜出几件灰色的破烂衣裳,逼着无因穿上。 墨霞接着拎着无因,把他带到了寝殿之中。 寝殿的缘廊上,不知怎的,竟架起了许多盏金光闪闪的烛台,灯火通明,有如白昼。 十几个身穿天青色和桃红色衣裳的童男孩女四下奔走,有人拿着烛台,有人背上负着屏风,忙碌地摆设。 童子们见到墨霞,纷纷退避开来,以免被她的身躯所撞倒。 被墨霞紧抓着衣领,半拖半扯的,无因步入了寝殿之中。 和刚才荒凉的情景相比,眼前的寝殿充满了活力,童子们已经把之前地上的一片狼籍收拾干净,摆设了两张小台。 墨霞把无因扔到其中一张小台后方,令他乖乖坐下,自己则恢复人形,坐在另一张台后。 她轻轻地呼了一口气,黑色的丝线缓缓在身上织出和之前一模一样的黑色织物。 无因抬头一望,穿着绀青织物的女子坐在高台上,右手在空中比画,文台上的墨笔随着她的手势飞舞,在纸上画出一个一个无脸人形。 无脸人形缓缓从纸面上浮出,翻了个筋斗,变成一名穿着青衣的童男。 童男两腿一着地,便奔出寝殿,协助其他同伴搬运大宅里面的摆设品。 “………我出去多久了,墨霞?”女子让墨笔躺回砚上,转头望着台下的墨霞道。 “主子,您出去有十年了。”墨霞恭敬的回答。 “十年……时间过的真快。”女子轻声道,“不过这次我找到那狐狸精的窝了。” “真的吗?”墨霞脸露讶色,“她真的还活着?” “哼,她用自己的尾巴当替身,骗得了庸驽凡人,可骗不了我。”女子冷笑道,“不过这骚狐狸现在又养足了精力,生了一大窝狐孙,虽然我根本不把那群小畜生放在眼里,但是那群臭狐狸镇日围着它们的奶娘,想要不惊动它们靠近那头狐狸精,可不是简单的事。” “那……主子你是想……”墨霞问道。 “这人还是处子吧?”女子瞪着墨霞道,“你没破了他吧?” “当……当然!”墨霞惶恐道,“就在他快泄阳的时候,主子就回来了。” “呵呵……你这是在怪我不成?”女子冷笑道。 墨霞万分惶恐的倒头跪下,浑身发抖,“奴……奴婢不敢!”喊道。 看着惊慌失措的墨霞,无因无法想像眼前这女子到底是厉害到什么地步的妖怪。 偷偷往上瞄了一眼,无因惊见那青衣女子正瞧着自己,慌忙低下头去,不敢妄动。 “我之前看你穿着修行者的装束,”女子道,一手搁在高台的矮栏上,“不过你显然没什么高明道行,连这妖气充斥的地方都傻呼呼的走进来,说吧,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在下法号无因。”无因颤声道,生怕惹恼了她,自己立刻被拿来下酒。 “嘻嘻……”女子噗嗤一笑,“别怕,我如果要吃你,你早就化成林外的白骨了。” 女子举起右手,做出抓拧的模样。 无因突然感到头痛欲裂,疼地抱头大喊。 “啊啊!你……你在干什么!”无因喊道。 女子放下右手,无因的头痛也随之消散。 “……墨霞,最近有没有一个给淫魔附体的家伙跑进来?”女子开口道。 “……是有这么一个混蛋,二话不说就扑上来的便宜人肉,被奴婢两口吃的干干净净。”墨霞抬起头回答。 “头骨有没有留下?”女子问道。 “扔在林子外面,奴婢用他的骨头又给主子立了一盏灯。”墨霞回答。 “你听见了吧?”女子看着无因道,“你追的那个人已经给吃了。” 无因大惊,“你……你刚刚窥探在下的心思?” “你你你的,你是什么东西!”墨霞怒道,“叫郡主!” “我可不想浪费时间听你废话,”女子静静道,“我的名字叫做青苑,记好了,这可是跟你性命相关的名字。” “你……你要吃了我?”无因脸色发白,浑身颤抖,问道。 “去!”青苑笑道,“吃你?以你这种资质,再练个八辈子我也不想咬你一口。你师父无极既然能施展返魂大法,想来也不是什么普通混混。不过你这家伙却是一点长处也无,骨架粗重,悟性又低,当个锄田的还适切点。” 无因脸色一阵白一阵青,低头不语。 “小子,我现在跟你谈个交易。”青苑道,“左参院要你提那家伙……叫什么来着?” “冥……冥海。”无因回答。 “……叫你提冥海的头回去换你师父的尸首,”青苑接着道,“如果你肯替我做一件事,我就把那人的头给你。” “……这……是什么事?”无因心中充满不详之感,问道。 “你先说你答不答应,”青苑笑道,“先说好,我不会让你伤到的,不用担心这一点。” “可是……至少让在下知道一点………”无因小声道。 一对闪亮的银角从青苑的额上伸出,刺骨冷风呼啸过无因的身边。 “小鬼,”青苑厉声道,“你可别太得意忘形了,想想你的命是握在谁的手里?” 无因大骇,想要逃跑,却发现双腿已经被冰封起来,毫无知觉。 “……我跟一般妖怪不一样,对你们这些凡人的臭皮囊没有兴趣。”青苑冷冷道,“我不会把你给宰来吃的,只会用刀子把你身上的肉像鲣鱼一样一片片削掉,不过由于你的身体都给冻了起来,所以不会因为流血过多而死,甚至也不会感到痛苦。” 青苑笑了几声,道:“甚至当你只剩一颗头的时候,也不会死!我的心肠很好吧?” “不过接下来的地方就很有趣了,”青苑兴味盎然地道,“为了让你亲眼目睹自己的身体被支解的模样,你的头没有被冰冻起来,所以在把你脸上的肉割下来的时候,你就会开始觉得痛和流血了。” “到那个时候,你们这些凡人的叫声真是令人难以忍耐的难听。”青苑皱眉道,“还没半个人能撑到我把他脸上的皮削完的。” 无因不知道青苑所说是真是假,但是他知道自己的四肢已然毫无知觉,寒气正顺着血脉攻进心肺,再这样下去,转眼自己就要命丧于此。 “呜呜……啊啊……”无因开口,但是寒气已经让他说不出话来。 “在下答应就是了……”无因心想。 知晓无因心思的青苑浅浅微笑,右手一挥,无因腿上的冰块顿时散去,再一挥,他体内的寒气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身体一恢复知觉,无因只感到四肢骨髓就像是给人用无数把利刃插入,痛彻心扉。 “没什么好可怕的,”青苑笑道,“说不定你去了那边以后,就不想回来了哩。” “墨霞,我带这家伙走了,你乖乖的看家。”青苑一边走下高台,一边对墨霞道。 墨霞恭敬的点头答应。 一把抓住无因的脖子,青苑像是捏小鸡一般的将他拉了起来。 “你的衣服真丑。”青苑上下打量着无因身上的灰色破布,“这样是进不去的。” 青苑吹了口气,一转眼,无因身上的破烂灰色织物立刻变成了一件华贵的长肩衣,腰上多出一把太刀,一把短颚刀,头发也变成武士的模样。 但是无因身上却没有异变之感,似乎青苑只是在他身上施加幻术而已。 “好,我们走吧?”青苑看着无因,道。 “要……要去哪里?”无因问道。 “去找狐狸精。”青苑笑道。 青苑提起无因身上的腰带,猛然将他往上一扔。 无因大骇,身体疾速往上飞升,眼见就要撞上横梁。 “哇啊啊!”无因大喊,两手抱头。 但是他并没有撞上横梁,仅是像一团烟雾一般地穿过了寝殿,转眼冲上了云端。 无因又惊又奇,看着脚下,大宅邸早已变成一粒黄豆般大小,夜色之中,山峰平野都是一片深蓝。 “夜景不错吧?”在寒风呼啸中,青苑的声音从耳边响起。 腰上一紧,无因感到自己被人拦腰抱住,转头一看,抱着他的人正是青苑。 在刮掠而过的冷冽夜风中,青苑身上的金红色羽织拍打不已,她头上银色的角在月光下闪闪发亮。 “抓紧了,待会掉下去我可不管你。”青苑道。 无因浑身轻飘,说不出的舒服,只道自己变成了一团轻烟。 “我们要去哪里?”无因抓紧青苑的绀色织物下缘,大声问道。 “弗胜山。”青苑回答。 “弗胜山…………那距这里有千里之遥不是吗?”无因疑道。 “所以才叫你抓紧,天亮之前我们要飞到那里。”青苑道。 青苑清澈的蓝色瞳孔中缓缓涌出深紫色的液体,在她的眼中缓缓扩散开来。 “啊……郡主……你的眼睛……”无因惊道。 不止青苑的双眼,她的双颊上也逐渐浮出一片片晶蓝的鳞片。 闪着紫电的雷云从青苑的背后源源不绝地向四周扩散,转眼便将夜空遮蔽。 无因紧紧抓着青苑的衣摆,在雷云之中,除了紫电,便是青苑那对宛若铜钟的双眼。 低沈的吼声震撼着无因的心脏。 青苑的衣衫突然碎了开来,无因往下坠去。 “啊啊!”无因喊道,“郡主大人!” 雷云之中,浮出一个巨大的物体,黑色的云雾都被它给挤开。 顶着一对两丈有余的银色双角,一头浑身铺满晶蓝鳞片的龙从雷云中窜出。 龙身在夜空中回旋,巨大的身躯和空气摩擦,发出雷鸣般的沈重声响。 碰的一声,无因被龙的角给撞上了,他顺势抱着冰冷的龙角,滑到了龙顶之上。 “郡……郡主大人?”无因六神无主地喊道。 “闭上你的嘴,抓紧我。”青苑的声音在无因脑中响起。 “是……是……”无因见到青苑的真身,一点抗拒之意也没剩下,乖乖地抱紧青苑的角。 青龙开始往前移动,无因回头一看,青龙的身体藏在雷云之中,无法得知它究竟有多长。 夜风打在无因身上,越来越强,云朵一片片划过无因身边,四周景物变的一团模糊,只有前方的小范围还看的清楚。 青龙身体两侧的鳞片尖端刮着空气,发出低沈的嗡嗡声。 “郡………郡主大人!”快速略过身边的强风夺去了无因的体温,他牙齿打颤,喊道“好冷!好冷啊!” “啧,凡人真是没用。”青苑道。 从她的角下,几块鳞片翻起,像是屏风一般竖立起来。 “躲到里面去,别乱动。”青苑道。 无因冷的四肢发软,缓缓爬进青苑特地为他制造的防空洞中。 虽然还是躲不过强风吹袭,但是已经比毫无遮掩的情况要好太多了。无因一手抱着龙角,一边抖动双腿,只希望尽快到达弗胜山。 过了约莫一个时辰。 “放手!”青苑的声音突然在昏睡的无因脑中响起。 “什、什么?”无因惊醒,问道。 “快放手!”青苑的声音有如雷劈,震的无因头皮发麻,抱着龙角的手松了开来,捂住耳朵。 脚底剧震,龙首一转,在空中翻了个大圈。 “哇啊啊啊啊!”放开龙角的无因被青龙旋转时的大力甩了出去,往下坠落,惊骇的六神无主。 转头一看,青龙就在身边,它张开大口,獠牙有如钟塔般,在帆船般大小的双颚上零星分布,越靠越近。 “哇啊啊!不要吃我!”无因又惊又惧,双手不断挥舞。 青龙合起双颚,将无因吞入口中。 眼前一黑,无因失去了意识。 …… 不知过了多久,无因猛然回神,发现自己身处在一间宽敞的房中。 房间大约二十尺见方,触手所及,尽是各类华贵服饰、珠宝、脂粉等物。 四面墙上,没有窗户和门,雪白的刺眼。 但是无因的视线却能透过漆墙,看见外面廊上来回走动的侍女。 无因想要移动视线,却发现身体完全不听使唤,只能动也不动的盯着眼前那道半透明的墙。 过了一会,无因才醒觉到现在这具身体并不是自己的。 头一低,印入眼帘的是一套红底金线,又厚又重的十二重单衣。 墙外一大群人排列整齐地走了过来,有男有女,几个下人扛着一口大藤箱。 众人停在廊上,穿着祭服的老人手中拿着一只小小的酒瓶。他一边将瓶中液体洒在藤箱上,一边低声念诵模糊不清的经文。 “哼……”青苑的声音在耳边,不,是在脑中响起,“一年转眼又过了。” 老人念完经文,示意身后众人,将藤箱推向墙边。 青苑轻轻挥动右手,无因感到藤箱慢慢穿越墙壁,进入房中。 老人领着一干人等,恭敬地跪拜在墙外。 青苑起身,走到箱子旁边,打开箱盖。里面摆着一套折叠整齐的淡青丝绸织物。 “……这花色有没有和之前的重复啊?”青苑低声道,“算了,我也没心情去一件一件对……” 青苑一脚踩在箱缘,先把箱子给踢了出去,然后再把盖子也扔了出去。 墙外的人看见空箱,脸上露出欢喜的表情,抬起空箱子,和之前一样整整齐齐地走了。 青苑目送着他们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为止。 伸手轻轻触摸眼前的白漆墙,指尖窜出上几道金光,无因感到剧痛直直刺向心窝,痛的差点昏了过去。 “虽然不知道是谁……”青苑冷冷道,“把我关在这种地方,若是让我出去了,一定第一个吃了他。” 说完,四周景物陷入一片模糊。 当无因再次看见白漆墙时,墙上却多了十数条极深的裂缝。裂缝全都集中于一个中心点上,看来这道墙似乎就快垮了。 无因隐隐感到眼前的白漆墙似乎在一瞬间渡过了十年的光阴,随着视野的转动,可以看见四周的衣物有些都已经褪色了,甚至有些还给虫蛀破了几个洞。 “就快了………”青苑轻声道,“今天是最后一天,要是他们再不送新衣服来,就是整整六年没有举行仪式,结界会消灭,而我便可以离开这鬼地方了。” 从青苑体内传来的深沈杀意让无因浑身发抖。 夕阳很快的来访,无因看见墙外橘红的暮云,慢慢转紫成黛,由黛入黑。 “哈哈!”青苑猛然跳起。 她一手扯破身上厚重的华服,接着抓起一件单薄的青色织物卷在身上,胯步走到墙边。 “这道烂结界,给我消失吧!”青苑厉声笑道,右手化作利爪,喳的一声,刺入墙中。 微弱金光在墙上漫流,无因只感到右手指尖微微麻痒,和之前那锥心之痛不可同日而语。 白漆墙转眼碎开,化作一滩黄沙。 青苑跨过沙堆,走出房外。 “哈哈!哈哈哈!”青苑放声大笑。 青苑回头上望,在空荡荡的两根柱子之间,挂着一块匾额,写着“青苑”二字。 “青苑……”青苑道,“原来这就是牢狱之名,很好,我就以这为名吧。” 背后传来一声女性的尖叫。 青苑调转身子,无因眼睛一花,看不清楚青苑作了什么。 只见一朵血花在眼前散开,穿着白色织物的女性身体碎成四块,啪啪啪地几声,落在地上。 身边的景象此时又是一阵模糊。 过了一会,无因又能清楚看见眼前事物,这次他身在一座宽敞的宫殿之中。 站在不知有数十叠的大广间上,身边躺着无数男男女女断碎的肢骸,浓浓的血腥味让无因直欲作呕。 青苑举起手,整了整凌乱的头发,无因看见她闪闪发亮的利爪上沾满鲜血。 她接着往前走去,在约莫一丈远处,大厅末端,有五道廉幕垂下,在廉幕后方,隐约可见人影晃动。 “啊啊……啊啊……” 随着距离缩短,无因听见女人娇媚的呻吟声,不禁心头一跳。 “咦?”青苑先是一惊,随后冷笑道:“到这时候还有心情和女人胡搞,真是令我佩服。” 唰地一声,青苑用利爪斩断廉幕。 无因闭上眼睛,不敢注视男女交合的情景。 “这………”青苑大惊。 感到青苑异常的讶异之情,无因心生好奇,慢慢睁开双眼。 “啊……啊啊……” 地上铺着一块白布团,在布团上面,一名女子抱着一名男子,两人呈坐姿交合,女子的腰不断前后扭动。 她长长的金发散在背后,无因还是第一次看见金色头发的人。 男子脸颊消瘦,四肢只剩下几根骨头撑在皮中,浑身布满漆黑斑点,两眼无神,眉须皆白,有如一具干尸。 女子柔嫩的四肢夹着男子的身体,不让他倒下。 “你这家伙………”青苑怒道,“是哪里的妖怪?” 从青苑浓烈的怒意中,无因猜想眼前这男子就是将青苑囚困在独苑中数十余年的罪魁祸首。 眼见男子气数已尽,没能亲手杀了他的青苑满腔怒火登时转向眼前的金发女子。 “………注意你的言辞,小朋友。”金发女子温言道,“这是你对长辈说话的方式吗?” “我在问你是谁!”青苑怒道,“少在我面前装大!” 男子身子抽搐了几下,头歪了过去。 “啊,死了。”金发女子道,松开手,一脚踢开男子油尽灯枯的干涸躯体。 无因这才看见男子股间那根巨阳,他全身上下只剩那个地方还有血气。 金发女子缓缓转身,正面面对青苑。一股莫名的气势隐然围绕在女子身边,直看的无因心神荡漾。 女子不仅是发丝,连眉毛瞳孔也都是金色的,浑身白净,看起来柔嫩无骨,在娇唇左下方,有一点青痣。 然而她的面貌至多只能说是中上之姿,与青苑相比,甚至还略逊几筹。 青苑运起全力抵抗金发女子的气势,利爪嗡嗡作响。受到青苑紧张情绪的影响,无因回过神来。 “……凤羽院已经死了。”金发女子看了看身边的干尸,笑道,“把你关在青苑里面的人也死了。” “!”青苑一惊,“你怎么知道……”心中更是戒备。 “不用那么紧张,我对女人没有兴趣。”金发女子笑道,“吃了你们也没什么用。” “怎么?一声谢谢也不说一声?”女子道,“可是我放你出来的。” “……哈!”青苑冷笑,“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孤魂野鬼,漫天扯谎的功力倒是不小。” “扯谎?”金发女子笑道,“谁骗你来着?我花了六年时间,一点一滴的吸干凤羽院,为的就是在这最后一刻,让你这条青蛇能够破茧而出。” 青苑身子一震,无因可以感受到她的动摇。 这金发女子竟然知道青苑的真身。 “……你看起来可不像是什么有良善心肠的家伙,”青苑道,“为何助我离开结界?” “嗯……”女子的金发缓缓褪成黑色,身边的强大气势也随之消逝。 “呀!”女子突然脸露惊恐之情,尖声喊道:“安倍大师!” 一阵脚步声从殿外靠近,一群身着黑色长衣的男子奔入殿中。 “这是……” “圣上!”男子们看见殿内尸横遍野的模样,脸上都是一片惨白。 为首的男子,面孔白净,五官清秀,年纪看来不过三十出头,一眼瞪住了青苑。 不知怎的,青苑被他一瞧,浑身便动弹不得。 “福蛇………逃出结界了吗?”男子轻声道。 “安倍大师!”女子喊道,“救命啊!她……她……”指着青苑,颤声道。 青苑还来不及摸清女子的图谋,只见那名唤作安倍的男子右手在空中一划,“伏制神现!”喊道。 一道金光从他指尖窜出,直直打在青苑身上。 “呜啊啊!”无因听着青苑的惨叫声,只感到浑身骨头都快被震碎了。 在震撼全身的剧痛中,无因立刻体认到就是这名男子将青苑给封在不见天日的独苑之中。 青苑在地上翻滚,利爪在葱绿色的草叠上刮出一道道深沟,青色的鳞片从四肢脸孔上浮出,转眼之间,在众人注视下,青苑化作一条六尺余长的四脚蛇,头上生着一对银色的茸角,一边痛苦低鸣,一边在地上翻动。 一名男子脱下自己的上衣,批在女子身上。 “别管它,”安倍道,阻止身边的男子想用朱绳将青苑缚住的举动,“我早就告诉过圣上,想利用幽冥之物,必然要付出同等的代价。今日只用数十条人命就可以换来过去十六年的天下太平,这交易也可说是划算了。” “安倍晴明!”另一名肤色黝黑,面带戾气的男子怒道,“圣上命丧这妖孽之手,你竟然还敢在那大放厥词?” “呵呵……”安倍晴明微笑道,“怎么,这次又想诬陷我什么罪名?反正我是你眼中钉,随便你怎么说吧,等我一死,你芦原道满顺理成章就是阴阳院的首席了。” 他蹲了下去,用指尖在四脚蛇背上点了几下。无因瞬间感到痛楚减轻许多,但青苑似乎还是无法动弹。 “……人一生也不过五十年,”安倍晴明站起身道,“就和樱花一样短暂,只是樱花谢了,明年还会再开,人死了,就什么也没了。什么国家社稷,都是骗人的东西。你若那么想要阴阳院首席的称号,拿去便是。” “而杀死凤羽院的不是这头灵蛇,是那边的九尾妖狐。”安倍晴明冷冷道。 “冥现封神!”晴明大喊,右手捏成剑指,轻点上唇,往地面一指,鲜红的五芒星在草叠上闪闪发光,正殿随即笼罩在晴明的结界之中。 “叽叽叽叽~~~”青苑痛苦地厉声惨叫,一边在地上抽搐。 “……你怎么看出来的?”女子微带讶异地问道,发丝转黑化金,脸上毫无痛苦神色,看来晴明的结界对她似乎没有什么作用。 “……憎丑怨苦。”唤作芦原道满的男子双手结印,低声道。黑色的三角形追印在晴明的红色五芒星上。 “……啧……”晴明看着压在自己结界上的黑色三角形,啐道,“真是不堪入目的咒术。又杀了多少生灵练成的?” 道满脸色一沈,只作不闻。 余下几名阴阳师虽然法力远远不及晴明和道满,也纷纷祭出结界,想要止住金发女子的动作。 金发女子皱了皱眉,较之刚才虽然少了几分余裕,但众人的结界似乎还是无啥作用。 “……你是……狐狸和人的孩子?”金发女子看着晴明,问道。 “怎么,想套关系不成?”晴明笑道,不过手上却毫不松懈,五芒星红光大盛。 “晴明!你和这妖魔私通不成?”道满喊道。 “吵死了,我是白狐的孩子,这件事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别到这节骨眼才在大惊小怪。”晴明极为不悦。 “……哼哼,那么,你是闻出我的味道了?”金发女子笑道,“叫声姑姑来听听。” “抱歉,我可不认识这么老的姑姑。”晴明笑道,脸上汗珠点点,身边的芦原道满等人也是满面涨红。 “……真是没礼貌的后生小辈。”金发女子皱眉,“罢了,我目的已达,今日就留着你们的小命吧。” 女子举步,慢慢往正殿外走去,随着她身影挪移,几名修行尚浅的阴阳师受不住她强大妖力,纷纷跪倒在地。 最后,只剩安倍晴明和芦原道满两人依旧支撑着。 女子走到五芒星和三角形结界的边缘,伸出手,一阵紫红青电窜出,她只好将手抽回。 “……道行倒是不浅,”金发女子赞道,“一般的妖怪大概没几个人受得住这灵压吧。” 她将身上披着的黑色长衣扔到一旁,露出雪嫩的肩头,八条毛茸茸的澎松尾巴在身后缓缓飘舞。 “只可惜我不是普通的妖怪。”女子笑道。 轰隆一声,结界四散,晴明和道满两人身子腾空,撞上正殿两边的红柱。 “………再见了。”妖狐笑道。 只见她周身闪耀,化作一道白光,冲破屋梁,往西方直奔而去。 结界一碎,青苑的身子也恢复了自由,纵身一跳,从妖狐撞破的大洞跳上殿顶。 站在黄瓦上,青苑恢复人形,冷冷看着妖狐在天边消失。 一转眼,四周陷入一片漆黑。 无因脖子一紧,竟让人给掐住了。 “混帐东西!别随便窥探别人的心思!”青苑怒道。 “呜呜……啊啊!”无因呻吟道,“放手……呜……呜……” 青苑放开无因,无因大口喘气,只觉浑身轻飘,两脚踏不着地,环顾四周,在无边黑暗之中,只有穿着绀青织物的青苑和他两人而已。 “这里是………”无因问道。 “我的身子里面。”青苑冷冷道,“找你半天,原来掉到这里来了。” “你的身子里?”无因大惊,“为什么在下会在郡主大人的体内?” “你已经被我吃了,傻子。”青苑噗嗤一笑。 无因面无血色,原来自己真的被青苑给吃了。 “不过你的身体一时之间不会有事,”青苑道,“如果你能达成任务的话,我就会把身体还给你。” “郡主大人要找的狐狸精……莫非就是刚才在下所见的……”无因问道。 “没错,就是那个家伙,”青苑回答,“她的名字叫做玉藻。” “可是……”无因不安道,“那头狐狸精看起来颇为厉害……” “傻小子,你方才所见乃是八百年前的景象,”青苑道,“你以为我这八百年都只是好吃懒做不成?” “不……只是……”无因怯弱地道。 “……”青苑转头看了看周围,不过无因倒是看不出有什么东西。 “你差不多该醒了,天亮了。”青苑道。 “醒?”无因奇道。 “醒过来之后,顺着小溪一路往上走,就是狐狸窝了,记着千万别喝小溪的水,也不要吃任何别人拿给你的东西。”青苑道,身影慢慢消失在黑暗中。 “等一下!郡主大人!”无因喊道,“你不和在下一起去吗?” “我得藏在你的魂魄里面,才不会被那家伙给嗅出来。”青苑道,声音越来越小。 “可是……万一……”无因奔向青苑,生怕她消失,“她们要吃我的话怎么办?” “吵死了,畏畏缩缩的,你到底是不是男人!”青苑不耐烦道,完全消失在黑暗之中。 “郡主!郡主大人!”无因又惊又惧,开口大喊。 …… 无因伸手一抓,却扑了个空。 睁开眼睛,颈后背上隐隐作痛,仰起身子一看,原来自己是躺在一道卵石滩上,眼前是一道清澈的小溪,淅沥淅沥地往山下流去。 站起身来,地面略微倾斜,卵石滩旁有一条不甚明显的小路,小路后则是阴暗的密林。 身边的空气湿湿凉凉的,无因从天上的日头位置判断,现在时间应该接近正午。 无因喉咙干渴,走近溪边,欲掬溪水润喉。 双掌掬起溪水,水中依稀带着香气。 无因大感奇怪,这才想起青苑之前的吩咐,只好双手一放让溪水落回溪中。 弗胜山是横隔在奥羽和东海地方之间的无数连峰之一,虽然不高,但是林深荫密,过了正午后,连绵山脉更是笼罩在一片迷雾之中,向来以难以通行着名。 无因顺着小路,缓缓朝向溪流上游走去。 过了一个多时辰,满头汗珠的无因来到了一座光秃秃的岩壁之前。 岩壁往上拔起数十丈高,土黄色的表面上只零星生着几株屈曲松树。 “……没路了……”无因左右相顾,小路在岩壁前隐遁,四周尽是阴森的灰色密林,天已完全阴暗下来。 小溪从岩壁脚下涌出,看来这里便是源头。 青苑一直没有出声,无因甚至不敢确定她是不是还在自己体内。 无因调头,打算顺原路下山。 “……武士大人?”女性的柔和嗓音从背后传来。 无因一惊,回头一看,一名穿着雪白织物的女子站在岩壁…… “什么!”无因大惊。 岩壁下方,竟然出现了一座乌黑的檀木大门。女子蓄着长长的黑发,辫子在脑后结成类似蝴蝶的形状,容姿端丽,笑容可掬。 白色织物的下缘只到她的大腿,脚踝上绑着淡绿色的丝巾,圆润娇嫩的脚指踩在暗红色的锦草履上。 如果无因没有看到她头上那对红褐色的尖耳,还有从织物下方露出的毛茸尾巴,大概永远也不晓得她是只狐狸吧。 “这……你……”无因看看那座气派的大门,再看看狐女,“你是……” “别问她头上那对耳朵是怎么一回事,傻小子。”青苑的声音突然在脑中响起,“你现在是拜我所赐才能分辨出她们的真身的。装作没看见的样子!” 无因一怔,“……妖狐吗?”硬生生把涌到舌尖的话语给吞了下去。 “武士大人?怎么一个人跑到这荒郊野外来呀?”狐女笑道,“小女子叫做尾红。大人日安。” 无因瞄了一眼在尾红腰际晃动的毛茸尾巴,尾巴末稍确实是红色的。想来这就是她名字的由来。 尾红走到无因身边,二话不说便搂住他的手臂。软绵绵的酥胸贴了上来,害的他立刻满脸通红。 “武士大人,一个人在这煞风景的路上漫游,想必也累了吧?”尾红笑道,“要不要进府里坐一坐?虽然地处荒僻,但是里面该有的东西一样不少喔?” 无因挣扎着把手抽出,“……那……那就麻烦姑娘带路了。”苦笑道。 尾红脸上显出一丝讶色,但很快的又笑道:“那么,大人请随我来。” 叽叽…… 看起来十分沈重的檀木大门,在尾红细小的白净臂膀下,缓缓敞开。 无因在尾红的带领下,踏入门内。 门后是一条窄小的隧道,至多只能容两人并肩行走。隧道两边墙上点着蓝色的火柱。 无因边走,一边听见淅沥淅沥的水声,低头一看,隧道的地板是透明的琉璃砖砌成的,小溪正穿过两人脚下,缓缓向外流去。 没一会,尾红便将无因带出了隧道。 这一下无因更惊了,岩壁里面竟然是一座宽敞的花园,放眼望去,红、白、黄、绿,五色缤纷,除了樱梅桃李之外,还有许多无因从未看过的花朵。 花园正中是一座圆形的水池,数名赤裸上身的女子在池中嬉闹,互相用池水泼洒在彼此身上。 无因大窘,连忙调过头去。 尾红脸上浮出又是奇怪又是好笑的表情,道:“那是仙女池,池水乃是五花仙酒,外面那条小溪的池水,有一半就是从这里流出去的。”带着无因继续往前走。 走在石子铺成的庭道上,不时有姿态曼妙的女子擦肩而过。 无因抬头一看,赫然发现尾红身上所穿的白色织物,逐渐褪去了颜色,甚至可以看见她滑嫩的背部肌肤。 转头一看,身边的女子们个个都穿着奇妙的透明衣裳,娇乳在行走时上下乱颤,颤地无因心花意乱,口干舌燥。 “冷静点,这样就不行,你待会怎么撑下去?”青苑低声道。 青苑说完,无因只觉腹中一阵清凉,脸上心头的烦躁之感登时舒缓许多。 仔细一看庭院中的女子都和尾红一样生着长耳和尾巴,显然同是狐狸一属。 无因在心中偷偷计算,光眼前所见,至少就有二三十人。 穿过一名又一名靥比花娇的妖女,无因在尾红的带领下来到庭院深处的一座宅邸之前。 宅邸和庭院深处的岩壁连作一块,陷在岩壁中的红瓦黑柱,分别露出半边身躯,只在无因面前矗立着一道深锁的红檀木大门。 大门上,挂着一块匾额。 “洞天府。” “尾红带客人回来了!”尾红喊道。 红檀木大门一边发出厚重的声响,一边往府内缓缓敞开。 门后是一块白石广场,无因又惊又奇地望着头顶的太阳,自己究竟是不是在岩洞之中,一点把握也没有。 白石广场四周是约莫一个半人高的红漆墙。无因踏在白石砖上,转头注视来时路,本来应该是岩壁的部分从内望去,竟是一片蓝天白云。 “郡主大人,这是不是妖狐的障眼法?”无因在心中问道。 但是青苑没有回应。 尾红走在无因身前,尾巴晃呀晃的,透过她身上透明的织物,白里透红的娇臀随着脚步扭来扭去。 “娘娘,这个家伙好像不简单,都走到这了,还把持得住。”尾红嘴巴没有张开,但无因却听的见她的声音。 “………带他上来吧,这人的魂魄里面似乎夹杂着什么东西,不亲眼瞧瞧,是看不明白的。”另一女性嗓音回答道。 无因心中一震,这是青苑记忆中那妖狐的声音。 两人穿过广场,来到内侧的殿堂之前,尾红将无因领上阶梯,镶着两排金黄铜环的厚重大门无声无息的开了。 门后是一间宽敞的大殿,约莫有外面广场的一半大小,地上铺着软绵绵的绒毯。殿中昏暗异常,和外头明亮的广场形成强烈对比。 无因低头一看,绒毯上密密麻麻,尽是男女寻欢作乐的图样。 慌忙抬头,大殿里面灯火朦胧,两边约莫十尺远处,分别放置着两列烛台,延伸到前方的一座台上。 在烛台火光照耀不及的阴暗之处,隐约可见人身缓缓蠢动。 尾红领着无因,在火光围绕下,走向高台。 随着距离的接近,可见正方形的高台上有个人影。高台四边都有台阶,四角上点着松明,在摇曳的火光下隐隐透出黯淡的金色。 两人走到台下,尾红跪在绒毯上。台上的人背对着他们。 “娘娘,客人带上了。”尾红道。 听见尾红的声音,台上的女子才缓缓转过身来,只见她浑身金光两腿盘坐,眼光冷冷在无因身上扫过。她头上没有尾红那样尖尖的耳朵。 女子身上披着一件闪闪发亮,像是毛皮大衣的东西,衣襟直直地自肩上垂下来,躯干的中央部分暴露在外,丰满的乳房在金色毛皮下随着呼吸起伏,形成诱人的峰谷。 无因仔细凝视,发现女子身上的大衣其实是她的头发,披在身上的发丝不知怎的,像是毛皮一样变的又软又澎。 女子的脸孔和青苑记忆中相差不多,珠唇皓齿,柳眉秀目,金色的瞳孔柔和地缓缓波动,看的无因浑身酥软,骨髓发烫。 “来者是客,妾是这座洞天府的管家,贱名玄府。”玉藻微笑道。 无因痴痴地站在台下,忘我地凝视着玉藻的双眼,对她的话语有若不闻。 “敢问客人尊姓高名?”玉藻轻声道。 “……”无因六神出窍,玉藻轻轻眨了眨眼,让他回过神来,“无因!在下叫做无因!”无因连忙喊道。 “无因………”玉藻眉头微皱,“以武士来说,倒是挺稀奇的名字……” 无因浑身发烫,股间异常难受,低头一看,只见阳具挺的老高,连宽松的胯裤也被撑起一座帐棚。 玉藻媚眼流转,无因气血上涌,箭步冲上台,一把抱住玉藻柔软的香肩。 她身上的毛皮果然是发丝所变幻而成,被无因用手掌一碰,便恢复成纤纤秀发,往玉藻身体两侧散了开去。 玉藻也不抵抗,任无因将她扑倒。无因闻到她身上的香气,更是神为之狂。 押着玉藻的双臂,无因大口喘息,凝视着她的娇靥。 “缓着点,大人。”玉藻轻声道,“要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那妾身得像孙悟空一样用毫毛分身才能应付。” 无因身子一软,四肢无力,倒在玉藻胸前,被她身上的香气薰得神魂颠倒。 “大人,”玉藻笑道,“你瞧瞧,连坐都坐不起来,这样怎么办事?”抱着无因,坐起身子。 玉藻捧起无因下骸,香唇送上,一道香浓的甜浆滑下无因喉咙。 “……先和妾的下人们玩玩,大人,”玉藻在无因耳边娇声道,“等大人习惯了我们的气味,妾的身体就任凭大人喜欢了。” 说完,玉藻用眼神示意尾红,命她将神情恍惚地无因带走。 “啊……啊……”无因伸出手,想要抓住玉藻,但却被她轻轻拨开。 “大人,让小女子来服侍你吧。”尾红道,抱住无因的腰,扛着他的肩,走下台来。 无因的淫具涨的发疼,两手猛然往尾红胸前一抓,捏住她软绵绵的乳房。 尾红笑了一声,轻轻一扭,放开无因的臂膀,往前奔去。 “来抓我啊,武士大人!”尾红笑道。 看着她的尾巴在前方数尺轻快晃动,无因不知从哪来的力气,拔腿便追。 隐隐之中,似乎有人在无因耳边轻声呼唤,告诉他如果想要获得玉藻的肉体,就得先征服眼前的少女。 玉藻目送尾红无因两人越来越小的身影,脸上露出不解的神情。 “这人魂魄里面,的确藏了什么东西,不然他的骨架不会如此笨重,几乎毫无慧根可言……”玉藻心道,“等他的阳气都吸尽了,再宰了他仔细瞧瞧吧。” 青苑划开身边的无际昏暗,在无因的元神之中越沈越深。 为了不让玉藻发现自己的气息,青苑潜入无因的元神内,利用他缺乏灵性的驽钝魂魄,作为藏身之处。 但是和青苑的预料完全相反,无因的魂魄中充满了强烈的灵气,其势之盛,青苑几乎得使尽全力才能在元神中前进。 “这是怎么回事?”青苑不解道,“这小子明明一点法力都没有,元神中却充满骇人的灵气,真是诡异无比。” 青苑来到无因的元神中枢,玄阳。 幽暗的玄阳中存放着一柄通体银白,凄光大作的短鞭,强大的气势便是自这短鞭上发出。 “……好强的灵气………这似乎是神物……”青苑大奇,“这臭小子毫无慧根,想来便是因为魂魄里面放了这玩意的缘故,被这东西的灵气一压,还提什么炼神修道,光想办法不让魂魄被灵气吹散就得使尽全力了。” 青苑凝视着两尺余长的鞭柄,柄上隐隐约约刻着几个文字,但是青苑却看不懂上面写些什么。 在心中衡量许久,青苑终于决定放手一试。 她伸出右手,缓缓握住鞭柄。 耳中轰然,白光大作,青苑登时头晕目眩。 …… 再次睁开双眼,眼前是一片黄沙滚滚,自己身处在一座高台之上,夹着沙砾的风在脸上刮过。 放眼望去,尽是身着异国服装的兵士,整齐排列在台前,在兵士队列之后,白色的军帐一片洒开,不见边际。 有三个女子,双手被缚,头发散乱,在万人环视下,跪在高台的阶梯前。 “玉石琵琶精、九头雉鸡精、千年狐狸精,斩!”从青苑的嘴里,传出男子苍茫的嗓音。 穿戴白色甲胄的右手一挥,三道令牌飞出,落在台下三女面前的黄土上。 青苑这才发现眼前景物并非实像,而是短鞭中所隐藏的幻象。如同无因窥视她的记忆一般,青苑也在窥视短鞭的记忆。 “这人……不是无因。”青苑心道。自己所寄宿的人气味和无因不同,显然是别人。 三名高举利刃的壮汉从兵士队列中走出,站在三女背后。 身着白色胄甲的男子右手高举,猛然挥下。由于青苑只能藉男子视野来观察四周,因此无法看见男子的脸。 壮汉们见男子下令,利刃一挥。 左右两边的女子人头落地,尸首往前倾倒,鲜血从颈中汩汩涌出。 但是中间的女子却毫无异状,因为身后的壮汉并没有用利刃砍下她的头。 那女子挪动身子,看着身后的壮汉,嘴巴呢喃了些什么。 只见壮汉手脚一软,手中利刃铿然坠地。 “糟!”青苑所寄宿的男子猛然站起,“没想到她被缚妖索捆住了,竟还能施展媚术。” 纵身一跳,男子跃下高台。 青苑可以感到男子年龄已经不小,身子也不甚硬朗,但是他这样激烈跳动,身体却没有感到一点不适。 “……是神器的力量……”青苑心道,“这家伙是那条鞭子的主人……” 奔到女子身边,那壮汉浑然忘我,竟伸手去解开女子身上的绳索。 “住手!”男子大喊。 猛然数道金光大作,女子身后窜出九道金芒,解开她身上绳索的壮汉登时化作一团血水。 “姜尚!!!!”被解放的女子发出深沈的怒吼。 “玉藻!”青苑大惊,眼前的女子不论姿态神色,都与玉藻无异,“她怎么会在这里?” 玉藻双眼血红,身上金毛倒竖,一个翻身,化作一条九尾妖狐,虽说是条狐狸,但身子却比头牛还大上许多。 四周的兵士看见玉藻现出真身,又惊又骇,纷纷退避。 妖狐鼻头肌肉纠结,嘴唇上翻,露出雪白的獠牙,眼睛直欲喷火似地瞪着眼前这名叫做姜尚的男子。 从它狂怒至极的神色看来,可见玉藻在这名男子手下吃了大亏。思及此点,青苑不禁暗自窃笑。 姜尚抽出腰间短鞭,顺手一挥。 白晃晃的鞭身转眼暴长一丈有余,有若与姜尚心灵相通一般,将妖狐身周围了起来。 鞭身一晃,四周空气便是一震,妖狐气势虽猛,却也不敢妄然与鞭子顶撞。 “妲己!你恶贯满盈,今日该是你命劳天下苍生之日!”姜尚喊道。 “放屁!”妖狐怒道,“我委身于商纣,还不是为了让姬家夺得天下,你们这群畜生,不知感恩便罢,竟然想要手刃你们姬家的大恩人!” “休得狡辩!”姜尚喊道,“死在你手下的无辜生灵数以万计,更何况商纣天命已尽,本来便无须你多事帮忙!” “哈哈……”妖狐怒极反笑,“你们这群畜生,跟女娲一个鼻孔出气……” 姜尚见鞭身已将妖狐围住,右手一抽,热烫烫的鞭子打在妖狐身上,发出雷鸣般巨响。 “呜啊啊啊啊!”妖狐两眼流下血泪,被抽得跳了起来,重重落在地上。 妖狐被神鞭一抽,法力尽失,身躯缩小,与犬猫无异。 “呜呜……呜呜……”妖狐一边悲鸣,一边在地上抽搐,“你有胆子……就用打神鞭去抽女娲……别尽会欺侮我们这些小妖……” “竟敢对女娲娘娘不敬!”姜尚怒道,在妖狐身上又是一抽。 “呜呀呀呀!”妖狐痛不欲生,张开嘴想要把打神鞭给咬住,但只是凭白被震断满嘴獠牙。 青苑感到玉藻的魂魄几乎要被打的四散开来,看来这柄鞭子不但能鞭手脚肉身,更能鞭元神魂魄。 在抽了几下后,妖狐已经昏死过去。姜尚用打神鞭卷起妖狐的后脚,将它提了起来,确定它已经没有气息。 在姜尚的命令下,一名壮汉持着利刃走近。 姜尚把妖狐交给壮汉,收回打神鞭。 就在打神鞭离开妖狐后腿的瞬间,妖狐猛然一跳,在空中转了一圈。 当它落地时,口中咬着自己的尾巴,九条尾巴断了一条,创口不断地涌出鲜血。 “姜尚……”妖狐咬着自己的尾巴,冷冷道,“女娲能灭商纣,自然也能灭你姬家,好好记住这句话,我可要瞧瞧你们姬家人最后是怎么死的。” “妖孽!”姜尚怒道,再次祭起打神鞭,发出白光的鞭身窜向妖狐。 妖狐吐出口中的断尾,断尾幻化成一头巨大的狐狸,阻住了打神鞭的威势。 趁着断尾拦阻打神鞭的短短数分,妖狐冲向了背后的兵士队列,一边吞吃兵士,一边向西方逃窜。 待姜尚击碎断尾化成的幻象,妖狐早已去的远了。